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闻无情剑宗三弟子李雁行生得一副掷果盈车的好模样,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果然是个难得的风流人物。”
操。
还真是劫色的。
101.
三师兄不为所动,平静地望向此人,仿佛只是在看路旁的一草一木。
异族打扮的男人放浪笑道:“也果真是个不解风情的闷葫芦。”
他满心只顾调戏三师兄,视周遭其他人于无物。我想在场除了他大约再无其余断袖了,剩下诸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谢陵。
从前竟不知道他居然歧视断袖。
我看他那个黏糊劲儿比谁都更像断袖!
谢陵听不下去了,眉梢一动,厉声打断他的淫词艳语:“你是何人,又何故阻拦我一行人!”
男人分了一缕目光给谢陵,轻笑道:“谢小郎君,你今年未满二十罢,我可吃不下这么嫩的一块肉。”
其实我倒是还好。
看谢陵的脸色,他已经恨不得对其杀之而后快了。
三师兄声音冷冽:“阁下可有要事,我师兄弟一行急于赶路,若是无事,那就恕不奉陪了。”
“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对对对,我也想问,大哥你谁啊?
三师兄似乎识得此人,面无表情道:“枯木教宁千重,宁护法有何贵干?”
好熟悉的名字。
宁千重。
枯木教。
枯木教。
苍天啊!
102.
两年前群豪会后,江御风声名大噪,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短短三月,枯木教便应运而生。
我爹这个盟主做了十来年,当得是毫无成就感。
白道人士和和气气,每逢五年欢聚一堂切磋武艺,论资排辈,还整出了个英雄榜。
偶有冒出头的歪风邪气,也都掀不起大波浪,不成气候。
换句话说,根本没啥需要他这个盟主去主持公道的。
江御风可能是看他闲惯了,偏偏鼓捣个枯木教出来没事找事。
武道这回事,原本就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江湖上什么脾性的人都有,自然也有收到秦庄主的帖子,而不愿参加群豪会的人。再有因故无法前往的,但不妨碍江御风的名号传遍各门各派。
自诩武林正道的名门弟子看他不顺眼,单打独斗的独行游侠亦前往临安城挑战他。
哪有那么多醉心武学之人,有的不过是为自身与门派争名夺利。
江御风一一应下,半年间无一败绩。
宁千重便是在此时登了门。
他非但不是去下战帖的,反而是去缴投名状的。
来挑战江御风的人,必定先要与宁千重交手。
打得赢宁千重,才有机会见江御风。
宁千重以玉笛傍身,修的是自创心法,武功路数诡谲怪异,名门正派之徒压根摸不透他的招数,几月下来,亦是鲜有败绩。
春秋两载转瞬而过,枯木教不说一鸣惊人,却也愈发壮大,拜入了不少不屑于白道为伍的人才,在江湖上独树一帜。
江御风依旧神出鬼没,到哪儿都戴着他的银色面罩。
宁千重作为左护法,居然也承袭了这一习惯,每每听人提起,皆是听闻他好以薄纱遮面,与那江御风一般,都是藏头掩面的人物。
江湖上以笙箫做兵器的人士不在少数,谁料得他今日如此坦荡,又打扮得奇奇怪怪。
真是失算了。
这两年我从未见过江御风,虽然未将此人抛到脑后,却也没预料到会在今日遇上他教中的左护法。
问题来了,迄今为止,枯木教与无情剑宗未曾有过纠葛,宁千重此番拦路究竟是为何?
……不会真是要劫走三师兄罢!
103.
“雁郎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虽说我今日前来为的不是你,也不必如此横眉冷对罢。”
雁郎……
若不是我实在了解我那呆板的三师兄,换做旁人,真要以为他与宁千重有甚么不得了的私情了。
等等。
宁千重说不是来找三师兄的。
那他到底想干啥啊?
总不能是看中了大师兄的聘礼罢!
他很快就给了我答案。
104.
宁千重脚步前移,顷刻间闪身而出,逼近马车前,娇声笑道:“我要找的是他。”
他身量纤瘦,轻功更是修得出神入化,褪去腕上缠了三道的银铃,化作一条长鞭,伴随着清脆响声,挥动卷上林青师兄的脖颈。
“小师弟,捂住耳朵!”
三师兄反应极快,身如鸿鹄,持剑飞身往马车方向去,一剑挑上串连银铃的丝线,七八个铃铛悉数落地。
突生事端,林青师兄躲闪不及,一招就着了宁千重的道,现下脱离银铃束缚,亦挥起了腰间佩剑。
宁千重也不恼怒,一阵劲风自掌中而出,银铃又收回了袖中。
“雁郎好身手,毁了我的手钏,你该拿甚么来赔呢?”宁千重说笑间撕裂臂上薄纱,内力倾注纱衣,有如赤练蛇蜿蜒向上,直取林青颈项。
谢陵眼疾手快,拾一石子当空掷出,薄纱掠过林青发白的面皮,勾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宁千重趁其不备,反手送去一道掌风。
林青下意识用剑去挡,整个人却因那一掌翻身滚落泥地。
宁千重一对狐狸眼眨也不眨,银铃从袖中挨个射出,劈头盖脸砸在林青胸前,小巧银铃竟将他压得直不起身!
“无情剑宗这一代弟子,除却雁郎,再无能拿得出手的了?”宁千重嗓音虽为男声,却因修炼功法的缘故,格外娇柔勾人,曼声道来,似在枕边与情郎叙话,一不留神便要中了他的计。
那银铃似乎蕴了甚么毒,林青面颊紫红,三师兄欲救他脱困,迟迟下不了手。
谢陵纵身飞去,双脚落于平地,雪鸿剑直指宁千重裸露的颈侧皮肉,冷声道:“不知林师兄因何得罪了宁护法,可否直言不讳!”
他不紧不慢地任由剑锋向皮肉逼近,眼波流转,望向冷面的谢陵:“谢小郎君莫要为难我了,拿钱办事天经地义,他得罪的是旁人,我不过是替他人行事。林青一介凡流,丢了命也不可惜,你与雁郎行我个方便岂不更好?”
“恕难从命!”
谢陵的剑招快,而宁千重的脚步更快。
他脚下轻盈,抢在剑锋刺入脖颈前往后退去,扬起一地惊尘。
宁千重掩唇一笑,眸光转至右侧,腰间玉笛在掌中打转,脚下却是稳的不能再稳。
“我分明直言要与林青一战,他技不如人也罢,你们无情剑宗倒好,师兄弟间也讲兄友弟恭,两人合力对付我一人,羞不羞啊?”
三师兄道:“若是正经比试,阁下自然请便,然……”
“呸!什么正经比试,你看不出来这妖人要林师兄的命?”谢陵怒声打断:“跟他废什么话,打就是了!”
宁千重脸色一变,似是不满谢陵对他的称呼,藏于衣间的最后一枚银铃离袖而出。
朝的却是我的方向。
第16章京城行(四)
105.
关心则乱永远是世上最难避免的错处。
那枚银铃只蓄了两分力,摆明了是宁千重用来声东击西的小小把戏。
他恐怕也未意料到谢陵竟直接收回了剑,往我所在的位置奔去。宁千重像是看见了甚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娇笑声抵达耳畔,实则亦是他的功法。
随行的几名弟子武功甚至不如林青师兄,尽数在宁千重的笑声中捂住双耳,跌倒在地。
“谢陵,不用管我!”我于半空中翻身躲过那枚银铃,疾声告知谢陵,双脚沾地时恍然发觉已经迟了。
宁千重有一点说的是千真万确,他这个人虽然好声东击西,这回前来的目标却是林青师兄没错。
若是两个师兄鼎力合作,他必定是难以逃脱。然宁千重根本犯不着与他二人过招,寻隙将林青带走原本就比前者简单上百倍。
“谢小郎君爱怜心切,怎能顾此失彼,既然你亲自选了小师弟,那这位林青师兄就交由我带走了!”
玉笛别回腰间,宁千重双手化作爪形,钳住林青的后颈。那几枚钉在林青胸口的银铃倏然掉落,炸出无数缕浓重的白烟,一片混沌中只余下一句嘲讽似的语句。
浓烟掺了粉末,层层叠叠萦在山头,呛得几名弟子刚恢复清明,又猛烈咳嗽起来。
待到烟消雾散,宁千重早已挟人远去。
106.
谢陵捶胸顿足,三师兄眉头紧拧。
其余的弟子也不敢打破沉默。
总之大家看起来都很后悔。
毕竟是在眼皮子底下叫人劫走了剑宗弟子。
还是我爹指定的提亲人。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三师兄有了决断。
“四师弟,你和小初带人先进城安顿,不好叫许夫人久等。我去追宁千重,沿途会留标记,若是入夜还未归来,你再来找我。”
谢陵眉毛一扬:“你一人去寻?”
三师兄颔首。
谢陵思索片刻,答应他道:“好。”
107.
我在他俩中间宛如一个透明人。
没有一个人征询一下我的意见。
三师兄仓促离去,朝着宁千重消失的方向追去。
谢陵翻身上马,催我进马车里坐好。
一行人又重新上路。
距离京城越来越近,快的话一刻钟便能进城。
只是少了林青与三师兄。
林青,宁千重,这两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宁千重所言不可尽信,他说是受人所托,可枯木教的左护法难道会缺银两用?
受人所托,又是受谁所托?
我当然不会认为是江御风下的令。
宁千重轻功已是上乘,江御风更在他之上。以江御风的功夫,他若是想寻林青问甚么,或是做甚么,大可夜探客栈,悄然无声地就能将事情给办成。
哪里需要宁千重费这般功夫。
我怕的是江御风就在附近了。
林青师兄亦是自小在剑宗长大,剑法修得一般,与各位师兄弟相处得倒是十分融洽。
找他既问不着剑宗的功法藏招,又套不出剑宗的密道出口。
更何况林师兄一向舌灿莲花,从不得罪任何人,是个彻彻底底的老好人。若说结仇,也不会严重到逼得对方与虎谋皮,去找宁千重来报仇。
宁千重行事随心所欲,若是寻仇,他当场要了林青的命也属正常。
绕了这样大一个圈,却只是为了不损性命地将人带走,哪里都透着蹊跷。
我眼下有两个猜测。
其一,调虎离山。
我与谢陵任何一人若是单独对上宁千重,恐怕都落不到好处。再者还要救人,唯有三师兄能够去追宁千重。
其二,自投罗网。
宁千重近一年多来多半与江御风一同出现,他此行身后跟着江御风的可能性十有八九,三师兄主动去寻宁千重,便是落入陷阱的开端。
左右互搏。
若是离开,谢陵或许会与江御风兄弟相认,我为之付出了两年的努力将毁于一旦。
若是留下——
我闭上眼睛偶尔会想起上辈子临死前的一幕,江御风剑气里蕴着毫不遮掩的恨意,他是真心想要让三师兄死的。
为什么选择又落到了我头上,我明明是最畏惧做选择的一个人,
连平日里晚饭是吃包子还是面条都要想上半刻钟。
三师兄扬起的那只手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我低头找了张纸,将字条留在车厢内最显眼的位置,头也不回地在马车拐出山路前跳了出来。
108.
赶巧马儿嘶鸣了一声。
果然老天爷也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我在树丛里躲了一会儿,谢陵并未发现马车里的异样,领着车队无知无觉地消失在山路尽头。
阿弥陀佛。
但愿谢陵发现之后莫要同我吵嘴。
109.
三师兄所言非虚,我沿路找去,每隔十来棵树均有他留下的刻痕。
我循着他的指示,一路步至岔路口。
左右两条小径,我弯下腰在草丛里寻找,身后忽然传来三师兄惊诧的问话:“小初,怎么是你?”
害。
我说怎么走到这儿就没标记了,原来是三师兄早早发现了有人跟在他后头。
就是没想着这个人是我。
他周身的寒气骤然消减,温声劝道:“宁千重为人肆意,拿不准会做出甚么举动来,你快些回去,去客栈找四师弟,师兄待会便去与你们会合。”
宁千重也不算特别可怕,真正该当心的是江御风啊,我的傻师兄。
我摇摇头,快步走到三师兄身旁:“不,你前些时候还夸我剑法精进了,师弟不能永远躲在师兄的羽翼之下。三师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让我跟着你一起罢。”
他当然尚在犹豫。
可我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我牵住三师兄的衣摆,看着他道:“师兄……”
三师兄抿唇,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臂,转过身道:“小师弟,跟好了。”
“嗯!”
110.
他们高手之间自能通过气息来判断走向。
我就比较笨了,我只会最基础的听声辨位。
三师兄果决地往左侧小径走去,我紧紧跟在他身后,将上辈子和这辈子学的轻功都使出来了,也只勉强与他保持一丈的距离。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缓下了脚步。
普天之下最为繁华的莫过于皇城,我如今已近京城边,竟走到了一处荒凉落拓的古道上。
再往前是一处洞穴,周遭荒草丛生,入口却充斥着淡淡的脂粉气,掺杂着早已风干了的铁锈味。
我鼻息还算灵敏,嗅得出是宁千重身上的那股子香粉味。
看来他们真是打算来一局瓮中捉鳖了。
三师兄面不改色,抬脚往黑沉沉的洞口走去。
我心一横,也快步跟了过去。
谁知变故顿生,三师兄忽地转身将我往前一扯,扬起了手掌。
他娘的。
你怎么也要将我打晕啊!
从三师兄手底下躲过是一件天大的难事,但我总可以另辟蹊径。
电光石火之际,我实在也想不到别的法子。眼一闭,佩剑当啷坠地,我将脑袋贴在三师兄胸前,双手双脚如同蜘蛛一般攀附住了他。
三师兄着实没想到我会用这样赖皮的法子。
意欲切下去的手刀悬在了半空,轻飘飘落到我脊背上,无可奈何地揽紧了我。
“小师弟,别闹了,师兄带你一同进去便是。”
111.
gu903();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