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此计一成,绮桑便适时收手换了个地方躲藏起来。
眼见敌兵受创,东境弟子们自是士气大增,各自脱下沾了烈酒的外袍趁热打铁冲进战场,势要稳住目前略胜一筹的形势。
汹汹烈火蔓延四周,火光冲天,林木被毁,弥漫起浓浓黑烟,使得天色更添几分阴沉。
想不到东境有此后手,孟如云寒声道:倒是小瞧了你,如今也变得不择手段起来。
师映容始终阻拦着裴陆,越初寒自然是一直与她正面交锋,闻言便冷道:不择手段?战场无情,我虽一向秉持光明磊落,但也没蠢到任人宰割。
孟如云哼声:雕虫小技罢了,你仍旧杀不了我。
眉头紧锁,雪衣已被血迹染透,越初寒直视她道:是你非要造成今日这等局面,她说着,送出长剑,我原本想清楚了,若你肯放手,父亲自该偿命,我愿意抛下所有恩怨,可你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事关东境存亡,我再是狠不下心也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东境被你搅乱。
动作在听到她这番话的一瞬间有些微的凝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孟如云抽身闪避,控制着白绫:抛下恩怨?狠不下心?
她笑出了声,清秀的面容在火光中显得有些狰狞:越初寒,你可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时你曾说过什么?
听她此言,越初寒面露短暂的疑色:我说过什么。
心中蓦地一沉,孟如云看了她一会儿,大笑起来:你不记得了?
她的笑声,此刻闻来既凄怆又悲苦。
见她这模样,越初寒迟疑片刻,收了手:初次见面?她回忆着,却是无果,我忘了,这也不重要。
不重要?
隔着那燃烧的烈火,视若无睹周围的杀戮,孟如云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一般,她眸色急变,神情复杂,尔后才声色俱厉道:在你越初寒眼中,和杀父仇人的初次见面当然不会重要!
杀父仇人这四个字太过戳心,越初寒切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脸色阴沉无比,孟如云恨声道:那便让我来提醒提醒你,你曾说过,有生之年,你会尽最大能力做到明辨是非惩恶扬善,我现下就来问你一句,越长风杀我父母,害我孟家名声,如此狠毒行径,你要如何惩恶扬善!
雪白发丝轻扬,那双茶色眼眸噙着浓浓的痛意,越初寒死死握着手中的长剑,语调低沉:父亲已经被你所杀,我有心接受事实放下恩怨,你还要我如何?事已至此,一切仇恨无法更改,孟氏夫妇不能死而复生,我父亲亦然!你一门心思要杀了我灭掉碧云山庄,我又岂会甘愿缴械投降!
她说罢,噤声片刻后又道:你我都是无辜之人,上一辈的恩怨本就不该由你我承受,相识多年,你应是明白我的为人,今次一战,如若你愿意撤离,我自当不会继续追究,我的意思已经很明了,至于该怎么抉择,一切决定权都在你手中。
第110章
孟如云微怔。
她说了什么?
心如刀绞,泛起阵阵伤痛,终是忍不住红了眼,孟如云凝视她道:你愿意放下恩怨,平息战火?
越初寒定定道: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交战。
我杀了越长风,你不恨我?
恨的,但恨你并不能改变什么,父亲有错在先,我其实也没有立场恨你。
沉默半晌,孟如云哑声道: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越初寒道:什么问题。
眼眸抬起,其中布满了血丝,孟如云朝她靠近了两步,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你对我究竟有没有动过情。
始料未及的问题,越初寒明显顿住。
哪怕只有一点点,或是转瞬即逝的某一个瞬间,孟如云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有过么?
风声怒嚎着刮过这片战场,天际撕扯出几道好似银龙的闪电,狂风毫不留情地呼啸而过,那声音不知为何,此刻听来竟是像极了某种濒临死亡的动物所发出的悲鸣。
四周仍在大肆屠杀,鲜血染红了足下这一片土地,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却又于刀剑相向的场景中显得这样平淡无奇。
两相对视下,二人立在原地,仿佛隔绝了周遭所有的喧嚣与动乱,有些格格不入的安静。
而这安静,却又显得如此诡异。
越初寒久久没有回答。
她虽始终没有开口,可她脸上的神情已经泄露了她的内心。
纵然如此可笑,生死决斗下依然放下自尊想要得到一个肖想已久的答案,可眼见她迟迟不肯言语,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到悲哀。
身形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孟如云脸色极差,本就过分苍白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惨无血色了。
看清那张脸上的失望和悲痛,越初寒五味杂陈,皱眉:你
苦笑一声,孟如云摇头道:真是可怜,明明知道被你喜欢会是一种奢望,但我还是存有幻想,语毕,她又忽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眼神重新移到越初寒身上,沉着道,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告诉你,从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对你动情了。哪怕是此时此刻,我仍是喜欢你的。
万千心绪交织在心中,可她却是面无表情,淡然地接着道:然而讽刺的是,你早已忘却了初次见面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还铭记于心。
平淡的话语,平静的人。
越初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喉头微动,说不出话来。
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孟如云扯了扯嘴角,缓缓收回了犹在飞舞的白绫。
越初寒,我承认我对你下不了手,但我已经没有了退路,也不想再继续痛苦地活着了,既然如此,你杀了我罢。
火势愈加凶猛,烧红了半边天际,人命轻贱,正如接连倒下的林木,凋零只在转瞬之间。
雷声不停,闪电劈啪作响,人世间变作一片灰色,气氛沉重无双。
白绫重回袖中,孟如云一步一步朝前行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很快便缩短了。
杀了我,她忽地扣住她的手腕,强迫她举起剑来指着自己,只要你杀了我,这一切就都可以终结。
见她主动将心口迎上剑尖,越初寒匪夷所思:你兴师动众挑起战事,现在却要我杀了你?
曾几何时,这样相近的距离总是谈笑风生的,而此刻,却是两相对立势要分个死活的局面。
扣着她的手不自觉松了力道,孟如云平淡道:你我之间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怪我自己蠢到无可救药,竟会对杀父仇人之女动情,你杀了我,这也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
视线交缠,两人的神情各不相同。
这算什么?
越初寒冷哼一声,挥开那只手,面色铁青:这就是你的决定?
孟如云点头:动手罢。
她轻轻合上了双眼。
好像漫长地等了许久,可并没有等来印象中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剑,而是熟悉的、略带冷清的嗓音:我不会杀你。
闻言,孟如云复又睁开了眼看向对面。
gu903();只见越初寒凝眉道:我要你即刻带兵撤退,永不进犯,你若能做到,从今往后东西两境大可签订和平契约,友好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