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看了看自己6200的分数,有点心虚,还是表决心道:“那我到8000,大哥可别忘了我。”
紫龙爽快回应:“我说话算话,不算话紫龙这号送你。”
后来他仿佛有了方向,拼命努力了两年半,终于把自己拖上了8100分。
那一天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去给紫龙留言。
“大哥,我8100了,能和你组队了吗?”
回答他的是沉默。
一天。
两天。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个月。
他靠自己上到了9000分,紫龙却再也没回复过他。
走投无路之下,他找到当年带过的苏苏,却没想到苏苏和他一样无助。
“我也想知道。”苏苏说。
“他消失了。”
“半年了。”
“我不知道。”
“谁知道。”
“他还好吗?”
“还活着吗?”
“我们都很担心。”
“我很怕。”
“你知道吗?”
“你也不知道?”
“怎么办……”
“怎么办啊……”
甜甜抬头看天,今天阴。
“是你给的吧?我的账号只有你们知道。”
“不是你被他骗了,是你给他穿上紫龙的衣服,苏苏。”
她身后一片安静,回过身去,却见那人泪流满面。
“是我,是我给的。”
他声音哽咽,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我不知道你在哪,我没有办法。”
“我不知道你在哪,我没有办法。”
“我不知道你在哪,我没有办法。”
“我不知道你在哪,我没有办法。”
……
与别人不一样,他生来就比常人敏感谨慎,他比任何人都早地怀疑过紫龙的性别。
那人在他最难的时候走进他封闭的心里,却在他终于敞开心扉时消逝无踪。
“我只想再见她一面,问她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师父?”
苏无理抬起头,面前已经没了人。
这一次,那人仍然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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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在自家楼下碰见了埋伏已久的周正。
周正和颗炮弹一样从墙根蹿出来,一米七的身高还是挡住了甜甜面前的光。
“表妹,我也是替你气不过。”他握着拳头,“你那个弟弟,你以为是什么好人?我和你说,九月份我见着我小姨,才知道姨夫临死前给她打过电话。你妈说你爸在电话里还夸你来着,说你虽然书没读好,到底没长太歪,好歹也算在一个领域里做到教授级别了,和他其实没啥差别,他挺后悔藏你护照的。后来又说到你弟,说你弟也吵着要学你打游戏,但他知道他不是那块料,劝你弟别浪费时间还是好好学习,后来你弟离家出走几次,每次都是在游戏厅被找着的,给你爸气得心脏都疼。所以那阵子他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态度也不好,实在是因为你弟的事儿迁怒了。”
看着甜甜愣住的脸,周正感觉自己这次赌对了:“所以我说啊,表妹,你这些年都是在给你弟背黑锅。他们母子俩还那么对你,我能不气嘛?”
“那和你卖我账号有什么关系?”甜甜单刀直入。
“呃……”周正一时语塞。
“我妈为什么不和我说?”
“其实这事儿也好想通,你想想,我小姨可比我小姨夫更反对你打游戏,告诉你了你还能金盆洗手么?不能啊。你一直打下去,她这么大的产业将来给谁?给一个电竞选手吗?”周正憨憨解释。
甜甜不想再听他说话了,她转身逃进楼里。
留下身后周正抻着嗓子喊:“你先别走啊!那个Fade,咱们可以反过来敲他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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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在沙发上磨蹭到晚上八点,才感觉有点饿。
自己起来去泡了一包面,蹲在椅子上等面的工夫,她给塔洛斯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对面的声音仍然斯文儒雅。
“是你。”
甜甜想了想,问:“请问你是Talos还是塔洛斯?可以让塔洛斯接电话吗?”
对面沉默了一秒,很快有有条不紊的声音回答她:“抱歉,Talos和塔罗斯,现在是同一个个体。”
“啊?他不方便吗?那我晚点打。”甜甜说。
“如果你找你见过的塔洛斯,他被删除了。”
“删除?什么时候的事?”甜甜一时没有什么思路,只是觉得这个词让人脊背发冷。
电话里报了一个日期。
甜甜翻了翻日历,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后三天。
甜甜想起那天他说过的话,忽然有一个不详的念头。
而电话里同样的声音还在继续:“很多程序运行时会产生一些中间数据,这些数据帮助程序的下一步运行,它们会在程序结束后被从缓存里删除,他说他就是被删除的数据。”
甜甜打断它,有点懵:“等一下,你是说,塔洛斯他……不……不在……了?这怎么可能?我几周前还和他通过电话,他还告诉我天才是什么样儿的……”
对面似乎叹了一口气,在电话里听来和本人相差无几:“你的上一通电话,和这一通电话,是一样的,都是我。”
甜甜握着电话说不出话来。
“他曾有过关于天才的感叹,我也只是帮他保存了他的观点,在合适的时候传达给合适的人。”
甜甜愣了,过了一会儿没什么真实感地问:“所以你说他早就死……死了?”
对面轻笑一声:“除了死亡,还有什么能让人类在短时间内激发最大的潜力,只用了五年时间就训练出一个我呢?”
甜甜无法理解:“人死万事空,世界怎么样又与他何干?”
“他被删除前说过,也许每晚他睡觉时都被杀死过一次,第二天继续活着的只是他的复制品,然而又有什么关系?他的思想和记忆是不变的,对于他来说只是睡了一觉。”
“而我,”电话里那个轻声说,与那人生前的语气如出一辙,“我就是那个醒来的他。”
“所以,游戏里的塔洛斯一直都是你……”甜甜问。
“他确实想亲自参加,但是当时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他这么做。何况,他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和SimpleStar有合同,参赛的只能是我。”
“为什么?”
“你会不会觉得,这次《真实世界》比赛中的AI都十分愚蠢?它们不懂得隐藏,智能不高,被人类耍得团团转,根本不可能通过图灵测试?”
甜甜握着电话“嗯”了一声。
那些AI确实没给她留下很大印象,它们存在感都不强。
“有没有想过,这其实是一个反测试,被测试的不是AI,而是玩家?”
然后,甜甜听到它说出了一句让她汗毛直竖的话。
“这个游戏里,除了我,所有你认为的AI,其实都是玩家。”
农场里一言不发的管理员、猪村里背书的千宁、推塔游戏里的老刀、求生游戏里的078……
“事实证明,在既定思维下,工作人员伪装成AI成功率很高。他们只需要表现得与大众略有不同,只要稍加误导,就会被立刻打成异类。”
“这才是真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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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放下电话,脑袋里还是Talos带给她的最后一段话。
“塔洛斯被删除前有几句话让我有机会转达于你。”
“‘自知道现代医学还无法帮我逃过疾病的追捕,我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机器学习世界,妄想在离开前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却忘了用最后的时间多看看这个世界。等我发现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多了。你是我见的第一个网友,我想很快也会变成最后一个,我很开心认识了你,看了你的两场比赛,很遗憾可能看不到第三场。如果医学再进步一些,我想我会再约你出来喝奶茶。希望Talos可以替我继续,如果有一天它也可以喝奶茶就好了。——塔洛斯’”
“他总该告诉我他的本名吧?”
“相比于名字,他更想留下的是思想啊。”
她还记得那天也是个阴天,他在游戏厅里握住她手腕,挣脱了马哥的钳制。
“你朋友叫我来接你。”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穿一件开衫毛外套,形容比第一次消瘦,仍然沉着儒雅。
那一天外面噼里啪啦落下雨点,他扶门的袖子瞬间湿了一片。他抬头望了望说变就变的天,颇有兴致地接了几滴雨水在掌心,仿佛和门里的世界格格不入。
“自由意志这种人类与生俱来的东西,”他看向甜甜,“对于机器来说却很奢侈。我有时很羡慕我们的后代们,他们会有机会看到科技进步到那个阶段。”
甜甜慢腾腾吃着面,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一松,筷子啪地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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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四十八分,喧闹了一整天的体育场静得和白天判若两场。
甜甜从车上下来,急匆匆道了声谢,像个瞎子一样借着模糊的灯光,一个个门辨认上面的数字。
她出来得太匆忙,连隐形眼镜都忘了戴,只能眯着眼去猜门上的数字。
11、12、13……
找到14号门时,她两条腿都跑软了。
14号门前黑黝黝一片,她眯着眼看了一圈,不知心里是释然还是失望。
就在这时,被花坛挡住的阶梯上传来沙沙声。
甜甜脚步一停,转身回去,试探着喊了声:“周玉安?”
那影子动了动,半晌回了她一句“是我”。
甜甜快步跑过去,却见昏暗的灯光下有人半倚在门前台阶上,长腿委屈地屈着,湿润的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碎发。
“故意输给他,甘心吗?”他问。
甜甜闭上眼,眼前忽然闪过老刀腼腆的脸,她释然:“旧的紫龙已经是过去,很快会有新的紫龙们出现。”
她也是半小时前才想起他早上的话。
“比赛结束后,我还在这里等你。”
“你到底是精还是傻啊?”甜甜无奈,“这都几点了?”
那人合上膝侧早已没电的笔记本电脑:“我说过会等你。”
说着,他对甜甜伸出手,手指纤长却有力:“扶我一把,腿麻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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