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名唤“还我俊俊”的拳法简单粗浅,威力也十分之弱,就寻常正派看来,怕只够小儿开蒙。不仅如此,此拳步伐之简陋也世所罕见,整套拳法挥洒下来竟只向前迈出过一步而已。
但妖医武力不济,这拳于他便多少有了几丝价值。且妖医身陷牢房,周遭并无辗转腾挪之空间,此拳法习来正好。何况练拳期间,妖医再一次感到体内真力有序流转,通体轻盈更胜往常!
正值百无聊赖之时,梅妖不作他想,整日埋头钻研,不肖十天已将拳法尽数掌握。
再次得闲的妖医倍感空虚,便趁送饭之机,向长老正式提了个要求:他要看书。
次日,长老便捎了一话本于他。妖医低头看标题,曰《哎吗吗小魔医》,顿时暴怒:“逗小孩吶这是!你给洒家换医书!医书!”为了表示他的愤怒,当日起梅妖医拒绝吃饭。
长老无奈,便将此事告知叶少侠。
自那日从囚室道出来,后山一些事物便由龙老侠交付于少侠手上。叶师弟每每听闻妖医相关,便多要虑及师兄立场,何况绝食这等大事。故特地找出两本极偏门少见,少侠压根看不懂,料妖医也未必能见过的古怪医书亲自送去。
出发前少侠左思右想,更是多捎了几碟青菜,一小坛酒。待二人见面,还客气将称呼改作了“梅兄长”。
妖医不想少侠能体贴至此,心中感动,还柔声道了谢。
谁也不知道,这趟囚室送书的叶少侠,背后还跟着另一个人影。
第46章
那一日,少侠为妖医送书。前脚离开,立即有一人影从树后闪出。此人身量颇长,气度儒雅,身穿织锦长衫,头戴白玉发冠,腰侧还佩有一柄镶满宝石的精美长剑。
那人环顾四周,便收起了些许斯文气,歪着嘴角自行讥讽起来:“徒弟院后建牢房,龙大傻真真好兴致呵。”说着话,还大摇大摆踱步到牢门前,抻头瞥了眼里间的妖医,不待对方说话,又自行点评道:“龙大傻这是搞什么幺蛾子,居然还关了个似我徒儿的青年。啧啧啧,真恶心。”
那神态,活脱脱视人于摆设,妖医在他眼里,恐怕如一尊丑陋花瓶般无谓。
妖医不恼,却十分无奈,见那人行云流水的转身要走,赶忙嚷起:“师父!师父就是我啊!师父!”
那人听了,脚下一绊,耳朵险些竖起来,复狐疑转回头来盯着妖医,满脸不可置信。
妖医又嚷:“师父救我,我是小梅啊!”
此人竟是万老妖,他一双美目如今睁得溜圆,大惊小怪道:“小梅?小梅!你怎么变样了?“
妖医自觉摸摸一头乌发,解释道:“只是皮肤细腻些许,还有头发。此事说来话长……”岂料老妖当即从怀中掏出一面绞金丝坠宝石的小镜,举到他眼前,截住了妖医话头。
梅妖医见镜中自己依稀可辨,只是眉目舒朗,眼角含春,不知何时还添出了一副小酒窝!妖医大惊,随即想到那本拳谱的怪异名字,心下百般念头不敢肯定,怔怔间,脑海里都是龙老侠那副时而严肃时而猥琐的面孔。
万老妖皱眉,他见妖医这般惊叹,似是想到了什么,便问:“阿朱儿对你做了什么?”
妖医摇头:“不是师妹,是那龙……”
“大傻?”万老妖惊。
“啊?”妖医不明所以。
万老妖才发觉自己失言,又问:“可是这门派的掌门龙某人?”
“正是!救我啊师父!!”
万老妖撇嘴:“管上本座的人了,呵。”随后又将梅妖医来回打量。
妖医隔着囚门,被端详得头皮发怵,喏喏成了个小可怜做派,怯生生问道:“师父……”
万老妖轻哼一声:“小梅啊,你怕是也要青春常驻了。”
梅妖医一头雾水。
万老妖似是十分不甘,问道:“他的容貌想必你也见过,你倒是来猜猜,那龙大傻今年多少岁?”
妖医喏喏道:“师父,徒儿不知道。”
万老妖:“本座也不知道。”
梅妖医:“……”
万老妖:“反正六十多,吓什么吓,本座就知道你不信。他现如今那张脸就是正事不做闲得慌,四处篡改别家内功外功,改到最后自己武功也没长进,脸倒是返老还童了。”
妖医高兴。
妖医看师父脸色,不敢当面高兴。眼下自己面前还隔着牢门,便岔开话题:“师父,要不您老人家先把我放出来?”
万老妖光顾着不开心,如今再想还真是如此。于是喝到“小梅后退”便提剑出鞘,在阳光下得意洋洋展示起来:“看!此剑名唤‘明枪易躲剑’,削铁如泥,乃是剑庐戊戌年限定款!全江湖只有十三把的利器!瞧这剑身,看这利刃,还有宝石,这倒福字剑穗,以及剑柄这枚憨态可掬的手刻小狗!”
待万老妖起足了范儿,才埋头切割铁栏,其持剑姿态好不业余,力量更是弱得寒酸。只切开两根,宝剑锋利无损,人却已气喘吁吁,额上也满是大汗,口中还不断抱怨着:“怎么铸的这是,难切死了。”随后突得想起妖医,一抬头,两方眼神碰个正着,又是十分尴尬。
万老妖无奈,讪讪道:“小梅你再次等我一会儿。”说着头也不回的跑了,脚步轻浮,似有十分的心虚。
妖医也无力答话。
片刻后,万老妖如约归来,身边却带了个身穿灰色布衣,头发随便一束,面容精致宛如谪仙的俊男。此俊男面无表情,但气度凌云,斯文俊秀如万老妖者,在其当前也不过个体面的凡人。
万老妖似是十分羞涩,指着狼藉的铁栏道:“帮个忙。”
俊男四顾周边,就见两只蚊子自草丛幽幽向他飞来。万老妖也见了,赶忙手舞足蹈将其轰散,又慌张掏出一瓶药粉,细心染上俊男衣角,最后将整瓶塞进对方怀里:“收着收着,驱虫的。”
俊男并不动容,张口问话“你如何找到这边的?”他面如白玉,声如清泉,妖医不禁心中感叹:真是天人之姿。
万老妖似是有些委屈,瘪了嘴:“我不是说过吗,你那师侄着实有趣,每每得了闲,我便跟着他到处走,总会发现些有趣玩意儿。今日无聊呵,就追着他去了藏经阁,哪成想东拐西拐又到了这里!说到底还是怪你整日练功不理人,我特地跑来找你玩,却被晾着至此了!”
俊男面无表情,瞧了瞧满目疮痍的精铸牢门,抬两根手指捏住一根铁栏,稍稍发力,便将整个牢门扯了下来。
梅妖医从未见过这等身手,愣在当场,仿若木鸡。
万老妖倒是狐假虎威,站在一旁夸耀起来:“如何啊徒儿?是不是很厉害?”
那俊男听了,眉头稍蹙:“这是你徒弟,姓梅的那个?”
妖医心有惊讶,却见一旁万老妖猛地眨起眼睛,警惕道:“是,你要对他做什么啊?我跟你说他一点都不好玩的,真的!”
俊男继续皱眉,道:“此人正值风口浪尖,劝你送他回山好好习武,这阵子莫要再出门了。”
梅妖医未来得及道谢,那人便转身走远了。妖医不明所以,却也知如今形势险峻,试探问道:“师父可要送我回宗派?”
万老妖继续眨眼:“你自己路上小心。”
妖医无奈,道:"那我便报了仇再走。”
万老妖讶异:“报仇?找谁?龙大傻?”
妖医点头。
万老妖哈哈一笑,道:“那你就去吧。”说着,将身上的‘明枪易躲剑’解下,随手递给妖医。见他不敢接收,又笑说:“客气作甚,本座见你随身也没有什么武器,带着它多少防身用。”
妖医恭敬道:“此处凶险,师父将武器赠我,您可怎么办。”
万老妖听了,倒很是开心,嘿嘿一笑,说:“我不用~嘻嘻嘻~”
妖医竟觉此笑似曾相识,手臂乍起一片疙瘩。
万老妖倒似真不在意,歪着头再一思考,又将身上一枚白玉小瓶掏出,递给妖医道:“你欲寻那龙某人报仇,这很好,为资鼓励,本座便将我宗真正的镇派神丹——‘小宇宙丹’赠与你。习武之人吞下此丹后,武力将成倍暴增,若有凶险,服了丹药再与人搏斗便是。
“此丹虽神,也有副作用。服用后,武力虽永久暴增,但也会将本人前次所服之邪派药物吊出,该药功效也会全数还原,且发作长达一月有余。若在平日,倒可提前吃些简单迷药,再闭关月余。然你当前却是紧急得很,为求稳妥,索性保命时再吃罢。”
妖医大惊,拜入宗派多年,他竟头次听说如此生猛之药物。如今握着小瓶心下忐忑,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万老妖却是淡然一笑:“此乃我宗机密,本座也是接任掌门时才传得两颗。药方也麻烦的很,所以本座至今还从未做过。”
妖医心中只余腹诽:亏师父常年闭关,竟连几颗丹药都懒得制。他无心废话,拜别要走,忽一瞥地上的残破牢门,忆起那日龙老侠在此几番挑逗之话语,顿时担忧丛生,又道:“师父,那龙……某人将我抓捕之时,曾扬言要去某书商同仁宴上对师妹下手,徒儿担心师妹有所不测。”
哪成想本是一脸风轻云淡的万老妖,听到此言即刻妖容失色,大吼一声“该死正派竟要害我爱徒!”随后掠空而去,似有拼命之势。
妖医伫立原地,心下悲怆。
第47章
梅妖医逃出囚笼,本应十分得意,然转眼便被其师万老妖抛弃,心中已由万般委屈转为愤怒。
况此牢只供饮食,不设热水和浴桶,十几天下来妖医身上已经发馊,自己都不住嫌弃起来。如今只想着事情办成,便赶快找地方好好洗个澡。
待他摸到老侠院中时,打扫的仆从刚刚离开,院里空空荡荡再无半点人影。妖医潜入,赫然发现他早先赠予“无名剑圣”的那颗老鸨划船丹就随手扔进案上一只竹编小盘之中,与去火止泻防风通便等等几十颗粗糙药丸混作一团,十分委屈。
妖医将其揣回怀里,心下忿忿。
上回书梅妖医欲找老侠寻仇时,正是新仇旧怨催得热血上脑,如今冷静下来,却生出了好些后悔之情:他正身处正派山中,自己又全不是老侠敌手,傍身药品也早被搜了干净,唯一的武器还是把寄托了恩师情谊的,他压根用不惯的花哨宝剑。就算想要报仇,也是十年不晚才对。
然自己一时嘴快,此念已被师父万老妖知晓。师父赠了宝剑不说,更将镇派之宝一并给了他,这般期待之下,不做点事来,又有何颜面回去?
妖医无奈,只得先在老侠房中仔细查找,妄图寻出些武器或者毒药,却一无所获。
妖医境况窘迫,不禁迁怒老侠,忿忿中叹气不止,眼神却机缘间瞟到老侠柜里的一罐上好茶叶,不由思虑一动,计上心来。
龙老侠在山下潜伏着,突得听弟子禀报,说万氏邪派梅妖医打破牢门逃跑了。
老侠震惊,自囚禁妖医起,他亲率前山弟子埋伏于上山的必经之途,连续多日,连路边兔子都混出了熟面孔,却不见眼生人前来。如今万老妖不曾出现,梅妖医难道自己就脱身了?!
一瞬间,老侠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徒弟。
随后,龙老侠到达早已一片狼藉的逃脱现场,身旁的长老眉头打结,与他说道:“根据痕迹来看,似是先以利器切割铁栏,进展缓慢,随后很不耐烦,再接着……怕是磕了什么大力丸之类,力量爆发,直截将门给拆下来了。”
说完话,长老脸色又难看了十分,转而不可置信的喃喃:“据说万某人一派都是战力孱弱的废物,未曾想竟有如此高人。”
老侠绷着脸,不动声色:“武力不济是他们胸无大志,其门下可一直豢养着杀手。”
忧心忡忡的龙老侠踱着步,久违的回了自己院里。
他常年不在门中,即使偶尔偷潜回来,为掩藏形迹也很少在此停留。期间整理打扫全靠门中仆役,尤其陶女侠的一群使唤老仆。那些老妈子手脚麻利,热爱清洁,然时常乱动屋内陈设,毫不讲理。除屋顶墙角床下等五处暗格,老侠屋中早已没有半点隐私可言。
更有甚者,每每出行归来,院中观感都如换了半间房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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