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明昌,聪明是有几分,可惜是些小聪明,贤妃暗地思虑,或许该让她学学为人处世的大智慧了。也怪她自己总不与明昌将从前与淑妃斗的往事,致使明昌越发宫斗究竟是何种你死我活,由于这份好奇心促使明昌与虎谋皮。
看宫人吞吞吐吐有话要说,贤妃道:“想问什么就说吧。”
“婢子不明白,您既然一早知道齐榭居心不良,依旧任由她接近公主,以至于她故意引公主和谢四公子见面?”在宫人看来,与谢郁离的街上初逢就是一切事态的开端。
“所以就将她完好的护在羽翼下?明昌的朋友爱人应该由她自己把握。”贤妃自问自答,“谢四公子有句话说得好,过分在乎形式的不叫爱。仅仅只是模模糊糊看了一眼,由于样貌加了好感,又在旁人对他身世叙述上情感上加了怜惜,明昌只是心乱了,还不到动心的地步。”
说到底,还是谢郁离的外貌一见难忘满了及格分,贤妃最明白女儿,如若那天指路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怕是她会立即奉上黄金千两连名字都不问逃之夭夭。
“可是公主真的爱上了他怎么办?”宫人不由得担心,“谢公子对她无意啊。”
“正人君子,明昌爱上了说明她眼光独到,假如以后谢公子与她有情,做母亲的就算拼着妃子的头衔不要,也会求圣上成全他们。但我明白世事不是你想要怎样就能怎样,我希望明昌明白这个道理,就算贵为公主,也不能强人所难。”
“公主会知道主子的苦心。”宫人匐跪在地。
“今日我最高兴的不是明昌长大了,而是明昌不会与齐氏女一样,倚仗自己的权势肆无忌惮兴风作浪。”
身在繁宫,心守明台。
“那齐家女这里怎么办?可要婢子出手整治?”宫人提醒贤妃不要忘了始作俑者。
说到齐榭,贤妃叹了口气,当初圣上知道齐家还有遗孤在世,差点下诏让侍卫抓齐榭过来正法,当时贤妃正好在场便劝皇帝冷静,提出太后收养齐氏双女的方法,对皇上的说辞是与其让圣体生气,不如视而不见地好,更让齐榭心里有一根刺日夜蛰伏。
“不必,既然她如此痛恨我,甚至不惜报复我的女儿,那我只好用同样的方法还给她了。”
手上研磨动作不停,直至终于弄好一盒胭脂,贤妃将新染的脂粉匀在宫人的手臂上试色,“不错,很称你,待会拿上你和明昌的那份回去。”
——
春江水暖,被冰雪冻上的水流解除冰封,川流不息,江水汇入五湖四海,连带着渔船开始营业。京城最大的清月湖尚尚从湖中心破开冰层口子,只等开张的渔船立即下湖人工破除冰层陷害,清理出一片足以用来收网打渔的区域。
一叶小舟于湖上漂泊,并不见有人出来撒网,渔民不觉惊奇,这时节出来观赏湖景的人不少,果不其然,再过不久就有许多船入湖,船上的人应接不暇地观看春季美景,男女老少欢呼雀跃。
在小舟待了一会儿,白栀的目光被一只雨燕吸引,小鸟不时点点水面泛起涟漪,涟漪模糊了她的面容,她却不由自主地看失了神。
涟漪里出现另一人模糊的影子,那人缓缓坐下,用随手捡的柳枝将倒影彻底打碎。
“上次多谢你。”回过神来,白栀郑重地向齐阮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我就算阻止也有心无力,并没有为你们做到什么。”齐阮摇头婉拒。
“谢暮白托我转告齐姑娘,谢将军于你的恩情已经两全,齐姑娘无需再插手。”白栀原原本本地将谢暮白的话转托。
指尖转动着杨柳纤细的枝条,齐阮似是觉得好笑,“他总是这样别扭,明明只是想让我不要犯险而已。”
想到谢暮白的性子,白栀跟着点头,看着她的呆样,齐阮拿枝条打打白栀,却只装模作样地拂到了发髻,齐阮开怀笑道:“你还真半点不会多想。不过,谢公子之所以不出面见我,为的就是不让你误会,其实我不过在谢府住了两年,对他不甚了解。”
齐阮捂嘴笑:“谢公子的性格府里大多数人都知道。”
“你回去之后齐榭那里问起怎么办?”白栀问。
“放心吧,我两次选的都是市井喧闹之处,她念着自己身份金贵穷酸之地根本不愿踏足。”这些日子处下来,齐阮还算对齐榭了解。
“说起来,你为何如此笃定我会帮你转告消息?”既然不用担心被发现,白栀与她畅所欲言。
“因为……我相信谢将军教出来的孩子绝对不愿意胜之不武。”齐阮苦笑一下,似是想起从前在谢府的时光,白栀几乎以为齐阮快要落泪,可她生生将泪意收了回来,令人以为是错觉。
“还因为,我想找你。”齐阮道。
白栀指指自己,疑惑不解:“我?”
“对,我与你才是自小在一处长大的。”齐阮特别肯定。
恍惚间,白栀才想起真正在齐家长大的乃是齐阮,齐阮养母与白栀父亲同出一个家族,她们见过的可能性数不胜数。
看到白栀在思索,齐阮有些期待地问:“想起来了吗?”
“好像没,没有,”白栀头疼欲裂,靠着船舱不住过滤以前的记忆,可原身的记忆本就只有入谢府的一段,遍寻无果。
“既然想不到就别想了,不要难为自己,我知道你入了奴籍后受了刺激失了忆,不该提及往事的。”难得见到从前的熟人,齐阮本想叙旧一番,可看到故人这个样子决定放弃。
坐在一旁的白栀神志逐渐清晰,望着眼前人的模样,不由自主地从口中说出:“阿阮。”
眼神从惊讶转为惊喜,齐阮笑:“你记得我了?”
“只记起些细碎的东西,比如我们在书房不好好读书乱涂乱画,要么跑到马场偷看别人比赛。”
“没想到你记得的却是这些。”
犹记得谢将军领着她进府邸时,再三叮嘱见到他妻子和孩子嘴要甜些,没想到谢暮白以为那是父亲又找到的战场遗孤,问了几句就走。谢沐歪打正着,就此将齐阮留下,他知晓夫人过不去敦煌白氏那道坎。
齐阮不敢表明身份,接受了谢沐特意换的新身份,才没有被当成齐家遗孤抓走。
她暗自去齐家查看过,只见废墟遍地,空无一人。她又去白家看了看,只见庭院森森,家主站在台阶恭维客人,即使失去了一个女儿好似无足轻重,齐阮真怕自己下一刻就冲出去质问,为什么身为亲人的他们第一时间抛弃了齐夫人,为什么最终把她找回来的却是父亲的挚友,可最终她又回到了谢将军的宅邸。
紧紧捏住手上的柳条,得知白栀真的是她的幼时玩伴,齐阮将她的发现和盘托出:“你有没有觉得我和你的经历有些相似之处?”
见她神色不似开玩笑,白栀立刻举出相同的点:“都有白氏的亲属,同为侍婢。”
齐榭赞扬地点头,“还有一点,我们都是年轻女子。”
“为何会如此?”
“入宫后我一直住在太后处,才得知了一些内容。”齐榭接下来说的东西很重要,几乎是影响了原身一世的因由。
“敦煌白氏自从败落后,一直想要再度雄起,他们想要再度培养出一个如齐夫人的枢纽,而齐家出了个淑妃水涨船高就让敦煌白氏眼热了十几年。”
“可齐家的例子近在眼前。”
“那又如何?不试一试怎么行,也许真的就让他们荣华一世了呢。”
“所以历年来白氏送了不少女子入宫?”白栀隐约猜到了什么。
“不止如此,还有些女子送入高官家中,敦煌白氏意图与朝堂大臣有所联系。”
“所以我们成为奴婢是由于另一拨人在暗中阻挠?”
齐阮认同白栀的推测,“凡是户帖上与敦煌白氏有关联的年龄女子,都会被太后提拔的人找到理由拨至奴籍接近不了宫中。”
“太后为何如此?”按理来说处理这个的应该会是担心争宠的妃子之类。
“因为利益。”,齐阮将碧柳抛入水中溅起水花,“淑妃就是太后一手扶植的,淑妃的哥哥倒了后就在寻找新的人物拉拢圣上的心,如今白家妄想分一杯羹,太后怎能允许有人阻挡在前。”
不再随波纹流淌越来越远的枝条,齐阮抬头看着白栀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辩解,就算白先生脱离了本家,在他人眼中你就是敦煌白氏的人,你与谢将军的孩子在一起就是居心不良,而这点足以用来攻击你或者他。”
阳光照耀水面,波光粼粼,白栀抬袖环顾四周湖光山色,风吹云涌,她的衣袖兜不住湖面吹来的风吹猎猎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把前面的大坑圆回来了。
第70章
堤岸芳草青青,齐阮上岸时小心翼翼地踏过茂盛青草,随即渐行渐远。
没有其他人在场,白栀开始静静回想往事,双手抱住膝头坐在船上。
催马而来的谢郁离赶到时就是这般景象,此刻他来不及思考,挥手示意小舟靠岸,好像有特别重要的事。
撑着竹篙原路返回,站在水上的白栀问:“谢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有人检举五弟的老师暗地接受贿赂,而且与前几日的考场舞弊案有关。”
提点谢暮白的考官曾与主考官争论他与谢郁离谁当第一,谢暮白后来又认了他为师,如今谢暮白的老师出事,众人立马会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谢暮白。
她急忙问:“那谢暮白呢?”
“上朝议事时,俞大人知晓有人非议,寻了根柱子碰头要一证清白,好在我老师及时拉住了他,只是御医诊断气火攻心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五弟听到消息就赶去宫廷了。”
竹篙霎时落入水中,弃舟上岸,白栀立刻奔向北方,可脚步慢慢越来越缓慢,如今仅凭她商户女的身份,根本去不了宫内,现在找永安侯又怕耽误时间。行走之间,指尖触碰到腰带上的荷包,她忽而想起有个东西或许有用。
谢郁离急匆匆赶过来,看出来她的担心,“我可以带你入宫,再说他不是莽撞之人,绝不会置生死于不顾触犯天颜。”
返过身,白栀侧头拒绝:“我自己有办法,谢公子洗清污名不过数日,不该为无关的人再惹风波。”
突得,谢郁离发出一声冷笑,“无关的人?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即使无法预料到此行有何波折,但白栀不想再让第三个人犯险,只能继续规劝:“谢公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你要走的是仕途大道;而谢暮白,从他入二甲进士我就明白他志不在官场,此番入宫恐怕有自己的谋划,我不是担心他,而是气他,永远什么事都要完成后才告诉我,好像我自己变成了废人和傻子一样。”
谢郁离讶异:“你不阻他?”
“我就是想看看,他又想弄出什么名堂。”她脚下的步子愈发坚定。
宫门口护卫拦下步行而来的女子,看她的衣着制式不像公侯之女,护卫顿时拦住去路,“姑娘,非诰命之身非应诏传唤不可入宫。”
将荷包内的令牌拿给护卫看,确认过图样后,护卫立即躬身道:“原来姑娘是永安侯府内的人,请吧。”
白栀还待再问,护卫已经猜到她要找谁,“你们侯府内的五公子暂时没事。”
“暂时?”她注意到重点。
“对,只是暂时的,谢五公子为了替老师鸣不平,竟然跪在奉天殿外求圣上明裁,直到现在还不曾起身,就算逃过一劫身体可吃不消啊。”
听罢,白栀立即动身赶往太和殿,可宫内路线复杂,即使问过护卫没人带路还是分不清,寻了个方向打算前行,一人从后赶来拦住她。
“那边去是后宫,误闯了后妃寝殿罪名可大可小,跟着我走。”竟是谢郁离赶了过来。
见白栀有所犹豫,谢郁离定定道:“你以为这次的事和上次的没有关联吗?就算为了我自己不再受此诬陷,也要来查明情况的。”
一路疾行,赶到奉天殿时,只看到广阔的空地上一个少年跪下,在他们走近的几十步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仪态,仿佛那只是一座雕像。
绕行至少年面前,他顺着熟悉的梅子青衣角向上看,淡了五六分的唇色随着嘴角的弧度扩大范围,显得整个人越发苍白。
“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笑话。”白栀的唇边轻描淡写吐出字句。
“那今日怕是有的看了。”谢暮白不以为意地一笑,“去那边的檐下看,我这里晒。”
晴空万里,谢暮白就那样坚决地跪在殿前,环绕宫殿的侍卫换防两轮,他还是没有起身。
黄昏时分,从太后处姗姗来迟的齐阮上前,心内挣扎几番,没有选择与谢暮白交谈,原本打算远远看眼就走,眼角余光瞥到檐下的人,用极为淡漠的口气道:“想必你们定是谢公子的亲眷?”
齐阮与船上的女子神情判若两人,仿佛不认识白栀一样,白栀知道她的处境,也装作没有见过她,初次相识般道了一句:“齐姑娘果然好记性。”
“公堂上有过一面之缘罢了,”齐阮分外冷然地拉拉落下的披帛,状似无意道:“这谢公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今日面圣为老师求情,要求把自己调到边远之地,以此证明俞大人的清白。这不,自己跪在这里多时了。”
谢郁离道:“他想要去哪儿?”放着眼前大好的前程不要,竟然要去边关,谢郁离与谢暮白棋逢对手一时也难明白他在想什么。
齐阮叹口气满是无奈,“谁知道呢,看在谢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情分上,齐阮也不想谢公子如此冲动,但俞大人现在昏迷,谁又能有办法叫他起身?”
回到宫中,太后便借谢暮白一事试探齐阮,齐阮自然深知太后厌恶谢家,为了明哲保身,只能等到天色晚了探望一下,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
待的时间久了,太后必会起疑,齐阮把事情交代清楚准备告辞,脸上浮现笑容:“虽然白姑娘是在我母亲本家长大的,但归根结底,你爹爹已经自行退出家族,劳烦以后不要用我们敦煌白家的名号招摇过市。”
表面是警告的话,白栀心里却涌起暖流,齐阮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她脱离身份上的桎梏。齐阮的养母曾为白家族长之女,就算名义上可以断干净关系,血脉断不了关联。纵使微不足道,可难以忘却她的好意。
“我记住了。”白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