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需得对苏家郎君恭敬些,说不得将来还得唤他一声郎主呢。
这真是个美妙的误会。
苏六郎送来的丝帕上还是同往常一样的模板,王沅今日兴致不高,索性直接照着原话,把他写的趣事念给了阿颜听。
等目光扫到最后一句时,王沅顿住了。
阿颜睁大了眼,想到了什么,故意笑着问:“苏郎君写了什么,引得郡主这么高兴?”
还能说什么,王沅收敛了翘起的唇角,脸上的笑意也收了回来,但与上午时同样没什么笑容的表情天差地别。
就如同早春时溪冰初融,流水泠泠作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好心情来。
见王沅不语,阿颜又实在好奇,便仗着素来得宠,拿捏着声调,娇声问了出来:“郡主便告诉婢子吧,实在是好奇得紧呢。”
阿颜突如其来的撒娇差点吓得王沅心里一颤,她抖了抖衣袖,仿佛想抖掉点什么,也不看阿颜。
“苏六郎在信中道,他也要去那赏梅宴。”
“这有什么可笑的,许多郎君都要去呢。郡主莫要瞒我,定然是有什么趣事。”阿颜脱口而出。
忍不住又翘了翘嘴角,王沅曼声道:“他在帕上表了一番衷心,说是定然不会在宴上看上哪家的小娘子。”
“还安慰了几句,叫我莫要吃醋。”
噗嗤,这下连阿颜都笑了出来。
“苏郎君这话说的真是有趣。看来他还并不知晓郡主也要去呢,到时在宴会上撞见了,怕不是要怔住。”
看来阿箐知晓自己要去,却没有告诉苏六郎啊……
被阿颜提醒了一下,王沅才想到这点,好似哪里有些奇怪。
借了自己的名义替苏六郎给自己送吃食,阿箐与苏六郎应当是有几分交情,这赏梅宴的事,竟然没有告诉他。
莫不是阿箐知晓些什么?而自己为什么又会收到请帖?
仿佛真的是两个不解之谜。
眼瞧着王沅有些晃神,阿颜也收住了笑:“郡主可是想到了什么?”
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连耳垂上精致的明月珰都没晃起来,王沅决定去了再说,喃喃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随后就看见了被自己突来一语,弄得有些茫然的阿颜,索性吩咐了:“叫人去取些水梨来。”
近日天寒,正是冻梨的好时节,刚好可以探讨一下梨子的多种吃法。
而并不知道自己几句辩白心意的话,就惹得王沅发笑的苏六郎,正在跟几个旧时好友小聚。
他念念不忘给王沅送吃食,推杯换盏间,就时不时跟好友打听着洛京城近些年出名的食坊。
宴席一过,就带着随从匆匆而去,披了满肩风霜。
待到尝见了确实美味之后,他就亲自去与店家约上,明日何时会派人来取。
身边自幼随侍的苏明思就纳闷道:“六郎君何必每每亲自来这一回,让下仆来即可。”
可苏六郎只是回身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有些得意道:“待明思有了心上人,自然就知晓了。”
随后甩了甩手,就翻身上马而去。
朱雀长街上,锦衣华服,眉目如画的郎君含笑打马呼啸而去,惹得惊鸿一瞥的路人驻足,赞一声年少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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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寒风冷,王沅裹了厚厚的大氅,发上也缀了玉簪珠饰,一双手也只想捧着手炉,自然不会去骑马,只能安安分分地被扶上了车。
一上车,就感觉眼前一黑,长睫眨了两下,才适应了有些昏暗的光线。
这时节自然不能用轻薄透光的车帘,所以车厢里也只能靠着烛火照亮。她才从满目银白换到暗处,自然是有些不适应的。
车内早就有人在等她,面容消瘦,神思不属,正是近日来心事重重的王元娘。
见王沅上了车,她的一双柳叶眼就扫了过来,眼神黯沉,直让王沅觉得,以前那个柔和温雅的王元娘跟她一样被人换了芯。
那日宫中来使,送来了两封帖子,也邀了王元娘一同赏梅,老夫人便做主让她们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因而她才会出现在王沅的牛车里。
“阿芷可是许久未曾与我单独相处了。”
王元娘的语气中没有了往日笑意,配上她尖细的下巴,倒是让王沅想到了那位同样瘦弱的郭五娘。
“近日天寒,多在屋内消磨光阴。”王沅客套了一下。
车厢里一时沉默,王沅慢慢地转着手炉,细听着外面车轮辘辘声音,没有碾过冰雪的声音,想来是早安排了人扫去了积雪。
而王元娘始终隔着几案望着她,一直黏在王沅身上的目光并没有让她觉得如芒在背。
理由也很简单,她生得美,出门时盯着她看的人不知几何,早习惯了。王元娘这种眼神,显然还不能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自己盯了她半天,都没引得王沅询问,王元娘心里苦涩,主动开了口:“阿芷想也是看出来了吧。”
看出来什么,看出来你看上了我想甩掉的便宜未婚夫?这话说起来好似有点尴尬,王沅就没接话。
看着摇曳的烛火下,王沅精致的面庞弧线更加柔和,又如往常一样不答自己的话,王元娘语气更冷了些:“你现在心里必定是笑话我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苏六郎:我就是想为阿沅做些事情,你没有心上人你不懂~~~
周末了周末了~
☆、打住打住
听出了王元娘话中的怨气,王沅觉得她有些胡搅蛮缠,这门亲事是王三郎与顾相公定的,又不是自己抢了她的心上人,就是恰柠檬,也不至于如此怨恨自己吧。
“并无此意,元娘多想了。”
王沅的确没有想看她笑话的意思,即使王元娘时不时就坑她一下,总体而言对自己还是可以的。
考虑到上一辈的恩怨,王沅觉得,她已经是够善良的了,起码没有天天琢磨着想弄死自己。
要么说,对着一个心中不平的人,最大的打击就是当做若无其事。发觉王沅真的对她没有心存芥蒂,王元娘心中越发的五味翻腾。
她端起几案上的瓷杯,艰难地咽了口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温凉的白水入了口,本该是寡淡无味,硬生生让她尝出些苦涩来。
同父异母的姊妹俩,此时同样的沉默,脑海中想到的事物却是完全不同。
若是在车厢下有个隔层就好了,王沅摸了摸冰凉的褥垫,又往脚下温热的汤婆子上缩了缩,心里不由得想到。
如果车厢下有个隔层,就像苏六郎送来的餐盒一样,想必能暖和许多。
就是没有合适的底板材质,用木头的会被点燃,用铜铁的车厢也太重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叫阿颜多准备几个汤婆子围住自己比较容易。
等到了宴会所在地,果然是在室外,在清晖阁的梅林边。开阔的平地上摆放了两排席位,只是用了深色的帷幕把四周罩了罩,实际上也不怎么挡风,让王沅心下叫苦。
再看看早来了的各式打扮都有的小娘子们,她不由得心生佩服。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耐冻了,硬着头皮就来参加宴会,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是整个宴会上裹得最严实的那个。
瞅瞅前面的这位,裙摆居然还是秋日的夹纱,飘逸是飘逸,看上去就美丽冻人。
她欣赏着一群争奇斗艳的小娘子们,也就没注意到王元娘没打招呼就径直去寻了相好的手帕交。
自然有伶俐的宫人引了她入座,因着她的郡主尊位,还是在前排。王沅打量了,自己这边全是小娘子们,那么对面的一列坐席想必就是郎君们的位置了。
毕竟是皇家宴会,在场的众人也都不敢造次,大多数都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开宴。
少部分性格活泼的,也都只是窃窃私语。便是方才与手帕交寒暄几句的王元娘也很快回了她自己的坐席,离着王沅很是遥远。
王沅抱持着听领导人讲话的开会心态,规规矩矩的跪坐着,听着乐师的演奏,看似恭敬端庄,实则神游天外。
然后她就看着好几个熟人纷至沓来。
最先来的是卢娴,跟王沅差不多的厚重一身,连衣襟上镶的兔毛都是一样的毛茸茸,不愧是她的手帕交,一样怕冻。
卢娴显然也看见了她,大刺刺地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与王沅隔了几位的坐席。
随后就看见了她的便宜未婚夫,还是一身青衣,温和有礼,看见她时还对着她微笑,甚有儒雅君子风度,待看见她并未回应才有些讪讪。
王沅心中好笑,这下好了,有昏约的未婚夫妻双双都来了这相亲宴。
顾二郎虽然奇怪自己收到了帖子,还看见了王沅也在,但是他也并未多想,毕竟前世王沅终究还是嫁了他。
许是帝后给他们制造见面机会也未可知。
他本就为着上次王沅不曾俯就他,冷落了她这些日子,想必今日能看见自己,她必定是喜不自胜的。
只不过看着王沅宛如看陌生人的眼神,他还是觉得心中不满,就自顾自地去了席上坐定,只等着王沅去寻他。
顾二郎满腹心事,自然也不曾留意到席上还有许多小娘子在打量着他,见他只将目光投注给了寿安郡主,芳心都碎了一地。
其中就有王元娘,她眼睁睁地看着,顾二郎步履从容地从她的面前走过,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低头苦笑,只觉得嘲讽。
或许大母说得对,自己应当放下自己的执念,去寻个两情相悦的郎君,何必与王沅相争,白白让人看了自家的笑话。
王沅当然不会去寻顾二郎,一来没兴趣,二来她此时的心神都被随后的一位郎君吸引住了。
以前看书的时候,古人曾说到,有俊俏郎君出行,往往被掷果盈车。她在原来的时代也不追星,觉得这类行为很是无聊。
可看着这着了一身红色圆领袍的郎君,王沅突然觉得,好想把手里的糕点砸他身上……
来人正是苏六郎,他原本不想赴宴,也没特意叫人准备什么出行的衣物。
所以一直到天色大亮,还在被焦心的明思连声催促:“郎君,再不出门可就要迟了!”
一身素白里衣的青年半盘着膝坐在矮榻上,出着神,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膝盖,领口松散,玉白分明的锁骨延伸入衣襟中。
直到被催得不耐烦了,才回过了神。
他垂着眸,神色温和,话不应题地问:“今日我不在府中,送吃食去阿沅那的事宜可是安排妥了?”
被自家郎君气到了的苏明思简直让他清醒清醒,从昨日起,这话可是已经问了不下三遍了。
压抑着跟苏六郎去校场比试比试的冲动,他稳住气息,瓮声道:“某拿项上人头担保,郡主一定能收到!”
“嗯。”苏六郎随意颔首应了声。
随后站起了身,他身量高,越了苏明思半头,目光顿在了某处,开口道:“今日穿这件。”
苏明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得,红色圆领袍,他可还记得那天那位寿安郡主就是穿了件红色衣衫。
感觉自家郎君这相思病越来越痴了。
和王沅的冷白不同,苏六郎的肤色看上去更接近羊脂玉的润白,把一袭朱红圆领袍穿出了轩然霞举的翩翩贵气感。
显然与王沅有类似想法的小娘子不少,连好几位一直瞟着顾二郎的小娘子也都被烈烈红袍,踏雪而来的郎君吸引住了视线。
只觉得风仪雅致的顾二郎与这郎朗如日的郎君比起来,仿佛黯淡了许多,如萤火之与皓月。
原本漫不经心的郎君,目光扫过,瞥见席间一袭淡湖蓝色的小娘子,眸子霎时亮了起来,似是点了魂一般,直直往这边走来。
不过他对上王沅清淡如水的眼神,就一下子清醒过来,止住了步伐。
他扬起了笑容,如三月春光,让用目光制止他的王沅心跳都停了一拍,心中直道男色误人。
转变不过片刻,所以众人也只见苏六郎快行两步,又顿了一下,才往自己的席位走起。
但也不是无人发觉,譬如一直留意着王沅的顾二郎。
方才王沅几乎一直未曾抬头,自顾自地在尝些点心,但在苏六郎过来后,就一直望着他,甚至还与苏六郎对视了两眼。
她还微抿着唇角,一直平静着的面容上显出了几分紧张,这让顾二郎十分的不安。
他突然记起:之前就曾见到苏六郎与阿芷搭话,而且郭五娘质问时,听说也是苏六郎开的口替阿芷解围。
莫不是苏六郎一直在纠缠阿芷,还让她动了心?
思及此,温雅的郎君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温和,心里又怒又酸:阿芷明明是爱慕他的,即使前世嫁给他后,自己待她冷淡,也还是会为了救自己而以命相替!
若不是自己回来的晚了,如何会给这苏六郎可乘之机。
顾二郎几乎要站了起来,他扶住了榻几,冰凉的木质触感让他恢复了些神智。
阿芷必定会嫁给自己,自己日后好好对她,必定会让她回心转意……
他稳住了身形,继续用深情的目光遥望王沅,他想,上天垂怜,这一世,终于他必会好好爱护阿芷,两人终于得以圆满了。
成功阻止了苏六郎过来的王沅松了一口气,她只觉得苏六郎看见她瞬间就亮起的眼神简直像极了以前邻居家的哈士奇。
生怕这苏二哈也扑过来把她拆了。
这会她也注意到了顾二郎凝视的目光,余光瞟了瞟尽量不引人注意,时不时就看看她的苏六郎,觉得真是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甚至有一种自己成了玛丽苏剧主角的感觉。
很快,宴会的主角就到了,皇后带着几位妃嫔和公主过了来,与普通宴会的流程大致也相似,说了说场面话就开了宴。
流水般的佳肴美味被端了上来,半温不热的,王沅也没了什么胃口,只能就着咸热的茶汤,吃些点心。
她正百无聊赖地琢磨自己是不是能找个借口开溜,还是假装不存在地苟到宴席结束,就听见上首的皇后开了口,唤了顾二郎过去。
“顾家的二郎君何在?”有宫人用尖细的嗓音传递着贵人的问询。
席上一时安静了下来,顾二郎轻抖了抖前摆,上前行礼:“某便是顾逸,家中行二。”
上首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挑了挑勾画精致的蛾眉,开了口:“顾相公的嫡长孙果真是一表人才。”
“不知在场的小娘子中可有顾二郎心仪之人,圣人昨日嘱咐,定要我替顾相公挑个好孙媳呢。”
这话……这话是何意!自己不是早就与寿安郡主定了亲事吗?圣人怎可能会不知?
顾二郎只觉得心下茫然,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在阿沅心里,,苏六郎就是个憨憨……苏二哈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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