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该养只宠物了?
他将睡未睡,迷迷糊糊地想着。
天亮了。
周志恦感觉有人在推自己,“周志恦!起床了!快点!”
声音陌生又熟悉。“你不说好要带我去买猫的吗!起床!快点!”
很奇怪,他眼睛还未睁开,嘴角却先翘了,他准确地一把拉过在一旁捣乱的人抱在怀里亲了亲。
一切又显得那么自然。
他的眼睛还是没睁开,闻着怀里的人的香气,柠檬奶香味的。明明是家里沐浴露的味道,他为什么会又觉得好陌生好熟悉呢?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要去的。我困死了。”语气听起来特别亲昵和宠溺。
亲昵?宠溺?
“让你白天偏偏要跟着我去公司郊游,晚上就拼命改学生论文。你自己该的。”怀里的人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脖子。
他昨晚不是和沈区讨论硅藻捕光天线膜蛋白的高分辨率结构到底是哪里算错了吗?
周志恦还是没睁眼,“再抱会儿。”
“快点起床!你今天下午还有课!等会万一堵车你就来不及了!!”怀里的人用力的掐了掐周志恦的脖子。
“痛……”周志恦终于睁开了眼,很奇怪的是先入眼的是客厅的电视。难道自己昨天睡在客厅里了?
怀里的人还在嘟嘟囔囔,“不痛我掐你干嘛?”
周志恦像是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以至于没一秒就将那些疑惑奇怪抛到了脑后,将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向后拉想讨个吻。
就在他看见怀里的人时。
他醒了。
电视还在放着。窗外的午夜一片漆黑。
房里只有自己的呼吸。
第8章
第八章
做梦了。
崔光脑袋里像是有人快速转着影轴,场景飞快地转换着。前一秒他还在H大四区篮球场拒绝周志恦的告白,下一秒就到了他们俩都喝醉了的疯狂夜晚,立马又到了他们在校外租了房子,周志恦带着不是很耐烦的崔光兴高采烈地挑选厨具日用品。崔光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周志恦的笑,场景又转换了。
那是崔光熬夜加班回家,动作很轻。因为当时周志恦快期末考了,又转了专业,每天也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在客厅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崔光在大冬天提着拖鞋光着脚走到客厅,却看见两个男生趴在一张桌子上睡着了,相对而坐,手却是亲密的牵着的。
一个男生是周志恦,另一个是周志恦嘴里经常提起的同学,沈区。
一股凉意从脚底往上涌,目的地是心脏。还未抵达,场景又变了
那是他和周志恦分手后,大伟被女朋友绿了,搭上事业不顺的杜宜铭,三人喝酒。
老杜也醉了,抱着酒瓶子骂他:“让你不要作!不要作!脾气小点!人家是你弟弟你让着人家点。好了吧,人作没了吧,开心了吧?”
“别瞎说!阿光!”大伟用用过了的纸巾扔老杜,他大约也是哭过,眼睛很红,大着舌头问崔光:“你老实告诉我们是不是他妈的周志恦喜欢上别人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老杜立马狠狠的拍桌子,“妈的,狗东西,当初他追阿光的时候老子就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喝点酒就管不住自己把我们阿光给睡了。阿光!是不是他变心了?老子找人剁了他!”
崔光趴在桌子上,脑袋摇了摇。
那种喝醉酒的呕吐感还未到喉咙,地点又换了。
时间回到了周志恦和他分手的那天。
天下雨了,似乎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雨声很大,但也没能盖住周志恦拖着行李走向门的声音。
车轮轱辘轱辘地擦过地面,随后是一声门锁的轻响。
“咔哒”。声音很小,却还是没能被雨声盖过。
崔光坐在沙发上没回头,眼眶通红,眼泪在门关上一瞬间统统砸向地面。
客厅的窗户没关,雨声也没盖住楼下的动静。
是沈区的声音。
“东西都收好了?”
“那走吧。你先住我家吧。”
“我天,今天雨怎么这么……”
崔光听着汽车关门声,启动的声音,离去的声音,看着被雨声淹没了声音的电视,脑袋里却是沈区在客厅小台灯下吻了周志恦的画面、自己不饶不休和周志恦吵架的画面、自己在机场登机口甩开了周志恦的手,周志恦红着眼走了的画面。
他说:“这是你自己选的。”
他说:“我们就这样吧,别再互相折磨了。”
但他竟然说:“崔光你从来没爱过我。”
在雨声要盖不住自己的呜咽声的时候,场景又变回来了,回到了三个人喝酒的烧烤摊。
老杜强行抬起崔光的脑袋,大声地问他:“是不是周志恦那个狗逼变心了!?”
崔光摇着脑袋和(huo)着眼泪哑声回答着:“没有没有没有……是……”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崔光好难过,他真的好难过。
老杜跌坐回去时,崔光还在摇着头,嘴巴小幅度动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告诉自己还是告诉老杜。
“唔……”崔光从床上起身跌跌撞撞奔向一旁的厕所吐了。呕吐物参杂着梦里的眼泪一起涌进了马桶。
他说:“学长,我喜欢你。”
他说:“光哥,我爱你。”
他说:“我们分手吧。”
他说:“崔光,你真自私。”
他说:“不用了,谢谢。”
他说:“还有人在等我。”
天色渐明,靠在马桶边的男人才动了动,扶着墙起身,颓废地离开了酒店。
第9章
第九章
H市是一个节奏很快的城市,有人因为压力在地铁上无声的痛哭,有人因为应酬醉酒在大街上睡着,有人在角落里看不见希望而哭泣,但他们第二天又爬起来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每个人都在努力着平静地生活。
崔光也不例外。
日子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起床,上班,下班,睡觉,没再去过H大。日子就像前四年一样过着。
直到大街小巷都挂着中秋快乐,月饼堆满了橱窗。崔光才反应过来,快中秋了,也意味着真正的冬天也快来了。
在段时间里,崔光请温建靖吃了顿饭,为那天晚上的唐突表达歉意。
温建靖笑着,“那天真的有点吓到我了,半夜突然要我来接还要求跟我上床。”
崔光尴尬地说着抱歉。
“没关系的,”温建靖是一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和外貌不符的绅士气息,他不论是听人说话还是对人说话会看着对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礼貌地给予对方最大的尊重。可此时的温建靖低着眉说完后半句,“每个人总有难熬的时候。”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都像是想起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温建靖才重新抬眸,端起高脚杯和崔光碰了碰,转移了话题,似乎真的没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
崔光松了口气,他看着和自己谈笑风生的相亲对象,似乎也能感知到他不可言说的遗憾过去。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相通,两人后来也一直有一搭无一搭的联系着。有时是上班蹭个车,有时是一场电影,有时是一顿晚餐,似情侣又更似朋友。
最近有点忙。崔光所带的组开始了一个新的case,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是快9点了才下班,温建靖约了几次的网红店试毒都没有安排上,等崔光的case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的时候,温建靖又去出差了。
崔光一如往常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拖着步子去洗漱了。
硬要说最近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应该就是H大要校庆了。
H大。
挺久没去了。
崔光看着浴室镜子里被雾气笼罩着的自己,想着: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崔光抹了抹镜子上的水雾,立马就看见一张白净清秀的脸。他想起那天在马桶边坐了半宿的自己,扶着墙站起来时瞥见镜子里颓废不堪的人,胡子拉碴,眼底青黑,衣冠不整。
心里一抽,不敢细细体味,故作轻松地在喷头下想着明天周六的假期安排,却突然皱起了眉,什么味道?
他又使劲嗅了嗅,怎么会有烟味?
H大生物实验室,实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小心翼翼将试样放进电热恒温箱之后,沈区和周志恦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只用等20分钟看结果了。”穿着白大褂的沈区开心地活动着自己的腰,“啊今天已经做了一整天的实验了,累死了。”
没人理他,但其实实验室里就他和周志恦两个人。沈区见怪不怪,在实验室里到处溜达,这看看那瞅瞅,“对了老周,你今天开车来了吗?”
“开了,怎么?韩哥今天回来了?”周志恦坐在实验台上算着资料,头也没抬。
沈区听见“韩哥”两个字之后,脚步更是轻快了,开心地回答道:“对啊,那今天能送一下我不?诶?”
“这里竟然有个酒精灯诶。好久没看见这种东西了。”沈区小心翼翼从一堆器皿中拿出一个酒精灯,随着生科研究层次越高要求越精准,他已经很少看见酒精灯这种东西了。
还没等周志恦阻止,沈区不知从哪里找出的专用打火机点燃了酒精灯。
火苗无声“嘭”的燃了起来,不知为何周志恦心里一紧,他皱着眉让沈区灭了。
只是心里还是突突地跳个不停。
热,还有浓重的刺鼻烟味。这是崔光打开浴室门的第一感受。
崔光的浴室一开门就能看见客厅,阳台外火光冲天,靠阳台的沙发已经烧起来了。火正快速地往崔光这边蔓延。
崔光边咳嗽边将支架上所有的毛巾润湿,没有时间穿衣服了。他飞速地套上湿哒哒的睡裤,将浴巾罩住上身,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就往门口跑去。
一进楼道崔光就只能感觉到好烫,热气不断从楼下往上涌,就连楼道的墙壁都烫的不行。不知是崔光出来的较迟还是怎样,楼道里没有几个人,都弯着腰捂着鼻咳嗽着往下跑。
其间还有个人摔倒了,是位年纪不大的女士,在咳嗽声和凌乱的脚步声中崔光想也没想就去扶她。她不知是紧张还是棉拖鞋打滑一直站不起来。
崔光为了拉她,手扶着墙壁,咳嗽得停不下来,“站起……咳来……咳咳咳快点……”
好烫。
浑身都要烧起来了一样烫,原本带着暮秋冰冷水汽的毛巾也变得热烘烘的。
是不是要死了?他有点茫然地想着。
有人说,人死之前会想起很多事,那他会不会想起周志恦呢?
终于那位女士站了起来,崔光带着她拼命往下冲。
在咳嗽声中,在滚烫的热浪中,脑袋里是他和周志恦的点点滴滴,没有顺序,比那天晚上的梦还乱。
在看到一楼的出口时,他只剩一个想法,想见周志恦。真的好想好想的那种。
他甚至觉得前六年思念的总和都不及这一刻。
第10章
第十章
如果他在就好了。
崔光站在死里逃生的人群里想着。
这句话在这四年里他想过很多遍,在喝醉酒的时候,在难过的时候,在天气热的时候,在天气冷的时候,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在吃饱了瘫在沙发上的时候,在刚刚,可能在下一秒,它就又会一闪而过,抓不住收不回,像融进血液里的习惯。
如果他在就好了。
崔光拢了拢身上湿哒哒的浴巾,想挡挡这夜晚的寒风。
他打着颤问路人借手机打电话,他现在没有手机,没有钱,浑身上下湿透了,睡裤里还挂着空挡。恐怕路上的的士都不会载自己。
如果他在就好了。
拿到手机后崔光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打给谁。
如果他在就好了。
崔女士这时候都睡了,她住得远,又不会开车,还会让她白担心。
老杜出差了。
大伟女朋友来了。
崔光被风吹得又一颤,算了,就大伟吧。
可在拨号的时候他却停住了,僵着手指拨通了另一个很久没拨过的号码。
如果他在就好了。
“嘟。”竟然通了。他没换号码?崔光一时之间找不到准确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有让人发懵的开心,有细细密密的心疼,有无穷无尽的委屈,但此刻更多的是紧张。
崔光的心随着“嘟”声往上走着,越走越紧张,越走越小心,想立刻挂了但又舍不得,哪怕听见周志恦一声“喂”都好。
“喂你好……”
不是周志恦,他还是换号码了。那颗高悬的心摔得狼狈,更多的是一种无力,一种名叫“活该”的无力,一种让人难过却又没资格发泄没资格表达的无力。
“……这是周志恦的手机,稍等哦我把电话给他……”
崔光认出来了,这是沈区的声音。如果说刚刚心只是摔在了地上,那在他认出沈区的声音的时候,他是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地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细针,摔得他五脏六腑移了位,摔得他血肉都已经模糊。
他立马将电话挂断了,也将周志恦的半声“喂”挂断了。
借给他手机的大伯见崔光握着手机愣在原地,脸色很白,眼眶却通红,担心地轻声问道:“小伙子,还好吧?”
在大伯问了第二遍之后,崔光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牵强的笑了笑,“我可能得再打个电话。”
“没事没事,你打几十个都没问题。房子烧了,肯定会有赔偿的,别太伤心,小伙子。”他以为崔光是因为房子的事情伤心,好心安慰着。
“谢谢。”崔光低头拨着大伟的号码。
通了。没人接。
崔光又打了一次,在“嘟”声中感觉自己脸上冰冰凉凉的。
他哭了。
如果他在就好了。
死大伟,为什么不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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