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这是终于要娶正妻了?那倒是一件大好事,是哪家的姑娘来着?”
“听说前阵子永宁世子看上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长得那叫美若天仙,不知是不是真的?”
永宁侯夫人对穆王妃忽然的问话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说了:“的确是找了圆灯大师,不过普陀寺的师父说,圆灯大师已经下山化缘去了,怕是要几日后才回来。”
说这话时,她下意识地想叶娆的方向看了一眼。
原来,那日叶娆及笄礼上,永宁侯夫人便有些不太想给儿子娶回来这么一尊大佛了。她的儿子她最清楚,生性顽劣爱美人,若是娶了叶娆这么个“巾帼”回来,一不小心把整个侯府捐了出去……那他们一家人不都得喝西北风么?
可她到底还是顶不住永宁世子的软磨硬泡,便寻思着找梁老太君要来八字,上山去找圆灯大师看看。本以为梁老太君会对她要庚帖的行为感到不满,没想到与她交涉的老嬷嬷却很爽快地把八字庚帖给了她,还说了一通好话,最后还表示梁老太君也甚是希望能与侯府做亲家。
永宁侯夫人被夸得是心花怒放,当即便拿着庚帖上山去了,碰巧圆灯大师不在,只好下山来等。没想今日穆王妃忽然问起这事,永宁侯夫人觉得脸上有些辣辣的。
若是到时候圆灯大师看了。觉得叶娆与自己儿子八字不配,岂不是遭人笑柄?
叶娆注意到永宁侯夫人刚才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心下便是一沉。看来,她到底还是低估了梁老太君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心,明明知道她现在正受到景帝关注,却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坑她。
不过,如今看来,这穆王妃倒是有些奇怪,她看起来对这些事了如指掌,而且刚刚似乎还特意在她面前问起永宁侯夫人,难道是在给她提醒什么?
没过多久,话题就渐渐偏向了京中最为关注的话题。
“我听传闻说,那位七皇子殿下就快班师回朝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场战争,倒是持续了有半年之久……”
“这有啥,以前□□还在的时候,据说还打过长达十几年的战争!”
姜肆就快回来了?
叶娆一愣,她最近倒是没收到消息,难道是严南严北忘记告诉她了?这个想法一冒头,叶娆都觉得不太可能。严北或许会忘,可严南却是不会的。
只是这么一来,叶娆就觉得有些失落了。姜肆要班师回朝,第一个知晓的人却不是她……
微微一晃神间,七夕织女宴就进入了正题。
穆王妃邀请的大多数是京中多才多艺的贵女们,有些擅长琴棋书画,有些能歌善舞,还有些擅长刺绣女红,不管是谁,都想在今晚的乞巧节上搏个好彩头。所以,当穆王妃将织女签拿出来后,女眷们就争先恐后报名表演才艺了。
她们要的,不单单只是头筹,更是穆王妃推举入宫的机会。
大盛国的确是崇文抑武,寻常百姓家的少年少女也可以通过书院选优入仕,但自古以来,官家子女的机会就远比底层百姓多上几分。诸如花朝节上的花神、乞巧节上的织女……只要能入了贵人的眼,自然也可以入宫当女官,为家族增添几分荣耀。
造化大的,没准还可以成为皇子妃,一步登天。没见那位七皇子殿下的府中还缺一个女主人么?她们争的,便是这个位置。
叶娆倒是没什么兴趣,她一不想做女官,二无娘家可为之争什么荣耀,自然是寻个安静地看看表演了事。只是,她既然被邀请到织女宴,穆王妃自然就不会漏了她。
见叶娆兴致缺缺的模样,穆王妃突然开口道:“本王妃听说,叶小姐对于女红一事,也颇有些建树,就连梁府老太君都曾在本王妃面前夸过你的巧手,今日,不如趁着节日热闹,给大家也露一手瞧瞧?”
叶娆:“……”
她看着穆王妃,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鼓励。这穆王妃,是什么目的?难道她早得知梁玉与穆王有交情,所以才将她推出来?
只是,先不说叶娆能不能在众女眷中拔得头筹成为织女,单说穆王妃是如何知晓她与梁玉之间有罅隙这一点,就让人心生疑虑了。
叶娆微微一笑,话中多了些试探:“娆儿手艺不过是见笑罢了,哪里能与在场小姐们比什么高下?”
“叶小姐倒是过谦了,梁府中既然有一个当了御书的梁大姑娘,想必叶小姐这位‘巾帼’也是极出众的,”穆王妃深深看着叶娆,“说不定……叶小姐今晚夺得了织女签,往后便能与梁大姑娘一同出入后宫呢。”
叶娆心里一跳。这下,她倒是肯定穆王妃的目的在她和梁玉身上了。看来,这位穆王妃也知道穆王心慕梁玉之事,打算借叶娆的手,来与梁玉抗衡。
只不过……
“说起来,娆儿怕是要让王妃失望了。”叶娆不好意思的掩了嘴,“小女去年手受过伤以后,便一直碰不得针线,一碰……就钻心地疼,所以王妃的厚爱,叶娆真是受之有愧。还是不上去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吧。”
穆王妃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话说到这份上了,叶娆还不肯答应,不过她到底也是个能放得下的,很快就掩饰了这抹不自在。
“那倒是可惜了。”说罢,她将目光投向了场中。
直到出了穆王府,她也没有再与叶娆说过一句话。
叶娆也没有在意,由楠儿扶着上了马车,没想到马车里黑漆漆的,居然没亮烛灯。
“楠——”她正开口叫楠儿点灯,话音却噶然而止。
腰间忽然搭上一只大掌,轻巧地把她横抱起来,叶娆只觉天旋地转间,落入了一个充满熟悉味道的怀抱中。
与此同时,男人的唇舌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顿时扰乱一汪平静的湖水……
马车悠悠地转着车轮,叶娆手撑在姜肆胸前,微微侧转了脸颊,避开男人火热的吻。
“唔……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叶娆喘着气问道。
她的嗓音本就轻轻柔柔的,此刻带了些细微的慵懒,越发像是装了无数勾子,轻轻挠刮着男人的神经。
姜肆得了抚慰,长久的、空虚的心也似乎装满了柔软的水,动作便不像刚才那么急切了,见她躲开,便轻轻在她耳边落下一吻,激起一阵痒意。
“刚刚回来,进了一趟宫。”其实回来的时候本想立即来找她的,不过身上风尘仆仆的,便收拾了一下,那人却在这当口,宣他进宫用了顿晚膳。
现在少女好端端躺在他怀中,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黑暗里,只闻两人一轻一重的喘息交相呼应,正待姜肆抬起少女的下巴,微微低头时,马车外一个轻浮的男声响起。
“娆妹妹,今日乞巧节,不如与本世子一同夜游如何?”
自从得知永宁侯夫人将叶娆的八字拿到手后,永宁世子就自居为叶娆的未婚夫,在众多官家子弟面前夸下海口,说乞巧节当日,必然会把自己看中的美人带出来给众人瞧瞧。
是以,他早早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候在穆王府周围,等叶娆一出来,就急忙赶上前拦住了马车。
察觉周围狐朋狗友们隐隐传来的目光,永宁世子越发得意地扇起了那把从冬天就扇到现在的扇子。
楠儿可是知晓马车里头有自家殿下的,现今居然有人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当下就横眉斥道:“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家小姐车前拦路!”
“我?”永宁世子自以为风流,唰地一声收起了扇子,得意道:“本世子自然是你家小姐的未婚夫,小丫头,还不赶紧请你家小姐出来,与你家姑爷共赏牛郎织女星?”
叶·天降便宜未婚夫·娆:“……”
未等叶娆开口,下一刻她的腰身蓦然一紧,男人周身像掉落了无数的冰碴子。他看着帘外自称是叶娆“未婚夫”的男子,眉目间煞气腾腾。
“退婚!”
叶娆:“……不是,你听我解释——”
姜肆喉咙滚动几声,像极了盯着白兔不放的凶兽,他在叶娆耳边低哑说出心底最想说的两个字。
“嫁我。”
……叶娆一下子就没声了。
第66章【66】
地主家的孩子真是说干就干,姜肆自然也不例外。
翌日,梁柄下朝回来,手上就多了一道赐婚圣旨,脸上尽是喜出望外的神色。他一叠声让小厮将所有人都聚到大堂里,然后抚了抚下巴上的美髯。
“娆儿,当真是个有造化的好孩子啊……”他看着叶娆忽然感叹了一句。
叶娆是一脸的疑惑:???
梁宋氏斟酌地问:“老爷,到底是什么好事,竟让您如此惊喜?”
原来梁柄让众人出来,用的理由便是府中将有好事。梁宋氏便也有此一问,她暗暗猜测,难道是老爷这么多年的官位,终于要升职了?若真是如此,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对璘儿争夺那位置,倒是有些好处……
梁老太君确实有些不祥的预感,她扫了眼叶娆,缓缓开口道:“柄儿,你这话……是何意思?”
见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到了自己身上,梁柄享受了一番,也不卖关子了,从身后双手捧出一卷圣旨,扬声道:“娘,今日陛下赐下圣旨,将娆儿许配给当今七皇子殿下为正妃了!这便是赐婚圣旨!”
梁老太君全身一颤,话都快说不利索了,一把从儿子手中抢过圣旨,待看清内容后,喉间瞬间涌上一口闷血,被她强行压下。
梁柄还以为她是高兴坏了,也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正转头要和叶娆说些什么,身后传来秦嬷嬷慌张的惊呼声:“老夫人!”
众人循声一看,原来梁老太君已口吐红沫,晕死在地上不省人事。
大堂瞬间乱成一团,在这当口,梁玉攥紧了拳头,目光死死地盯在叶娆身上——既然男主都已经不按剧本来了,那么她也不用顾及什么剧情。她梁玉创造出来的东西,如果不能按她的想法来走,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想到自己当初写这本书时埋下的伏笔,梁玉唇角忽地露出了一丝彻骨寒意,转身离开了大堂。
被众人排挤在外的叶娆若有所觉,回望过去,只见梁玉决绝的背影在拐角处,转瞬即逝。她心里忽然涌起一抹不安来。
站在角落里的梁棋康眼神微黯,他的目光从叶娆身上划过,最后落在梁老太君煞白的脸上,心头有释然,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跛着脚离开了众人的喧闹。
梁老太君这一倒下,居然真的再也起不来。叶娆随众人去看她的时候,远远便瞧见这位老太太毫不掩饰的深沉恨意。
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众人也以为她是把自己“太过高兴”而中风的罪过,迁怒到了叶娆身上,所以都是一迭声地劝她放下,这下可把梁老太君气得又晕了过去。
秦嬷嬷有心想说些什么,但叶娆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她们能随意拿捏的小丫头了,而是未来的七皇子妃,真正的天潢贵胄,若是惹恼了她,老夫人是否能有个安葬之地……都难测。
秦嬷嬷只好保持了缄默的态度。
荣唐苑这下,是真的沉寂了下来。
是夜,景帝把姜肆留下来共用晚膳。
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望着眼前自己与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他不止一次地感慨,若非当初那位朱姓稳婆对他这孩子留有一丝恻隐之心,恐怕现在他就不会得到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了吧?
他是由衷地为这个孩子感到自豪。他这让他想起了近二十年前,那个也曾在沙场上驰骋的自己,若非后来的变故……罢了,多想无益。
景帝柔和道:“肆儿,这下,你可满意了?”
景帝说的是给他和叶娆赐婚一事,姜肆抿唇,终是在她的目光下微微点了头,“谢父皇成全。”
“既然满意了,那父皇这里也需要你答应一件事。”景帝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姜肆隐约察觉到他要说些什么,皱起眉头,“父皇让儿臣答应之事,恐怕儿臣——”
“你也看到了。”景帝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当年□□帝定下的规矩,如今已只剩下弊端——文官猖獗,武将难寻,我大盛王朝竟然在边陲危急之时,只能派出不满弱冠的你,亲自带兵出战……咳咳咳。”
景帝忽然咳嗽起来,手边掩着明黄帕子,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压抑喉间的腥甜,“……肆儿,你难道不想帮父皇,改变这病态的局面么?”
姜肆眼眸落在帕子上的点点猩红,忽地一缩,手微微攥紧,内心剧烈挣扎。他不慕这世间权势,亦不想大盛再受边境动乱之苦。他生而受苦,最是明白平明百姓对太平盛世、安宁生活的向往。可是他真的可以吗?
他十八年不曾碰触权势巅峰,不如其他皇子那般有朝中根基,他孑然一身,拿什么来向景帝保证,他可以让大盛海晏河清?
景帝似乎也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幽幽叹了口气。
“当年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一心想着带你母妃在封地上做个闲散王爷……”
尘封已久的往事,徐徐浮上景帝的心头。
他年少时是最不受祁帝宠爱的大皇子,因为他的母妃是胡藩国的公主,有一半是胡藩血统。到了年纪以后,便对祁帝差别的对待释然了,只一心想要戍守边关,与所爱之人共度一生。
后来,他受封景王,年岁也是兄弟中最大的,大家都以为他必然是要被打发道封地上了,而他也打包好了行李,准备时刻跑路。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在祁帝驾崩前一刻,作为最不受宠的他,却被祁帝推上了皇位。
景帝当时对祁帝的选择甚是不解,直到执掌天下多年,才明白祁帝让他上位的意思——祁帝,怕也是想要改变大盛现状吧。可自从宋皇贵妃难产去世后,景帝大受打击,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
即便后来明白了祁帝的意思,也总是有心无力。因此他才将六皇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谁知,六皇子却越长越不像他和心爱之人,而且喜文不爱武,与年轻时的景帝极为不似。
景帝有些失望,便在六皇子十五岁时,让他与众兄长出宫居住了。
后来,景帝偶然中得知梁宋氏当年将他孩儿掉包真相,差点要将梁府上下满门抄斩……可养了那么多年,他对六皇子终究还是有几分父子情分的。他不忍动手,才将选择权交给姜肆,一为拉近父子关系,二为让姜肆看在叶娆也是梁府中人的份上,对严景璘网开一面……
人老了,总会在亲情上留恋几分。即便是执掌天下的景帝,也不例外。
这之后的事情,姜肆自然也是知晓的,不过,对于景帝病倒一事,他仍是有些疑惑。
景帝叹息道:“其实父皇并非是病,而是中了一种无药可救的毒。”
姜肆瞳孔微微一缩,“毒?”是谁竟能够在一国之主的饮食起居中下毒?
姜肆犹在惊疑,景帝却是苦涩的笑了。在度公公沉默地退出大殿之后,他淡淡地说出了一桩令人震惊的皇家秘事——
gu903();“其实毒药,是祁帝亲自给父皇下的。当年,□□帝临死前下了一个遗愿。若后代皇子中有一心向武者,就要服下丹药。平日不动武,便不会毒发,只是当时父皇得知你母妃血崩而死,便急着赶往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