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命的是,姜莱有一边听歌一边瞎扭的习惯,不是跳舞,纯粹就是发泄式地扭摆腰肢。无论好不好看,自己觉得好玩。
此刻,他正一边找上周买的新款卫衣,一边挥动胳膊甩着T恤跟随音乐节奏乱蹦,还时不时地吼两嗓子。
北小武两臂肌肉不自觉紧绷,鼻尖渗出细腻汗珠身上却打起了哆嗦。心想,这魔王果真很变态啊。
他差不多瞬间就脑补出姜莱更加诡谲奇葩的精分现场。尤其不知怎么,脑回路就拐到他对着另一个男孩子,露出俏皮虎牙以及邪魅奸笑的模样。
北小武正心神错乱着,一只飞蛾冲着他头上的吊灯扑扇翅膀一头撞了上去。北小武仰头,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事情有三,一是北天贵暴喝,二是带翅膀的昆虫,三是刚加进去的,姜魔王真是太恐怖了,啊啊啊啊!
北小武转身拔腿就往外跑,恰好此时屋子里的人已经找到衣服套上了。
姜莱往窗外瞄了一眼,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北小武。他现在和北小武熟悉起来,闭着眼睛都能把小朋友的身体轮廓描摹下来。
他顿时知道北小武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刚才自己瞎玩的场景应该被全看光了。
他倒是脸皮厚不怕被人看,但不知怎么还是隐隐觉得有点尴尬,苦笑一下,关了音乐便推门跟了出去。
姜莱一脚迈出大门,就见北小武一骑绝尘奔向胡同口。这他就有点闹不明白了,自己被看了傻样,那小屁孩咋还一副见不得人的逃了。
姜莱驻足琢磨片刻,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嫌弃了,没来由一阵火大,大叫北小武的名字,冲着小朋友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胡同里的路灯已经点亮,昏黄连成一片,姜莱一口气跑到胡同口的停车场。
往日平整安静的地方,今天总觉得气氛不对。最后一排车边,不断有细小的动静和呻|吟声。姜莱又叫了一遍北小武的名字,无人回应,他便警惕起来缓缓往停车场那边挪步。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痛苦的喘|息声便清晰了起来。姜莱回身,四下无人,他又往前迈了一步。
“谁?”就在此刻,北小武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回来,站在姜莱身后,手里提着一根一尺多长的装修废料。
姜莱剜了北小武一个白眼,心想咱俩的账等会儿再算,从北小武手里拿过那根棍突然多了点勇气,跟着问了一声:“谁?”
第22章
停车场最深处,北天贵那辆墨绿色皮卡后面,姜莱和北小武找到了发出痛苦呻|吟的来源。居然算得上是老朋友,不打不相识的蛤|蟆。
蛤|蟆那副惨样一看就是被人给群殴了,脑袋上一道七八厘米的破口,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轻伤。血从伤口汩汩流出,糊了他半边脸。往日看起来颇具喜感的蛤|蟆嘴也莫名有了点苦涩的味道。
“怎么回事?”姜莱丢了手里的棍子,打着手机灯查看蛤|蟆伤情,又指挥北小武打急救和报警电话。
“别,别别……”□□用颤抖的手指勾住了姜莱的鞋带,面目狰狞看起来着实痛苦,“别报警,报警我爸非……非打死我。”
“那你这伤怎么办?”北小武着急地蹲下身,靠着姜莱凑近灯光看蛤|蟆。
蛤|蟆眨眨眼,“没事儿,缓……缓缓就好。”
姜莱打心里佩服蛤|蟆的抗揍能力,转身让北小武回家拿点儿水来,又从手机上搜索附近的小门诊。其他伤看着不要紧,这头上的一道总得好好处理一下。
蛤|蟆靠着皮卡坐了一会儿,好似回过点儿精神,才认出姜莱似地用脚踹了一下,“兄弟,没想到是你啊?”
姜莱嘴角勾了勾,手电光又照了下蛤|蟆,假装也是刚认出来,“呦,早知道是你,我就不管了。走吧,我背你,前边胡同口有一家小诊所。”
“嘿嘿,”蛤|蟆笑起来,因为脸上沾着泥土,所以牙齿就显得格外洁白,“行,看在你今天帮我的份儿上,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
“谁跟你兄弟。”姜莱半蹲,一手拦着蛤|蟆的腰,一手抓着他搭在肩上的手臂,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扶起来。
此刻北小武提着瓶矿泉水跑了回来,他没敢回家,直接在附近的小卖店里买了一瓶。
他连忙拧开给蛤|蟆灌了一口,蛤|蟆猛烈呛咳,喷出来的水里全都是血色。
北小武看得心惊胆战,再看姜莱一脸淡定,只觉得魔王就是不一般,这种场面都能云淡风轻。
“没事儿,应该是口腔破了,不是从肺里咳出来的。”姜莱看出小朋友害怕,不自觉安抚,稳住蛤|蟆往记忆里的那个小诊所走去。
北小武跟在后面,看姜莱撑不住连忙上去换着扶。
也就直线一百多米的距离,三个人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期间蛤|蟆主动要求休息了几次,他怕把小哥俩累坏自己被丢弃在马路中间。
诊所医生已经下班,只有一个护士小姐姐在做清洁,看到两个白净的少年驮着一身血污的家伙着实心里一紧。
不过看到蛤|蟆那张脸后,小姐姐的眼神又恢复到了波澜不惊,看来蛤|蟆是这里的常客了。
护士小姐姐给蛤|蟆处理了头上的伤口,原来那破口远没看起来那么夸张,连缝针都不用,涂点药水一般两天就能结痂,一周就能掉痂。
北小武顿时松了口气,把矿泉水递给蛤|蟆远远地坐着。
姜莱看没什么大事儿,说可以帮蛤|蟆打个电话让他的那群兄弟来接。
蛤|蟆正在护士小姐姐手底下被抹了一头紫药水,闻言连忙制止,头皮疼得一哆嗦,脑袋都要缩进领子里,“不用不用,不用叫他们来,他们忙要紧的事呢。”
“好兄弟不都是两肋插刀吗,怎么看你挨揍全跑了?”姜莱幸灾乐祸。
蛤|蟆微微眨眼予以否定,“前几天咱们附近有人遭抢劫这事儿你们知道吗?”
姜莱来了兴趣,笑笑,“就是专门抢高三学生,撕人试卷那个变态?”
“嗨,还有这事儿?那这货也真够变态了。不过撕不撕试卷我不知道啊,反正今天我们遇到了。”蛤|蟆几分得意地忍痛挑了挑眉。
“遇到了?”姜莱问。
蛤|蟆扁了遍肥厚的嘴唇,“我和哥几个约好去网吧,走到那片停车场,黄毛想尿尿,没地方解决,你知道,你们这条胡同啊,连个公共厕所都没有,公共浴池倒是有俩……”
“说重点!”姜莱拿起桌上的听诊器玩,戴上耳夹听自己的心跳。
“哦,对,他去尿尿,尿尿,哦对了,然后就看到两个男的揪住一个瘦子,逼他快点儿。”蛤|蟆说完,玩味地眯了眯眼睛。
“快什么?”姜莱招手把北小武叫过来,把听诊器的听筒往小朋友胸口按。
北小武好奇,嫌恶地躲开姜莱,问,“快什么?”
“还能快什么?打劫还能快什么,快掏钱呗,要不就是快掏试卷,啊哈哈哈。”蛤|蟆说完不自觉笑起来。
姜莱也跟着笑,“你的意思是你今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可不是?”蛤|蟆得瑟地抖动肩膀,被护士小姐姐一巴掌拍安稳了,“我们都是见义勇为的好少年,我那群哥们儿都去追了,追回来明天保准上一个大新闻,你们信不信?”
“鬼信。”还没等姜莱回话,护士小姐姐先开口了。
“哈哈,鬼信。”姜莱取下听诊器,放桌上,搂着北小武转身,“看你没被揍残那我们就先走了,家里人还等着吃饭呢。”
从诊所出来姜莱的一条胳膊还搭在北小武肩头。
北小武习惯性地甩开姜莱,保持一臂远的距离,闷头闷脑地往前走。
“喂!”姜莱靠近北小武,用肩膀蹭蹭小朋友,他突然觉得这孩子比夏天的时候高了一点、壮了一点、结实了一点。
“干嘛?”北小武一脸嫌弃。
“躲我干嘛,刚不还趴我门口偷窥呢吗?”
“谁偷窥?”
“不是你是谁?”
“我……我是去叫你吃饭的。”
“你叫我吃饭不敲门,被我发现就往外跑,还不直接跑回家?鬼信。”
“我偷窥你干嘛,你有什么可看的?”
“哟?”姜莱觉得和小朋友斗嘴特别有趣,不禁又搂住了北小武的肩膀,“你这话哥哥我就不爱听了,我要型有型要肉有肉,怎么就没看头了。”
“你……”北小武被姜莱的不要脸弄得结舌,脑袋里面乱哄哄的,要不是怕挨揍,他可能就直接把“变态”两个字丢出来了。
“行,我明白了,你刚才没看清是不是?刚蛤|蟆不提公共浴池我还没想起来,走今晚哥哥就带你去泡大池,让你仔细瞧瞧有没有什么可看的。”
“啊!!!”北小武被姜莱这一番无耻的言论弄得脑袋都要炸了,他推开姜莱一猛子扎进了双角胡同。
等姜莱回家又换了件衣服再去北小武家里的时候,北小武已经冲了澡,头发湿漉漉地穿着宽松的毛衣,蹲在电视机前猛按遥控器。
“怎么才来?”薛曼明显是责怪的口气。
姜莱笑笑,看着北小武像受惊的小猫一样弓起的背脊就更是得意。
他耸耸肩,从怀里掏出瓶酒往桌上一摆,两双眉眼弯弯,“这不给我叔带酒去了吗?”
“哟!”尤老太太把发冷的菜又拿去厨房用微波炉打热,看到古董级的酒瓶不禁说,“这是薛老的藏品吧?”
薛曼微眯双眸看姜莱,她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老父亲到了晚年还有收藏酒品的兴趣爱好。
姜莱笑笑点头:“是,书架旁边的五斗橱里找到的,藏得特别好,里外包了不少东西。反正现在我姥爷也不在了,给他未来女婿喝他也应该没意见。”
姜莱说完就手脚麻利地拆了包装,屋子里四双眼睛齐齐地望向姜莱。片刻之后气氛诡异地热烈起来,先是尤老太太给薛曼不住地加菜。后是北小武关了电视,搓着手坐在了姜莱身边。
薛曼也难得娇羞地用蜷起的食指挡在了唇边。只有北天贵一个人的脸色由白到红由红到青,最后变成了一个难以言喻的混合色。
他是糙着长大的,该读书的时候没好好上学,鼓捣了一辈子车,满身都是机油味,不会文邹邹的那一套。真尴尬起来,也只会用更尴尬的说辞来掩饰。
北天贵从姜莱手里拿过那瓶开了封的酒,又把酒瓶盖一圈一圈地拧紧了。
“唉,上次咱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以后不喝酒了。”北天贵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声音竟然比不上秋日里的蚊子叫。
“真的假的?”尤莲花老太太在眼前拍了一个巴掌,岁月的痕迹在眼角堆成层层叠叠好看的花纹。
“真的。”北天贵把酒瓶又推远了一点。
“爸,”北小武往前探探身子,语气极为怀疑,“你这都说几百遍要戒酒了。”
“这次爸爸真戒,以后不喝了,咱们一家快快乐乐的比喝酒痛快多了。是不是小曼?”北天贵从秋日里的蚊子升级成夏日湖面上疯狂乱舞的蚊子。
薛曼的脸又红了,她这个表情姜莱最明白,差不多就是在心花怒放了。
“妈你表态啊,”姜莱又搂住了北小武的肩膀,男孩刚沐浴过的皂荚香味干净清爽,让他身心一畅,以至于忍不住上手,一左一右地捏住了小朋友的脸蛋儿,“我和小武都等着呢。”
北小武强压怒火,任凭姜莱把自己的脸揉圆搓扁,含笑望向薛曼。
薛曼手指下移,揪住了脖颈处的丝巾轻微拉扯,耳后甜甜一笑:“好,以后把酒戒了,一家人好好过。”
第23章
薛曼这么一说基本上就给老北家三代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姜莱也跟着心里乐呵。
他从小渴望大家庭,无奈爷爷奶奶去世早,姜必成又是独生子没有姑伯亲戚,薛曼和薛晋中关系最僵的时候一年都打不了一个电话。
父母都有自己的事业,姜莱常年与家里的保姆阿姨为伴。他还记得小时候总是哭着求保姆阿姨把自己带回家,还把阿姨一家幻想成自己的家人。
后来长大了,小学毕业就不用阿姨照顾,一个人吃外卖下馆子也都能应付得来。薛曼和姜必成外出工作的时候,他就在家里昏天黑地地画画,画累了就在小区附近的拳馆里跟着教练打拳。
那一个暑假让姜莱意识到,自己从小渴望的大家庭生活这辈子估计都实现不了,所以应该认清现实学会享受寂寞与孤独。
如今却没想到,能意外地多两位长辈和一个便宜弟弟。
姜莱摩|挲北小武的耳垂,含着笑,目光扫过被北天贵拧紧瓶盖的酒瓶,胸口温暖。
这之后,好像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到了12月先是会考的几门课程全都低空飞过,不用补考简直不要太爽。后又接到了邵芳华团队的初选结果,他的《云》过了初审。
汤老师在专业课上提到这件事时,情绪显得颇为激动。汤面片儿眸光晶亮、唾沫横飞,一连发表了二十多分钟的创意点评。
众所周知,国内选拔美术生主要考察基本功底。这也促使很多热爱艺术的学生在艺术这条路上越走越枯燥。很多孩子越是到了最后技法功力炉火纯青,越是没有了当初的那一份热情。
在十一班里,汤老师看得出姜莱是为数不多的,敢于表达的、能真正把绘画艺术热爱到最后一刻的学生。
姜莱虽然心里也挺得意,但总不能过于张扬,还是和往日一样,该练习练习该放松放松。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忍不住偷笑,暗暗琢磨过段时间与邵老师视频连线的时候会遇到些什么问题,只盼不要过于刁钻。
gu903();和姜莱不同,刘志的画没过初审,明显变得阴沉许多。虽然表面还是那副惯常的微笑脸,但姜莱能感觉得到刘志对他是更加疏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