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吃饭的时候,陈岩利神情少有的风骚。
李宝珊看他这样,话也多了些,“老爷,你升官的事儿,是邹大人亲口提的吗?”
“嗯。”陈岩利夹了筷子菜,“邹大人已经去吏部领了就任文书,五日之内,必离开营缮所,到时候,这所正的位置,自然就是我的。”
李宝珊想了想,“不是说有两个所副吗?那个人没有威胁吗?”
“那个人?他在所副的位置已经好些年了,从来不应酬,除了有差遣,邹大人根本想不起来他。”
“还有这种人?”李宝珊给陈岩利倒满酒,“还是老爷你英明。”
陈岩利嘴角轻扯,一丝得意的神情划过。
李宝珊眼珠微动,又给他斟满一杯,试探道:“呃,老爷,过几天我爹过寿,你升官这么大的喜事,不如到时候……”
“不去不去不去!”陈岩利不耐烦的挥手,“我都跟你说了,以我现如今的身份,出入茶肆成何体统?”
李宝珊道:“又不是去听书,给岳丈过寿,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呀。”
陈岩利拍了拍自己的脸,“岳丈?你爹简直是给我脸上抹黑。”
“啊?”李宝珊一脸茫然。
“大街上随随便便捡个人就认干亲,认也就罢了,一个女子,不好好在内宅纺布绣花,却跑到人前说书?简直是……伤风败俗!”
李宝珊:……
“哎,你这话说的……可有点儿过。依然可才帮了咱们……”
陈岩利当时沉了脸,“你胡说什么!她一个说书的,说的难听点儿,那都是不入流的行当,她能帮我什么?”
李宝珊心里不是滋味,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邹大人的宴,厂公的宴,那不都是人家依然去的嘛。”
陈岩利不以为然,嘴一撇,“她一个说书的,本来就是靠嘴吃饭,跑跑堂会,给大人们说上一段,那是她的营生。说什么帮我?再说,她不都拿着赏了嘛。我没让她谢我给她介绍活儿,算不错了。”
李宝珊无语,心说:得,那天我哭天抹泪的求了半天,算怎么回事儿?
她皱着眉头,看陈岩利已有半分醉意,不敢说的太重,“那依然是依然,我爹是我爹。自打你中举就没怎么去看过他老人家,可过寿这么大的日子你总该露脸吧?”
“我什么身份?让我和一个说书的同桌吃饭?”陈岩利摆摆手,“要去你自己去吧。”
李宝珊看实在劝不动,心想算了,“那……你不去也成。可是这寿礼……”
“寿礼?自家人讲究那些干什么?你爹不是喜欢喜凤楼的点心嘛,到时候捎两盒过去就行了。”
“可是……”
“你知不知道,我新官上任,上下都要打点,就我那点儿俸禄,下月都不定能吃上饭。”陈岩利这时候也吃饱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撂,“要是你爹那儿有吃不动的米面,就带回来些,免得咱家断了粮。”
说完,他迈着麻花步子,回房睡觉去了。
***
“东主有喜,今日休业。”
六月十四,听雅轩的大门开着,可门上贴着张这样的告示。
来听书的客人们站在门口向内窥望,大堂里空空荡荡的,等半天才看见伙计二牛从后院穿进来,手里还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菜,直奔后台去了。
“哎,你们东主今儿什么喜呀?”门口的客人好不容易看见个活人赶紧打听。
“我们东家生辰。”二牛胡乱应了一声,便端菜上了楼。
二楼南屋是李掌柜的房间,今天在屋里摆了张桌子。李掌柜和两个女儿同桌吃饭,二牛把菜摆下,“东家,菜都齐了。”
李掌柜给了二牛两个铜钱,“那你回去吧,给你休半天假。”
“诶,谢掌柜。那我就先走了。”
李宝珊拿出个锦盒,递给她爹,“爹,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李掌柜早就看见那盒子了,一直绷着没问,现在终于要打开了。
“这是我和依然送您的贺礼,打开看看吧。”
魏依然道:“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李掌柜打开锦盒,里边儿是四套崭新的衣裳。他伸手抚摸,只摸着料子,就知道是好东西。
“这料子……,一看就是城东的。”
多年没收过女儿礼的李掌柜,眼圈儿不觉湿润。“干嘛买这么贵的东西?”
“爹,这么些年,也没能给您好好贺过寿,就是送金山银山也是应该的。”李宝珊心里有愧,声音带着些哭腔。
魏依然宽慰道:“姐姐说的对,干爹,要不先试试,看合不合身?”
“对对对,穿上新衣再吃饭。”
“不用,吃饭时候再弄脏了。”
李宝珊帮着她爹换上新衣,照着镜子笑吟吟的,“真合身,爹,你换了衣裳整个人都精神了好多呢。”
李掌柜对着镜子,简直笑的合不拢嘴,管它料子好不好,新不新,他现在心里已经甜成了蜜。
魏依然隔着桌子听见父女俩的对话,知道自己这份大礼,送的很成功。
这就对了,管它是再好的东西,也分是谁送的。
“有人吗?”
换好衣裳不久,从楼下传来喊声。
“门上不是贴了告示吗?”李掌柜打开门,走到廊上往下看,“今日不……”话说半句,他也同时看清了楼下的来人:城西缘来茶楼的掌柜,王雕。
看见是他,李掌柜心里不由得泛起些嘀咕:他来干什么?
王雕是缘来茶楼的掌柜,但不是东家,不过,基本上缘来茶楼的日常运作,都是他做主。在大多数人看来,他就是茶楼的主人。
都说同行见面分外眼红,李掌柜看见他自然是不大舒服。可楼下的王雕倒是看起来红光满面,更像是有喜事的。
他扬起脸来,“听说李掌柜今日过寿,我来的还真是时候,那就顺便来道一声贺。”
李宝珊随后出来看,低声和父亲道:“这不是缘来茶楼的掌柜吗?他来干什么?”
声音虽低,但并没有刻意回避,王雕闻言笑盈盈的道:“在下今日来,是有好事与李掌柜商量。”
李掌柜疑惑道:“咱们两家儿,一个城西,一个城北,王掌柜有什么喜事儿,能和我有关?”
“李掌柜咱们能不能坐下来说呀?这么着……”王雕顺手比划一下两个人的位置差距,“说话不方便啊。”
“倒听听他要说什么。”李掌柜自语一句道:“好,王掌柜稍后。”
“把你们那位说书的魏姑娘也请来一聚吧。”
第6章
王雕最后这句算是画龙点睛,李掌柜不觉有点紧张,回头看一眼静静坐在饭桌前的魏依然,心中打鼓。
魏依然站起身,拄着盲杖出来,“干爹,下去听听吧。”
“好,宝珊,去备茶。”
几个人落座,王雕先是嘘寒问暖的客套一番,随即进入正题,“魏姑娘,你现如今已是咱们京城说书行当里的翘楚啦。”
“王掌柜谬赞了。小女子入行不过月余,实在撑不起翘楚二字。”
“魏姑娘不必谦虚,说的好就是好,只不过……”王雕用鄙夷的目光环视这茶肆周遭的环境,“可惜了这听雅轩实在太小,以魏姑娘的实力,当有更大的场面才配得上啊。”
魏依然:果然是来挖墙角的。
“王掌柜有话就直说吧。”
“痛快。”王雕接着道:“我此来,就是想请魏姑娘去我们缘来茶楼去说书,我们缘来茶楼,可比这儿大了有三倍不止,而且往来之人,也比这里高贵些。”
闻言,旁边的李宝珊急了,“我以为什么喜事呢,感情是当着我们面儿来挖人的?今日我爹过寿,不与你计较,赶紧走人,别等着我们轰你。”
王雕瞥了她一眼,完全没理会,反而笑呵呵的看着魏依然,等她说话。
魏依然徐徐道:“小女子谢过掌柜美意,不过,听雅轩虽然小,可上算清静,往来之人高贵也好低贱也罢,与我并没有区别。况且,我也习惯了这里。”
“魏姑娘,你若去我们缘来茶楼,我保证你吃的住的都远比在这儿强的多,银子挣的也远比这儿多……”
“不是银子的事。”魏依然打断道:“数月前,我摔下山崖重伤将死,若不是干爹倾尽财力为我医治,我怕是早已丧命。如今,依然当听雅轩是自己家的茶肆,又怎么可能离开呢?”
听她这么说,李掌柜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要没有魏依然,他的听雅轩根本就是落日的余晖,昏暗也昏暗不了多久了,哪儿能像现在,每日客满。
李宝珊翻了个白眼,“听见了吧?以后少打我妹子的主意。你还是赶紧走吧,别在这里自找没趣儿。”
王雕也知道魏依然认了李明昌是干爹的事,料想她没这么容易离开,便又换了个说法,“魏姑娘有情有义,知恩图报,李掌柜,你可真叫人羡慕啊。”
李掌柜没动声色。
王雕接着道:“在下方才也不过是试探试探。”
“那试探完了你可以走了。”李宝珊道。
“别急,正事儿还没说呢。虽然魏姑娘不愿离开听雅轩,但也可以去我们缘来茶楼里走个场吧?偶尔去说上一场,既不影响二位父女感情,还能赚到钱。就按每场……五两银子吧,怎么样?”
“五两!”李宝珊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可不少,赶上听雅轩一月流水了吧?”
李掌柜听了也有所动心,扭头看着魏依然。
“呃对了,每次,我还可以派人抬着轿子接送姑娘。”王雕补充道。
魏依然心想:每场五两,天价啊。可是,天上掉馅儿饼,银子有这么容易赚吗?
要知道,这里是古代,说书的地位可不高,出场费这么高?怎么可能呢?
我现在看不见,去哪儿还是小心为上吧。
“怎么样?魏姑娘?”
魏依然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身体还未痊愈,需要多休息,每日说一场,已经浑身乏力,实在难以两头兼顾。况且说书是长久的事,一个故事少说得说上三五个月,若偶尔去说一两场,怕是三五七年也说不完了。如此一来,王掌柜难道不怕,到时缘来茶楼的客人都跑我们听雅轩来吗?”
王雕原本计划的是,让魏依然去感受一下缘来茶楼的气氛,说不定去着去着,就喜欢了那边,然后放弃听雅轩,但如此一听,他不禁吸了口凉气,还真是,万一她耍点儿心思,我岂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还好她拒绝了。
王雕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既然这样,我还有个想法。”
李宝珊厌恶道:“王掌柜,你想的是不是多了点?我爹好不容易过个寿,你偏偏赶着我们吃饭的时候来,啰里啰嗦的没完没了。”
王雕讪讪的,“最后一句。”说着,他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听雅轩,随即看向李明昌,“开个价吧。”
李明昌一怔,“嗯?”
王雕从怀里掏出个小算盘,在手上上下一颠,然后摆在桌上,开始噼里啪啦的打,边打边说,“这么小一间铺面,依我的估算,你们一月流水最多超不过六两银,就算是有魏姑娘在,能多挣点,也超不过十两。”
父女三人都傻了,魏依然腹诽:这人居然随身带着算盘!这是早有准备啊。
“噼里啪啦”的又响了一阵,王雕停下,“整个店铺算起来最贵的就是地契,不过这个地段,也贵不到哪儿去,我出五百两,连店,带人,全要了。”
“五百两!”李宝珊眼睛都绿了,“爹,咱这店也能卖五百两?”
李明昌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百两?这么多?
魏依然默默吐出几个字,“连店带人……?”
王雕道:“是啊,之所以出高价买这么间破破烂烂的茶肆,其实看中的是魏姑娘的口才。李掌柜你把茶肆卖给我,对你来说没有半点损失。你仍是这里的掌柜,一切由你做主,唯一的区别就是,和我一样,背后多了个东家而已。怎么样?”
李明昌皱起眉头,计算这个钱数,怎么会出这么多呢?
李宝珊拉着她爹的衣角,低声耳语,“爹,五百两啊!这辈子都不定能赚的到……”
“多谢王掌柜和你们东家的美意,不过,我们更喜欢现在这样,自由自在,不受制于人。”
没等李宝珊说完,魏依然已经拒绝了王雕。
李宝珊急道:“依然,你别急呀。那可是五百两……”
王雕道:“是啊魏姑娘,这说到底是人家李掌柜的铺子,对于你来说,还做不了主吧。”
魏依然笑道:“不得不说王掌柜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是,如果听雅轩卖给你,连同我也与你们签了契约,到时你是否会真的留下我干爹,这很难说。”
李掌柜一听,惊出一身冷汗,他忽然感觉王雕有点要去母留子的意思。刚才他居然还有点儿心动来着。
“不会吧,契约都签了。”
王雕顺着李宝珊的话,“是啊,怎么会呢?”
李掌柜经过魏依然的提醒,已经有了主意,“不必了,你给我的银子再多,也总有用完的时候,还是留着铺子养老更踏实。”
王雕没想到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居然没能诱惑到他,惊道:“那可是五百两!就算你将来离开听雅轩,另起炉灶也没什么难度。”
王雕的这话无疑已经暴露了他最后的目的,李掌柜庆幸自己没有被五百两砸晕头,“另起炉灶可没那么容易。王掌柜,今日我过寿,难得与女儿们聚一聚,就不留您啦,慢走不送。”
“李掌柜,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啦,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魏依然欠了欠身,转身先离开了座位。随即李掌柜和李宝珊也走了。
王雕一个人戳在大堂里,胸脯起起伏伏,抬头望着已经消失在楼上的仨人,阴沉沉的吐出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走着瞧。”
虽说是把王雕打发走了,可魏依然心里隐隐不安。
楼上吃饭的时候,李掌柜看出她心事重重,问道:“依然,你怎么啦?”
魏依然犹豫道:“从方才王掌柜的举动来看,缘来茶楼的东家是打定了主意要收购咱们听雅轩。咱们那么断然拒绝,会不会招来麻烦?”
李掌柜道:“应该不会吧,两家在京城都好些年了,一直相安无事。”
李宝珊拍着胸脯道:“别担心,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官夫人,量他们不敢乱来。”……
“官?哼!”缘来茶楼的东家龚春财在雅间儿里与王雕说话,当听说听雅轩和当朝一个当官的有关系时,脸上露出不屑,“京城里,一个七品芝麻官儿也能叫官?既然他们不识好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听雅轩我势在必得。”
他在房内来回踱几步,“找几个人,去听雅轩给他们捧捧场。”
王雕:“好,我这就去办。”
第7章
“书接上回,小猫妖偶遇受了伤的贪狼洞主,以为他是一只普通的野狗,便带回家里精心照料。这天……”
次日午饭后,茶肆里魏依然说书刚刚开场,一群人忽然闯了进来,横行在座位与座位之间,故意弄出很大的响动。还分散坐在其他客人之间,吃别人的瓜子,喝别人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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