薛蟠随意附和两句,笑道:“自来这样的法子最损阴德,那道姑想也不会有甚好下场的。如今我瞧着马道婆却不似那等人,真真是个再慈悲不过的。”
那马道婆已是吓得心胆俱裂,这薛大爷说的同丰典行她是没去过的,可这般事她却也是没少做的。如今听薛家大爷这般轻飘飘说出,又用那样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神瞅着她,马道婆额角已是暗暗沁出了些许汗丝。
她禁不住咽了口唾沫,“这般……这般损人阴德之事,我辈修行者怎会做呢。”
她声音发虚,薛蟠却是越发笑了起来,“这是自然,马仙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马道婆越发心惊,怎么都觉得薛家大爷笑容很是渗人,话里有话的,忙便道:“自然自然……薛太太,我来了这有半晌了,观还有诸多事务需我打理,我这便告辞了。”
薛母忙叫丫头奉上布施,薛蟠压下薛母的,笑容良善,“马先生乃出世之人,母亲何苦用这些俗物扰她清修,倒不如咱们替马先生舍了出去,也是为咱们自己积德呢。马仙人说,可是?”
那马道婆便忙应了是,起身预备离开。
薛蟠笑着挽住马道婆的臂,“我送马仙人出去。”
那马道婆立时便有些瘫软下去,却被薛蟠撑住了身子,踉跄两步走了出去。薛蟠笑眯眯地将马道婆驾了出去,压低了声音温声道:“马仙人是个有些道行的,该知道,我便是那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凡是招惹了我或我家人的,我是不介意让他们跟着我回地狱好生享受享受的。马仙人,可明白了?”
那马道婆听着耳畔那道温润的声音,却仿似听到了恶鬼在低喃,心愈发惊惧,只会不住地点头应是。
薛蟠满意地点点头,“哦”了一声,仿佛突然想起一般,“忘了同马仙人说,我这人呢最是护短,想来马仙人也知晓与我相好的都有哪家,我劝马仙人切切要管好自己的,莫要伸得太长了,否则……我怕下次咱们再见,便要在刑部大狱之了呢。”
那马道婆什么样人家没诓过,却是再没碰见过这般仿似果真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样的人物。要说薛蟠虽话语隐含威胁,却也一直是乐呵呵的,马道婆自认也是经过见过些风浪的,本不该怕他。却不知怎的,这人周身流动的气息,无端地竟叫她觉出几分惧怕来。
薛蟠看着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说完自己想说的话,招了招,叫下人“客气”地送走了马道婆。
第51章
我叫薛蟠,我可能要有一位新舅妈了,怎么办,瞧着挺年轻的,没想到我舅舅王子腾竟然是个老不修(害羞脸)。
王夫人在家等了月余,也不见薛母那边有什么动静,心内暗骂马道婆拿了银子不办事,实在可恶得紧。到底事涉阴私,不好宣之于口,便也只得暂且作罢。
隔几日,薛母却来了。王夫人以为是马道婆那边终于起了效用,便笑着同她打听,“蟠儿的命理之说如何了?”
薛母叹了口气,“正要同姐姐说呢,那马道婆也忒是不靠谱了些。姐姐没听说么?”薛母压低了声音,“那马道婆叫刑部的人抓去大牢了。”
王夫人悚然一惊,“这是怎么说的?”
薛母低声道:“原缮国公家的老诰命亡故,举家守孝年。如今这年早满了,他家这一辈儿只得了一个小孙子,叫石光珠的,姐姐可还有印象?”
王夫人道:“那孩子素日同宝玉是极好的,前几日听说宝玉病了,还来瞧过宝玉呢。”
薛母道:“正是了,这孩子早便定了修国公府的二姑娘,如今除了孝,正在议亲呢。”
王夫人自是知道这事儿的,只不知却与个神婆子扯上了什么关系。
“那二姑娘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石大爷早便与家一个丫头有了首尾,这原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哪个成年了没个通房侍妾呢。只这石大爷行事没个章法,那丫头竟已是珠胎暗结了。这话也不知怎的传入了侯二姑娘耳,那姑娘胆子也大,便同那马婆子要了些不好的东西……如今石家人查了出来,便寻到刑部头上,直接去抄了马婆子的道观,说是抄出不少赃东西呢,如今那妖婆子已被下了大狱了。”
王夫人唬了一跳,难免有些心虚,便试探着问道:“如今可如何了?”
薛母摇摇头,“我也只听蟠儿说了一耳朵,听说那妖婆子造了不少孽,且都记在账本子上了,如今官府正一一查证呢。”
王夫人越发地心慌了,她倒是不怕先时赵姨娘之事被翻出来的,可头几日她却是谋划过薛蟠的亲事的,若是被薛家知晓,怕是会大大得罪了他家。
王夫人呷了口茶,压下心底的浮躁,道:“实在是再想不到的,头几日她还来家里看过,竟不知她还是这样的人。”
薛母便叹道:“可不是么,听说许多王亲贵眷都在她那里供奉过菩萨呢,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儿,竟也受了她的牵连。”
王夫人亦是附和,又歉声道:“先时我只想着她是个有些道行的,蟠儿又在命理上有些个妨碍,方替妹妹引荐了她,却不想她竟是这样人,差点害了蟠儿,若真叫她得逞了,我哪里还有脸见妹妹呢。”
薛母笑道:“哪里能怪罪于姐姐呢。来时蟠儿还与我说,那婆子着实可恶,竟拿府里的姑娘作耗,若是不知他命里不该早娶便罢了,既是知道了,竟还要推别家的姑娘去死,这哪里有一丝慈悲心肠在呢。他们姨妈定是不知晓这事的,姑娘虽养在他姨妈名下,却是一直当亲生女儿一般教养的,再是不会害自己女儿的了。”
王夫人讪讪一笑,“蟠儿一向最是贴心的。”到底不放心,又道,“那婆子惯会诓人的,家里老太太多么精明的人,还不是被她诓了去。要我说,她那账本子里也未必记得都是真的,便真要查,恐她还要拖累一个两个的下去呢。”
薛母笑道:“咱们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不过是看刑部老爷的意思罢了。我寻思着,既然在圣上底下做官,再是公正不过的,哪里有不查清楚了就叫人去问罪的呢。”又悄声道:“姐姐也知蟠儿素来同九王爷交好,九王爷从宫回来,说是圣人十分震怒。原来那婆子最擅巫蛊厌镇之术,这可是皇室最最忌讳的,要严查呢。”
王夫人心下又是一惊,便又听薛母道:“我听蟠儿的意思,官府一般是不大会惊扰内眷的,且老太太身份贵重,那些差役来问话,总要小心几分。如今他们姨父也在工部当差,不若使些银子,免了刑部盘查。”
王夫人心下知晓自家老爷是个什么样人,若他是那等会使银子的,早便不在如今这个位置上了。
不过薛母的话却也给她提了个醒儿,并不用走贾政的门路,她自有门路可走。
稍晚些,王熙凤便自贾家回了王家。
齐夫人已被王子腾软禁在自己院子,轻易是不叫出来的,如今容颜憔悴,瞧着竟似王子腾的老娘一般。王熙凤瞧见母亲如今这副样子,泪珠子登时便下来了。
王子腾留下她们母女说话,自己则带着贾琏去了外间。
贾琏亲为岳父奉了茶,王子腾颔首接了,不待他说话,便道:“我知你们此来是何意,你那婶子叫你们来走我的路子,想将那马道婆之事压下去,对吧?”
贾琏忙露出一脸谄笑道:“实在是家受了她蒙骗,如今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悔得紧呢。只是到底是内宅妇人,老太太年岁又大了,若是真有刑部的人去问话,岂不伤了脸面。所以二太太才想着……”
王子腾摆摆,“每次一出了事便叫你们夫妇来讨情面,多少脸面不够她们娘们作践的。如今我只说一句话,你回去转告你们二太太。若是不想叫刑部人来查,便将那赵姨娘接回来。不过是一介姨娘罢了,竟还用上这般段。自来天家最厌魇镇之事,她也敢沾。也不必提什么老太太的话,贾老太太再是不会容忍这样事了。她拿着老太太作耗,若真被老太太知晓了,怕是王家的脸面也保不住她了。”
贾琏讪讪的,不敢再言。
王子腾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指点于他,“二太太虽是凤丫头的亲姨妈,到底还是你们大房的媳妇呢。别成日间的只知道奉承二太太,倒把个正经的公爹婆婆放到一边去了。你也是,你是要承袭大房爵位的,难道日后竟不奉养自己老爷太太了么?”
贾琏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来,难道他不想奉承赦老爷么,虽是亲爹,又岂是好相与的。且贾家自来由二房掌着,大房不过空有个爵位罢了。老太太偏宠二房,他自然也奉承着二房多些了。
王子腾不知他是否受教,倒也懒得理会了,不过有一件事却是要同贾琏夫妇说的。
“如今你岳母这般模样,家的事情是再不敢交给她的。如今她屋里的一个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对你岳母忠心耿耿,原她就帮着你岳母管了不少事的,如今我便有意将她扶了姨娘,也好打理府里的一应事务。”
贾琏哪里敢有反对的,王子腾乐意将这事先透给他们已是极给面子了。
不一时王熙凤红肿着一双眼睛过来了,王子腾淡淡瞥了她一眼,“以后二房的事你们夫妇少管,早些给大房生下子嗣才是要紧。你母亲如今病着,也无旁人来告诉你这些,便只能我这做父亲的说了。”
王熙凤羞红了一张脸,到底还是道:“只是因着娘娘省亲,二太太才把些不紧要的交给我办呢,并无妨碍的。”
王子腾道:“既无甚妨碍,交给别人办也是一样的。二太太自己也是有正经儿媳的人,你是大房的媳妇,哪里轮到你越过珠儿媳妇去?”
“大嫂子还有兰儿要顾着,实在是……”王熙凤还要强辩。
王子腾皱了皱眉头,“难道你没有巧姐儿要顾着,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儿子傍身了?”
王熙凤被臊的越发羞窘,王子腾方缓了口气,“我是你亲爹,才这般说你。琏儿不是外人,如今当着他的面,我且明白告诉你。你乃是大房的媳妇,并不是你亲姨妈的媳妇,将来琏儿可是要承袭贾家爵位的,你便是那国公府的主子。如今你这般亲着你姨妈,哪里有将你公婆丈夫放在了眼里。琏儿不说,我却是再不能容下你的。”
王熙凤被唬得忙跪了下去,贾琏亦自椅上起身,同王熙凤跪于一处,求情道:“凤儿自嫁给我,对上侍奉公婆,对下教养女儿,并无一丝错处,还请岳父息怒。”
王子腾并不为所动,“我的女儿我有什么不知的,没给你生个儿子,便是她最大的错处。”
王熙凤已是泪水涟涟,贾琏亦是连番告罪。王子腾却是道:“如今你也看过你母亲了,她身子不好,太医的意思是叫她静养。我已经吩咐了府里的人,轻易是不叫她出来的。”
王熙凤面露惊恐,凄惨地唤了声“父亲”。
王子腾并不理会她,只继续道:“你如今已经嫁为人妇,自该安守为人妇的本分,无事便不要回来了。如今府里是由你母亲院里的春杏儿管着,你愿意便叫她一声姨娘,不愿意便只管守着你自己的丈夫女儿安生度日罢了”
王熙凤哪里听不懂他的意思,饶是一贯雷厉风行惯了的,此时也忍不住惊惶起来。王家素来便是她的依仗,她以往仗着王子腾的名声做了许多事,在贾府亦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自己亲爹竟隐隐有舍了自己的意思,如何叫她不怕呢。
王熙凤遂哭道:“父亲,您叫女儿不回来,女儿便只管不回来罢了。您叫女儿去死,女儿难道还能苟活不成?”
王子腾冷哼一声,“你也不必说这样的话来唬我,你如今已经嫁入贾家,是生是死,早不归我王家管了。你若是安心做贾家妇,贾家人欺了你,难道我能不管么。但你若是不安分,可莫怪我无情了。”
王熙凤心下一惊,暗道莫非自己做的事被父亲知晓了?转念一想又不似如此,否则以父亲的性子,怕就不是这般狠厉的一番说教了。
到底不敢多做辩解,便只哭哭啼啼地同贾琏回了贾家。
第52章
王子腾抬了姨娘的事隔几日便传到了贾家,王夫人早便知晓寻王子腾的路子错了,又有贾琏回来的话,她也只能忍着恶心,同贾母提了接赵姨娘回来的事。
“哪里想到那马婆子竟是这样的人,前头赵姨娘魇镇宝玉的事,许就是她哄骗咱们的,却不想赵姨娘竟平白受了冤屈。”
贾母瞟了她一眼,“不过一个姨娘罢了,能值当什么,送走便送走了。”
王夫人便道:“她能值当什么,不过到底为老爷填了一双儿女呢。别的不说,单就探丫头,多么可人疼的孩子呢,如今母子女分离,我这做母亲的,心下也是有些不落忍的。”
贾母如何不知这二太太的心思,自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如今马道婆被抓,她心知事情瞒不住了,便只得先将人接回来,日后也好说是受了那婆子的蒙骗了。到底不好不替她遮掩,贾母便也只好应了。又拿了自己的帖子,依着老国公先时的人情,消去了贾府的案子。
王夫人将那赵姨娘接回来后,心内仍旧忐忑,日日吃斋念佛,只求这事赶紧过去。待马道婆的案子了了,王夫人方才将这份担心彻底放下。
却说那赵姨娘回了府,越发在贾政那里奉承起来,直把贾政哄得日日到她那屋里去了,把个王夫人气了个倒仰。
再说王子腾那妾室,正是原齐夫人院里的一等大丫头,当日齐夫人在薛家丢了人,便是她一碗羹汤将主子卖了个彻底,否则王子腾哪那么容易知晓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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