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下局棋,你若赢了,我便告知你。”王沅来了兴致,想拉着阿颜对弈。
“郡主,婢子哪里会下棋啊,郡主横竖就是不想说便是了。”阿颜的嘴角挑得高,都能挂起物事了。
“今日教你种新的玩法,很是容易。”
王沅想起了以前玩过的五子棋,围棋自然是难学的,换成五子棋,阿颜定能很快上手。
她简要地说了说玩法,阿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两人连玩几局,可惜阿颜不敌,每每气得直呼,自己只是没看见才输了的。
正玩着呢,就有人来通报,说苏家郎君来了。
昨日不是刚来送的棋子么,苏六郎这是很有每天准时来报道的想法么,王沅腹诽着,让人把苏六郎邀了进来。
前几日,苏六郎已是拜见了老夫人,得了允准,如今出入府中,已是过了明面了。
她看了看自己一身浅藕荷色襦裙,并无不妥之处,又抚了抚齐整的发髻,便又把注意力转到眼前的棋局上。
阿颜却比她还兴奋,连忙起身,去吩咐人去给苏郎君准备些茶饮点心。
等王沅回过神来,就看见了眼前的郎君,一身淡绯红色的圆领袍,眉目俊朗,眼中清澈,波光粼粼,正含笑着坐到了对面,就在阿颜方才的位置上。
他屈指敲了敲桐木棋盘,击声清越,笑着道:“阿沅这是什么玩法,我似是不曾得见?”
“五子连珠,棋局玩法诸多,郎君不知晓也是正常。”王沅接过了茶盏,举止优雅,然后只沾了沾唇。
“我少时在洛京城……”
苏六郎正要说说自己年少纨绔的经历,突然反应过来,还是需得给阿沅留个好印象,就连忙打住,换了说法。
“棋局的大部分玩法我都曾见,这种着实不曾听闻,还望阿沅教我。”
盯着王沅的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不似一般人的桃花眼,雾眼朦胧含情脉脉,苏六郎的眸子更加明彻清透一些。
既然打定了与他多相处相处,再看看情况的主意,王沅也不排斥与苏六郎接触。便也不藏私,细细地为他分说:“玩法倒也容易,不过是谁先使得五子连珠,便可……”
可对面的这位郎君,其实是有些跑神的,他凝视着眼前的小娘子,乌发如云,只简单地簪了朵宫花,垂着眼眸,正温温柔柔地为他讲解玩法。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回府,跟九娘说了自己与阿沅之事时,九娘那一脸震惊的表情。
郎君想起来,心里就满是得意,重复着已经想了无数次的念头:这个小娘子日后定会成为自己的新妇。
简单了说了说玩法,王沅抬眼就看出了眼前的郎君似乎是出了神,轻声唤道:“苏郎君?”
苏六郎这才回过了身,掩饰性地轻咳了声,笑着道:“阿沅簪的这朵花很是衬你。”
头上的花?王沅忍不住摸了摸头上这浅粉色月季的堆纱宫花,苏六郎真的分得清花种么。
她一时心生促狭,略挑了眉:“苏郎君可是识得,这是何花?”
这花……
苏六郎当真不认得,只是觉得似曾相识,他想了想,试探问道:“这可是牡丹么?”
这月季长得很像牡丹么?苏六郎明显就是不认得的。
算了算了,他这模样也不像是个喜欢莳花弄草的,不识得也是正常,王沅就浅浅颔首道:“郎君好眼力。”
就引得对面的郎君喜笑颜开,也让一旁听见谈话的低着头的几位,今早服侍王沅梳妆的婢女都抿唇忍笑。
比起屡试屡败的阿颜,苏六郎明显技高一筹,和王沅有来有往,基本上是三胜两败,两败的是王沅。
一开始还不觉得,玩着玩着,王沅就发现不对了,似乎这输赢有些过于规律,苏六郎必定是连胜两局就输一局。
她拈着棋子,注视着棋盘,余光瞥了瞥对面一直微笑的郎君,他看上去并不担心会笑得脸僵的样子。
指尖的一抹翠绿,冰冰凉凉,把玩得久了,也会有几分温热。
于是王沅就刻意地放过了棋盘右上方,随意地落了子。
那处苏六郎已经连成了四颗,只差一颗就赢了她了,而前两局恰恰都是她输了。
然后就果不其然地看见苏六郎随意落了一处废子。
蓝盈盈的棋子,如她曾见过的海水般澄澈,落在浅色清漆的棋盘上,让她的目光都移不开了。
“阿沅?”
见她久久不曾落子,苏六郎有些疑惑,轻声地唤她,还试图去收回自己方才的落子。
刚刚好,就这么撞上了王沅急急落子的手。
一者温凉柔软,一者暖热有力,匆匆一瞬,浅绯红的袖角擦过藕荷色的,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又急急收回各自的手。
“阿沅……”
苏六郎单唇轻启,唤着她,嗓音压得醇厚,却未说出下文。
他的双手随意地伸开,搭在坐席上,袖袍微皱,指尖微微蜷曲,捏紧又松了开,都被垂眸的王沅收入眼中。
可惜王沅并未抬头,也就未曾得见,对面的郎君在怔怔地看着她的发顶,耳根还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
一旁的阿颜看得好笑,索性出声给两人解了围:“郡主,婢子去取些果品来可好?”
她又转向了苏六郎:“不知郎君有何偏好?”
苏六郎被她一打断,也很快恢复了常态,他笑了笑,柔和温暖,如三月春光,温声道:“我都可,紧着阿沅喜好即可。”
惹得阿颜捂了嘴笑着答是,临走前还对着王沅挤眉弄眼地道:“婢子去了。”
自以为善解人意的阿颜,走时还带了屋内的婢女离去,一时之间,屋里就剩了王沅与苏六郎二人。
突然被与苏六郎独处的王沅仿佛紧了紧弦,她努力回想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此时应该说点什么好,看上去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可是想了半天,自己好似也不曾看过很多,此时也回想不起来。
便是来此之后看的话本什么的,也不曾描写的如此细致。
不想多费心思考的王沅表示,看苏六郎怎么说,见招拆招好了,所以她只把目光落在棋盘上,甚至还匀出心神思考,怎么破局合适。
对面的苏六郎也是头一次与小娘子独处,当然,这是除了自家小妹之外。
他端起了杯盏饮了一口,登时就差点吐出来,这茶汤着实有些烫……
好在他硬是咽了下去,总算不曾在阿沅面前失仪。看阿沅处处举止优雅端正的模样,想来是不会喜欢自己失了仪态的。
不过,这么一转移注意力,他可算是想出来了个可谈的话由。
“不知阿沅可会骑马?”
看阿沅这娇弱的模样,似乎是不太好会,自己刚好可以教她。
这神转折一样的话题转换,王沅有点想笑,事实上她也微微勾起了唇角:“儿确实会的。”
虽然失了策,苏六郎眨眼间就想到了别的法子:“那来年开春,阿沅与我同游城南可好?”
“我有三年不曾回洛京,也不知上巳节时,城南踏青游人是否还如旧时一般多。”
这个邀约很容易做到,王沅也就颔首应下了。
接着就看见,对面的郎君上半身微微前倾,手肘撑在了几案上,绯红的衣袖也抚上了棋盘,扰乱了棋子所在。
他用认真凝视的目光看着王沅,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许多,玉白的喉结微微一动,他的嗓音听起来也有点发紧。
“我曾听得柳娘子与卢娘子都唤你阿沅,也曾听过老夫人和王元娘唤你阿芷。”
少年郎君的耳垂又红了,几可滴血,但他坚持着不曾移开目光,语气带着一丝祈求的味道。
“我私下时,唤你卿卿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苏六郎其实是在一点点地暖化阿沅啊~
不过这可不是救赎什么的,阿沅自己也能过得很舒服(日常咸鱼.jpg)
☆、牡丹月季
唤她卿卿?
这个称呼,王沅确实是知晓的,算是时人对着心上女子时,比较亲昵的称呼。
甚至还有位称自己夫君卿卿的娘子,被夫君嫌弃说不够敬意时,还能辩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仿佛有点过于甜腻,这让王沅下意识的,有点想拒绝。
可是对面郎君还一直盯着她,眸子熠熠生辉,点丹的薄唇抿着。看上去有些委屈巴巴的模样,甚至有几分,像自己养的那只小奶猫。
他长睫微颤,眸中的水色闪动,这样一来,更像是在眼巴巴地跟自己撒娇一般。
想到两人如今又是未婚夫妻,这让王沅着实有些狠不下心拒绝。
她转头望向屋中的香炉,有袅袅轻烟自错金兽首钻出,萦绕了这满室的清淡甜香,王沅这会也确实觉得,这香气有些太过清甜。
突然就有些醒悟过来,即便是自己不同意,他也会磨得自己同意吧。
她轻轻启唇,唇瓣粉白,声音几不可闻:“只可在私下时唤,在外时不可,郎君可要记住了。”
这便是同意了,苏六郎连忙后退,恢复了方才的端正跪姿,端起杯盏,也不怕烫了,呷了一口格外清甜的茶汤润了嗓,就开口唤道:“卿卿……”
郎君嗓音清朗,说出口的尾音却是缠绵,像是有羽毛落在两人心头,轻颤微拂。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是垂下了头,不曾再看对方。
苏六郎是埋首浅笑,只觉得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想想那日玉堂春初见,不过数月,两人就有了昏约,还能唤她一声卿卿。
日后若是能……让她也唤自己一声就好,卿卿或是六郎都很好的……
王沅则是冷漠着面容,心里琢磨嫌弃着,这个未婚夫好似有些太过粘人。
不过,自己似乎,也不觉得非常反感。
过了半晌,还是王沅先抬了头,去看对面的郎君,结果就看见了他低头浅笑的模样,一丝悔意也就消散了去。
王沅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心里叹道,这郎君,看上去真的是有些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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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王沅与苏六郎避开了人在说话,在崇德坊的柳府,也有两位小娘子正说到了她与苏六郎。
“阿箐那日未曾去,不曾见得。我可是目睹了整个过程,苏六郎当真是胆大,当着圣人的面就喝止了顾二郎。”
卢娴摇了摇头,叹气道:“得亏是圣人不曾治他失仪之罪。”
不过眨眼她又笑了出来:“可见他是真个心悦阿沅的,才能做出此举。如今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对面正在专心煮茶的柳箐目不斜视,口中回应着她:“凭着他阿耶还在边关驻守,圣人就定然不会治他的罪的。”
“不过苏六郎当真与他阿耶脾性一般,都是一脉相承的痴情郎君。”
柳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可见阿沅是个有福的。”
卢娴显然也是听说过苏琉与陆夫人的故事,也附和点头:“苏六郎若是能如他阿耶对待陆夫人一般对待阿沅,那阿沅也算是苦尽甘来。”
她举止随意地将手肘搁到了几案上,又想到了自己钦慕的长公主,叹气道:“不知长公主何时才能苦尽甘来啊。”
茶已经点好,柳箐给卢娴奉上了一盏,心里其实有些好笑,有崔三郎陪着长公主,想来这么多年,两人应当也是过的不错。
毕竟,那两人太过随意,连亲生的小娘子都丢回给崔家养了,只时不时接过去看看。
还就记在她将嫁的郎君一支,说起来,阿沅这同母异父的妹妹日后还得唤自己阿嫂。
想到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柳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明所以的卢娴也没有追问,饮了口茶汤才问起了自己感兴趣的疑问:“阿箐是如何知晓,长公主不久后要回洛京?”
柳箐把桌上的茶具收回了盒中,才慢慢道:“许是要谈谈和离之事吧。”
这下子卢娴可就吓了一跳了,她嗓音都变了:“长公主真要与王三郎和离了?”
她想了想,又笑了起来,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可算是等到这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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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就到了三月初三,惠风和畅,正是踏青的好时节,又逢着上巳,不用说,洛京城上上下下大半城的人都往城南跑。
有权有势的就占了赏景的好地,支起帷幕,防着庶民围观,就办起宴会来,还会邀着附近偶遇的同侪,跳个舞喝两盏。
便是斗升小民,也知道扯块麻布草席,找个芳草鲜美的所在,全家人一同吃些点心,饮点浊酒也是好的。
这样春光明媚的好日子,王沅其实觉得在家赖床也不错,把贵妃榻搬到院落中,有她特意让人培植的蒲桃架。
躺在榻上,有春风拂袖,一睁眼,就是星星点点的绿色光斑,风中有草木香气,或醒或睡,不知岁月。
不过她既然答应了苏六郎与他同游,自然也不能爽约了。
说起来,也有许久未见柳箐和卢娴了,想必今日去城南,也是能见到。
这日的一大早,坊门初开不久,就有青衣的俊秀郎君,带了个随从由苏府大门而出,直奔了兴化坊的王府。
王府的守门仆役也早就识得了这位。
毕竟自苏六郎领了职后,逢着休沐日,就必定要来王府一趟的。
素日里,对着他们这些下人也很是和善大方,且不说言辞客气,还时不时就打赏些财物呢。
所以一见到扣门的是这位郎君的贴身随从,就马上让了进来。
今日轮值的是老仆役的儿子,年纪尚轻,开着门还笑嘻嘻地调侃一句:“苏郎君今日来的真早,怕不是,急着接郡主同游吧?”
苏六郎眼见得心情极好,也就笑着回道:“今日天朗气清,正是出游好时节的。”
等他到了王沅院落,正好就撞见了领着婢女出来的阿颜,就直接就迎上来问:“阿沅可是预备好了?”
见了这已经熟稔的未来郎主早早来到,阿颜也不意外,也笑着回应:“郡主正在更衣呢,苏郎君稍候片刻即可。”
“让阿沅莫急,我等她即是。
苏六郎小心翼翼从袖袍中取出一物,递给阿颜:“你将此物送进去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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