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的车厢是马车轿厢式设计，即后门反向由中间打开，此时自动挡住了来自车身后方的视线。

钟哲才趴低身子，就听见子弹连发击碎后窗玻璃的声音，很快承受不住的大片玻璃爆成碎渣，如雨倾倒滚落后座。

成凌拔枪，人已经出到车外。

钟哲抬头，林伯正在惊慌挪动，他急道：“趴下！别动！”

随即是成凌反击的枪声。

此刻厚度将近一尺的车门成了最好的障碍物，成凌干脆捅穿了射碎的车门玻璃。他再次沉稳举枪，11点方向，碰！2点方向，碰！一枪解决一个冒头靠近的家伙。

钟哲尽力猫低身子，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成凌飞速蜕掉空枪匣，喀嚓，弹匣重整。

四周被困的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又是几声枪响，成凌扭头极快道：“好了！趴低身子，慢慢向我靠近。”

前后被堵，不清楚还有没有敌人，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成凌重又收拢车门，立在车身和车门仅有一人的缝隙前，高度警戒着。他背对钟哲，如坚盾如磐石。

钟哲刚挪到车边，就听成凌一声大喝：“别出来！”

他忙缩到椅背后，枪声又再次响起。

钟哲小心挪过椅背，迅速地借由前窗玻璃看了一眼车外，两辆摩托从大桥爆炸起火的方向飞蹿出来，飞驰中一人在枪声中身子歪了歪，摩托车顿失控制，直接斜擦着地面摔了出去。

只是转瞬间，另一辆摩托已至车前！

钟哲一惊，忙收回视线，缩低身子，耳边响起密集的枪声，随即是幻影的车顶猛然传来龇牙的机械碾压声，整个车体震得一阵摇晃。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成凌，后者就地翻滚躲过摩托车飞过时自上而下的扫射。

钟哲心跳到嗓子眼，紧抿双唇盯住车外。

布满碎片残骸的桥面上，黑衣的摩托车手越过车身后一个急弯大转，重型摩托仿如小车，马力轰鸣中直冲还未起身的成凌碾压过来。

电光火石，钟哲猛地探身扑向车门，右手朝着暗格内奋力一抽，长伞如剑出匣——“接着！”黑色银柄伞抛出完美弧线飞向成凌。

急剧的肾上腺素作用下，眼前所有都成了慢镜头。

钟哲眼见成凌伸手接住，翻身跪起如行云流水，横刀跨步，反手，挥出——

碰——黑衣人仰面翻飞出去，摩托车身急转倒地。

成凌抄过长伞，几步飞奔至骑手边，他伸手掀开来人头盔，一个照面，伞尖好不犹豫猛扎下去。

钟哲别过眼去。

再看时，烟火喧嚣中，浑身鲜血的成凌已转身朝他奔来。

钟哲再顾不得许多，当即钻出车子，成凌一把扯住他的手，“走！”

成凌拉着钟哲奔向摩托，扶起车身，“上来！抱紧！”

钟哲跨上后座，双手才合起，成凌已一脚油门，摩托飞蹿出去。

车身惯力之大逼得钟哲死死抱紧成凌。

呼啸的机车声轰鸣在耳边，仿佛最高潮的重金属摇滚响彻不停。

“抓紧！”

成凌马力全开碾上一辆撞毁的出租，钟哲只觉车身猛地抬起，随即就是一个颠簸，差点将他甩脱。

等他回过神来，车轮下已是铺开的大片撞车车顶，摩托正在如积木般堆起的高低不平间飞驰向前。

一切的发生还不到几分钟。

如果不是钟哲的鼻尖有挥之不去的成凌身上的血腥味，不是他此刻正穿过爆炸中心仍在燃烧的黑烟，不是仰头就能看到被炸塌了半边的H桥塔，碎石还在纷纷扬落下。

他一定会认为自己还在昨晚的梦境里。

越过大桥，成凌掏出通讯器，钟哲听见他联系支援的声音。随后，又再次加速，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机场。

只有到了那里，有了外勤小组的支援，才会有真正的安全。

猛烈的劲风中，钟哲完全睁不开眼。

空阔的公路上，成凌的五感回归，钟哲的双手略松了些，却更安稳地交叠在他前腰，又隔了片刻，钟哲将头轻轻靠上了他的后背，呼吸由短至长，隔着薄薄的衬衣面料，慢慢融进他的肩胛。

前方，机场长长的跑道在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新文第一次上榜，也不知这本成绩会如何，只能尽力，希望你们喜欢，感谢支持和留言。

第12章

飞机起飞后，成凌往浴室洗掉血污，出来时身上还带着水汽。

钟哲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直播，无线新闻台滚动播出的时事新闻里，不断切换着青马大桥爆炸撞车的画面。

他见成凌出来，扭头向他，“怎么说经典港片我也是看过几部的，可从没想过能当上一回主角。”

钟哲的自嘲把成凌逗得神经松弛了不少，难得有心情接他的茬，“浴室也就算了，上飞机经过的那个双烤箱全尺寸厨房大概是个人都会被惊到。钟先生如此挑剔又有实力，想演什么电影还不是说一声，保证大把的导演剧本排队让你挑。”

他看着钟哲，风吹散了发丝，身上是略显凌乱的白衬衣，却半点无损他的模样，反倒默默添了几分磨搓人心的诱惑。

大约只凭这张脸，就能让大众疯狂吧。

钟哲笑着站起身，“轮到我去洗一下。你自便。”

走到客厅门口，他忽又转身道：“弄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收场？幸好平民都是轻伤。”

成凌看向他，笃定道：“没事，只要没出国境线，后勤组都能收拾妥当。”

等钟哲出来，两人重回正轨，讨论起目前的形势。

“你说今天在桥上袭击我们的人和那天埋伏在酒店的不是同一伙人？”

“我查看过摩托车手的尸体，身上只有普通的纹身，没有那个特别的红色鸟纹。”成凌顿了顿，又补充道：“那种普通纹身很像帮派组织常用的，今天这些人很可能是被雇佣的黑帮，仅仅是拿钱办事。”

正说着，成凌感到手机震动，他掏出看了看屏幕，“支援组动作很快，已经查到了，确实是本地帮派势力。看来对河图下手的人行事很有一套，头一回没能得手后，这次干脆隐到幕后了。”

夜幕很快降临，吃过晚餐，两人又各自埋头手上的研究。

夜深时，成凌起身看见钟哲正伸手扳揉后颈，显然是伏案工作久了。

他默默看了几秒，上前捉住钟哲向后的右手，往上掰直。

钟哲微愣，右手关节处传来嘎哒的软骨错响，阵阵酸麻沿着肩颈一路往上。

“把左手给我。”

钟哲下意识伸出左手，又被捉住齐齐往上拉伸。

“放松。”成凌低沉的嗓音从头笼住钟哲，“肩颈不要用力，头放正。”

他拉着钟哲的双手牵引出几个姿势，酸麻随即爬满整个肩颈和双臂，生理的刺激差点叫钟哲掉下眼泪来。

他发出浅浅的忍耐声。

成凌左手压着钟哲双手，引着他趴卧在办公桌上，迫使他伸直脊椎对着自己。

他用另一只手准确地摁按穴位，又不时转换手势，配合宽厚有力的手掌推拿开后背紧绷的肌肉。

按摩的酸麻胀痛到达极致时，一股触电似的惊流自椎尾一路冲撞至头顶，随后便是泄洪般的酥爽向四肢百骸满溢，要不是钟哲实在不好意思，拼命咬紧了唇，就该流出几声不雅的嗯哼了。

真是从未如此松快到骨子里。

成凌无需钟哲出声，就能从手下敏感到他的身躯变化，知道推拿得了预期的效果。

他随即放开了钟哲，道：“你昨晚睡得太少，白天又过度紧张，到英国还有好几个小时要飞。去睡一会。”

钟哲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起身往卧室走，边走边不忘提醒成凌，“沙发拉开就是床，想休息了，就让Linda给你铺床。”

Linda是钟哲的私人空服，一位专业素养绝佳的中年女士。

六个小时后，庞巴迪7500停在了剑桥机场。时间已是凌晨四点，钟哲和成凌并排坐在Ghost后座，英格兰乡间的小路在雾霭中漆黑不见五指。

汽车开过象征式的庄园石拱大门后，又穿过草地，沿着湖泊绕了一个大圈，停在了古宅后门的花园径上。

引擎尚未熄火，几条欢快的查理王猎犬簇拥着一位老人，涌向车身周围。

司机打开车门，活泼的小猎犬们径直扑上了钟哲的脚踝。

钟哲顺手抱起一只，下车和老人招呼，“这位是我的客人，姓黄。”他又转向成凌道：“这是我的管家，也姓钟，我们都叫他钟老。”

成凌早已察觉，这位老人是个华裔混血儿。

他点头和对方打过招呼，抬头看向夜色中的古宅，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下，也依稀能看见宅邸巍峨的轮廓，零星的窗户里只有些许微光透出。

钟哲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老宅，“这是家族19世纪从破产的贵族手里买的。晚上我们不住里头，白天才会在那儿活动。走吧，等早上再带你看看里面。”

成凌转身跟着钟哲走上了花园的岔径，穿过茂盛的棚架，眼前是一大片的玫瑰园，园后一栋漂亮的三层灰白小楼立在暖暖光影里。

典型的维多利亚式房屋，柔美典雅，透着住宅的温馨。

“就是这儿了，你觉得怎么样？”

钟哲轻快地笑问，怀里的小猎犬正探着湿漉漉的鼻子往成凌身上猛嗅。

“很漂亮。”成凌肯定道。

两人进屋休整后，重又在早餐室碰头，此时晨光已是大亮，薄雾丝丝退散。

“对方不会轻易罢手。”成凌握着咖啡杯论断，“即使动用了组织力量屏蔽了航班信息，只要这里是你常住的地方，对方就会在附近安排眼线，应该很快就能发现我们。

从确定消息到组织足够的武装来袭击，从今天算起，对方最快也要两个白天后才会行动。”

“所以，我们还有差不多两天时间。”

成凌点头，“是的。在这之前我们要做好准备。这里属于剑桥郡，并不算偏僻。如果动静闹得太大，很快就会有大批警察赶来。周围多是小路不易撤退，因此他们要么选择偷袭，要么选择一窝蜂涌上速战速决。”

“你的判断呢？”钟哲这方面打定主意听成凌的。

“偷袭的可能性较低。这里对敌方不具有战略优势，他们不熟悉庄园的地形和环境，何况上一次在半岛的伏击失败了。我更倾向于他们会选择多人速战速决，保证任务的完成。”

钟哲看向成凌，“那，我们要怎么做？”

成凌正要开口，一名男仆从厨房端出丰盛的早餐，朝他们走来。

等东西摆放完毕，成凌看着那名男仆离开的背影道：“这儿的人大概都要放个长假了。”

钟哲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我会让钟老安排的。确实没必要让他们面临危险。那帮人完全不顾人命。”

大桥上子弹穿梭的声音还在他脑中回响。

“你怕吗？”成凌转向眼前人。

阳光正洒在钟哲的肩颈处，显得那双玄澈的眼睛越发明亮。

他直直回望成凌，脸上一点点绽出笑容，“MyDearDavid,我不觉得有人能越过你伤害我。”

成凌垂下眼睑，沉默以应。

半晌后，他道：“明天日落前，屋子里所有留下的人都要做好准备。”

第13章

光线如束，经由一纵的落地窗，列队探入廊内深处。

成凌跟着钟老，开始对整个旧宅的地形环境进行勘察。

他有把握，不熟悉庄园的人，一定会先从老宅攻击下手。

大厅一楼的长廊首当其中，数种深色珍木被平铺、镶嵌，饰满整个走道。文艺复兴式，巴洛克式，新古典主义的八脚陈列桌，天鹅绒座椅和嵌贝立柜交错摆放其中。

墙上是各个时期的油画杰作，每隔几步便设有大型雕塑，还有数不清的小件藏品混放在各式桌柜上。

长廊的内侧是大大小小的会客厅，雪茄室，陈列室，这里摆满了家族数个世纪的中西收藏，巨幅的织锦壁毯挂满高墙。

成凌环顾四周，对钟老道：“把重要的藏品都收起来。”他想了想又补充，“整个屋子，动员所有人，越快越好。”

穿过旧宅的中庭，右翼几乎全被宴会厅所占据，推开对开雕花木门，入眼是成排的落地装饰镜，可以想见辉映烛火，照亮宾客舞裙的夜晚。

成凌抬头望去，空旷的大厅空间占据两层楼底，数盏巨大的水晶灯静悬空中。

他点头示意没有问题，钟老重又合上大门。

径直行到最底的书房，内里古朴宁静，四周高耸至顶的书架满满当当，墨香扑人，除了木雕再无别的装饰。钟哲正踩在高梯前翻找资料，回头发现经过的成凌和钟老。

钟老刚好逮着他禀告：“少爷，阿金妈妈我劝了也不肯走，她说杀猪宰羊都没眨过眼，谁来就给他一刀！她走了您就要饿肚子了。”

钟哲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道：“妈妈脾气最倔了。实在不行，到时让她和你一起躲到地窖去。”

钟老摇摇头，“虽然老了，还拿得动枪，一口气干掉两个不成问题。”

这下钟哲无语了。

“屋子里应该有枪吧。还有些什么？”成凌从钟老的话里听出苗头来。

如今两人到了海外，后勤部的支援时效和能力范围都受到了限制，对方只要两天就能攻来，目前这波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庄园里有一间枪械室，主要放狩猎季用的各种獵枪，也有几把收藏的老枪。此外还有间武器藏室，有收藏的刀剑，中世纪的盔甲古代暗器之类，如果那些也能派上用场的话。”钟哲边从高梯上下来，边回忆道。

成凌走到他的跟前，“如果我让你也去地窖里躲着呢？”

钟哲抬抬眉，半真半假道：“你该知道幽闭黑暗空间会直接引发我的PTSD吧？此外，我会开枪，枪法还不错。”

“打什么不错？兔子吗？”

成凌面上神情再正经不过，转身时语气却是不屑的，钟哲倚着书架直笑，朝着他背影喊：“还有野鸭和狐狸！”

熟悉检查完二层以及阁楼，钟老又一路引成凌往地下室去，入口往左就是枪械室。

与石窟般的古旧外观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地下室大量的高科技运用，感应灯光，全自动玻璃密封门，巨大的通风系统同时保证着枪械室和右区酒窖的恒温恒湿。

钟老用声纹刷开了枪械室，成排的獵枪拴立在橡木架上，成凌看向钟老，后者略弯了弯身，“请便。”

成凌试了两下手感，挑出一把双筒獵枪，两人径直来到湖边的草地。站定后，成凌熟练地掰开靠后的长槍管，上弹，合枪。

他抬眼望去，远处的林间隐约有棵稀疏的果树，他看了看准星，举枪，碰——

响声激起一群飞鸟，红彤彤的苹果应声落地，只剩了半边。

两人又往回走，钟老开口道：“您可是头一个少爷带回来留宿的朋友。”

成凌看了看老人，选择实话实说，“是因为工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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