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不满，就着药气的熏陶，斟酌几番才老实答道：“别派弟子在山下看到了你们的行迹，写信告发。”

妖医点点头，转身去开气窗。这一路他对长者有了几分信任依赖，便认为如今这道门锁定是有长者自己的意图。比如……呃，他在外面清扫围攻？

“你们一行几人？”

“两人。”

“……”

妖医沉默半响，才从气窗呼唤长者：“前辈！无名剑圣前辈可在外面？”。

然而此时，门外的长者也甚是忙碌，他皱着眉拉少侠避到远处“有药气，你躲着些。”。片刻之后复弯腰拨开机关上的枯草树叶，让棋盘迷阵再次现身，并撇过头对身旁少侠解说：“这机关对应了五行八卦和药材谐音，你可会解？”

少侠手足无措，“我……大概可以。先试试……”

长者点头：“那很好。待你破解出来，需用真力灌入指尖点在其上，再劈掌为令。谜底一共五处，仔细些不要弄错了。”

“这……好。”

“里面饮水干粮俱全，你师兄一时半会儿也饿死不了。两天后若你还是解不开，我自会将答案告知于你。”

“……”

“还有，不许告诉他关门的人是我。”说话间伸手比划了石室方位，语毕，便踩着妖医的呼唤之声，负手扬长而去了。

梅妖医几般呼唤都未得回应，心中很是惶恐。如今他与楚大侠体内吸入的药力渐渐发作，却困于一室，机关紧闭，石室中光彩绰约，洞顶还有个朦胧的心形影子。

妖医一路虽是制了好些春药，但如今才是第一回亲身体验，心中既有好奇又不乏担忧，当他感觉脑中逻辑随着时间也在渐渐滞怠，才又不安起来。

楚大侠眼倒是颇有经验，他见眼前梅妖医的眉清越发目秀，便心道不好。却又见妖医并着腿不动声色向后退去，其中缘由不辩自明，不禁又笑起来：“你这药力倒是好，智力清明的很，纵是眼前的你丰神俊朗，灿若星辰，我也是百般不愿靠近一步。”

梅妖医不忿，“彼此彼此。梅某平生所见之人，武功你可排前三，即便如此，你在梅某眼中也不过是一坨桂香大粪。”

大侠听之本是嘴角含笑，下一刻却忽然眼眶发热，两趟清泪淌过面颊：“啊，为何我会流泪？”

梅妖医默然半晌，缓缓道：“药方里面还有一位洋葱。”

就在这时，气窗外终于传来叶师弟的声音，话音间别别扭扭，似是在气窗外别过头，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师兄，师兄？”

“呵！这声音！正是我派的乖乖好叶儿！”

“师兄……你是中了傻药不成？这洞门被锁，我怕是要半天才能破解，你可要等我！气窗太深，看不见里面，你若是中了什么无名的药气，能等到我开门再死吗？”

“哈哈哈哈！！呃……呀！”此时特殊，不宜纵声大笑，否则难免扯到点什么。

叶少侠今日受了好些刺激，听师兄声音怪异必然一惊一乍起来：“怎么啦怎么啦？师兄，我这里还有师叔给的格式化丹，从窗外扔给你，可能接的？”

“不必了，”大侠叹气，“里层墙上有两层丝网，不知是哪位仁兄造来隔绝飞虫的。”

门外叶少侠将带来的典籍铺满一地，焦头烂额破解机关，门内两人百无聊赖，便背对背隔开两尺远，自行解决起来。

楚大侠经过几番风霜，如今很是看得开。妖医却很不免羞涩，狠声威胁大侠离远些不得偷看。

“到有人想看你先。”

妖医不再言语，径自找个软垫坐下，开始闷声酝酿。这场景本就诡异，背后还不断传来楚大侠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是令人分神。尚来不及恼羞成怒，又听耳后一阵轻叹，其声十分甘醇，仿若一个香脂汤勺在碧水湖面瘙痒般的刮了那么一下。

妖医难免心神一荡，但他梅某人不能认输，只消片刻便拾掇精神勉强发笑，“小兄弟，很是迅速嘛。”

妖医尴尬，大侠当然也不得自在。如今又受到挑衅，自是十分不满，转身吼道“：这是偶然，偶然！在这怪异石洞中我不习惯，你若不信，且看下回！”

妖医本是一记白眼，药力之下稍微失控便瞥了过去，这一瞧，没忍住赞叹出声：“诶呦呦！这外观很是出众！色泽也十分高雅。”

此时的楚大侠药力上头，脑筋也单纯了二百五十分，竟莞尔一笑道了谢，“哪里哪里，梅兄你也是持久得很，至今多时还能严阵以待，果真体质非凡。”

“承让承让。那边抽屉有几块洁净布巾可用，楚兄请自便。”

“多谢。话说梅兄这里可有何书册借来一观？”

“你是指……”

“是，正如梅兄所想。”

“楚兄虽是来抓在下的，但如今一同落难，楚兄有需求，梅某自应尽地主之谊。只这石室是在下专用作炼丹制药之所，类似读物并没有准备。不过库房中倒有十五套‘嫣红妖姬五周年限定合集’，是师妹借地存放的。内里详情尚不清楚，但师妹特地存到我这里，想来必不是好书。”

“嫣红妖姬？！梅兄你听我一句劝，这个人的书千万碰不得！”

“呃……”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待会要不要比比谁射的远？”

“这……”

说书人讲到此处竟有些凝噎，环顾四周看客，不禁惨淡一笑。言已至此，场面如何诡异，各位客官怕是早已心中有数。此处总结些其他便罢：大侠与妖医二者皆非凡品，各有优势，楚二侠外形出挑，梅二妖坚韧不拔。

两人不打不相识，几番斗法竟争出了一派少年意气，还相视而笑，恍惚间还想起各自曾经夕阳下的奔跑来。battle半天，终于是精疲力仰躺在地。不知是谁先开始，竟齐声大笑。

“我等身中奇绝春药，与俊俏人儿同处一洞，大半日竟贞洁无损，真可谓是天字第一号的英才！哈哈哈！”

药性作用之下，二人神思不甚清明，连石室卧房的存在都想不起来，更无论将那狼藉满地的景象收拾一番了。他们虽值青年，此番大战终归是精疲力竭，没笑几声便倒在一处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清早，叶少侠终于开得机关，却发现师兄与那妖人赤条条搂在一起，场面极其可怕。

第33章

经过波澜壮阔的一夜，次日清早，门外叶少侠顶着两个新生的黑眼圈，已尝试解锁了几百次。

这一回，当他有气无力的一掌拍下，石门终于轰隆隆开启。叶少侠自己都吃了一惊，随即也顾不得铺满一地的典籍，抓起宝剑就往里冲。然他蹲坐时间过久，双脚早已不听使唤，激动之下竟狗吃屎一样栽进了门里。

那门刚开，石室中的气流肆意向外涌出，少侠的下巴仿佛是劈开了一股热浪，又重重锲进地里。来不及喊痛，他便嗅到这沉闷热浪中的一股陌生药味，仿佛还夹杂着几朵石楠……奇异的味道直钻入鼻孔，不消片刻，便有两行鼻血呼应而出。

少侠一夜未眠，本应虚弱的脉象如今却汹涌偾张，他敏锐觉察到这鼻血绝不是一跤嗑出来的，而是……思及此处，赶忙捂起鼻子，心中飞快盘算起可能出现的情况来。

自己只是吸了几口药气便鼻血横溢，师兄呆了快一天，岂不是要七窍流血而……说不定是九窍！天啊！

少侠越发细思恐极，赶忙由衣摆撕下一段布料，严捂口鼻向石室内探身而入，步伐迟疑随时做好后逃的准备，心中还不住叨念：“师兄你可千万不要死啊，你死也不要流太多血给我收拾擦洗，擦也不是不行……那里若是有血，我可就不管了。”

哪料想进门没两步，就看到师兄与妖医二人光着身子搂在一处。周遭地面整片狼藉，除下的衣物，打翻的药皿，还有一滩一滩已经风干的……师侄。

叶少侠崩溃了。

但是他又怕师兄死了，只得离了段距离蹲下，再别过头，踮脚扶地探出另一只手遥遥去按师兄的颈侧。人果真活着，脉象也十分舒畅，似乎只是睡了。少侠放心几分，缓缓起身之间已盘算起待会如何将门上机关重新锁住，待二人醒来再装模作样打开一次，岂不皆大欢喜。

恰在此时，一股清新的微风由门中吹入，大侠熟睡中被师弟的冰凉手指激得很是不爽，如今又被凉风吹拂，人没醒，却打了个冷战然后……将怀中妖医又搂紧了几分。

妖医也在酣睡之中，顺势用脸蛋蹭了蹭大侠的肩膀。

叶少侠相当熟练的，再次崩溃了。

那乱七八糟的棋盘迷锁十分别扭，不过是因为妖医不精通术数，却非要装些架势出来，才勉强搞出一套不伦不类的药材谐音来。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为破解这个强词夺理的迷阵，少侠费尽心思研究整宿，试错期间已然心力交瘁了好几回。

深更夜里，他又是急，又是忙，还有些冷。随身带来几瓶补药，他却半颗也舍不得吃，唯恐师兄在密室中被妖人暗算所伤，缺一颗药丸就挽不回命。如今他开了门，肝脏仿佛有火苗在燎，发梢也打了露水，本还想着赶紧救出师兄，抓住妖人，然后就地补个眠。

然而如今这状况太提神，哪里还要睡觉，整个人早被一阵响雷给劈清醒了。

叶少侠悄声退出石室，将所带药瓶尽数倒在那个苦大仇深的棋盘阵上。除却格拭化丹，其余每瓶都被他拆了封掏出几颗依次干嚼。

本门的药丸效果显著，但味道实在太糙，有苦有咸却没半点好滋味。少侠越嚼越委屈，终是又无声地收拾了药瓶，寻了个角落可怜兮兮搂着那把好些天没出过鞘的宝剑，瘪嘴擦自己混了血丝的满腔清涕。

少顷楚大侠醒来，却见梅妖医枕在自己手臂上，不禁浑身一震，匆忙把妖医头下的手臂大力往回抽。不料侧躺时抽手过猛，自己先失了平衡仰倒在地，那臂仍是被妖医一颗玉头枕得稳稳当当。他憋着声再发力，将手臂抽回一截，妖医又结结实实枕到了他的手掌上。

大侠连收三次，方才成功。梅妖医的头也登时落地，狠狠撞得生疼，不由得也惊醒，却眼见楚大侠一张俊脸近在咫尺，眼中满是惊惶。再看二人浑身赤裸，自己的手还亲热热搭在对方身上，当即尖叫出声。

惊吓的大侠被妖医这一嗓子撩起了万丈悲愤，也失控吼了起来。

门外叶少侠只得捂了耳朵，自行叨叨;“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妖医较大侠更有智慧，他发觉石门已然打开，大事不好自然要跑，随手捞了衣服就往外冲。楚大侠自然不会由得他逃脱，也伸手要抓，然而右臂被梅妖医枕了一整晚，如今早已麻到不听使唤，只得用身体来挡，辅以并不惯熟的左手捉之。这样一来难免失了准头，俩人又在石室中打了个平手。

楚大侠知道门既已开，那少侠定在外面，向外喊道：“师弟，速速进来帮忙！”

叶少侠隔着门框哀嚎：“师兄，这回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赤条条的少年映着门外投来的柔和阳光打作一团，手臂在逆光飞舞的尘屑中胡捉乱挥，步伐也杂乱无章。他们身上遍布青紫，脸上有黑眼眶和五指印，胸前还被妖医的扳指给划出了血痕。

大侠见战况胶着，急中生智又换了目标，伸手去抓妖医怀里的衣服。妖医见状果真妖容失色，回身要护。二人光着屁股，围绕半套烂衣裳反复展开夺防攻势，真是成何体统。

待楚大侠千辛万苦把妖医扭在地上，他已气喘吁吁，麻木的手臂依然血行不通，手掌往下仿佛一截木头般毫无知觉。大侠捉贼实属不易，生怕又出了什么错漏，便转头再喊：“师弟！咳！我抓住他了！你，咳，快进来给我挑绳子！捆了！”声音虽喘得时断时续，但毕竟用了几分内力，纵是少侠捂耳自语也听了个真切。

少侠以为他二人早已穿戴完毕，心道师兄声音有气无力，这是打服了说服了还是……怎么样的。没成想一进门，看着二人光着屁股扭作一团，画面比刚才更加惊心动魄。

让崩溃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34章

刚睡醒的楚大侠神志并不十分清明，甚至可以说是迷糊的。托得这份迷糊不觉，热血上涌时才能没头没脑贡献出许多抓捕妖医的精彩画面。

然而如今，一番激烈的撕斗之后，他已无法与妖医互相直视了。

如今他手上还反拧着妖医的胳膊，想起他最最尊敬仰慕的云师叔关于歹人所携毒药的说法，楚大侠感到人生艰难，嘴上软了二十多分，颇有些恳求意味对师弟说道：“那个，检查……师弟你来吧。”

叶少侠也是心中经历过大风大浪，如今万念俱灰的人。听师兄这般说，自然立即腹诽：你俩都那样了我还插手干嘛？他望天摇头道：“不，我不，坚决不。”

“就当帮师兄一个忙……”

“那我走了。”

“……算了。”

于是本就全裸的梅妖医被绳索捆成一坨，少侠杵在门边别过头去假装看风景，除却伸手递了根绳子没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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