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乱把褚时雨的提醒铭记于心,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褚时雨,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肯走。
褚时雨回到办公桌边上,拿杯子喝了口水,余光瞄到依然盯着自己的闫乱,清了清嗓道:“回去上课。”
“褚老师。”闫乱声音压低:“谢谢你—”
如果不是褚时雨给他下了亲密接触的禁令,闫乱此刻可能正抱着褚时雨揉。
在褚时雨把他赶回去上课的那一秒,闫乱差点想哭,好像自己长久以来背着一个甩不开的包袱,有人往里面塞东西、有人偶尔帮他托举一段路;只有褚时雨,直接扯过那个很重的阴森的包袱扔掉,告诉他这不是你的,你不需要背。
褚时雨抬眼看他,凤眼像京剧里那些花旦的扮相,飘逸地扬着,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骄傲又冷艳。
“知道了,最后提醒你一次,回去考试。”褚时雨冷冷地说。
闫乱撇撇嘴,叹了口气转过身,实在没忍住,又回过头扭捏求助道:“我真的不会编讲故事......”
褚时雨:......果然是想逃课。
胡可蔓这个小插曲在考故事编讲的短短一个小时内就已经被大家忘记,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孩极端偏执到了哪种可怕的程度,直到第二天早上。
所有导表班的学生还小公园在出早功的时候,一个晨跑的中年人突然急吼吼跑到了只有戏文班学生在背书的声雨机构,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叫闫乱的,说有个女孩坐在桥上要跳河,谁都劝不下来,她说是因为男朋友要把她甩掉,热心的路人们便问她男朋友是谁,他们去给她找来。
戏文班的几个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听人命关天这么严重立刻给闫乱打了电话,而后又给这时候正好出门办事的褚时雨打了电话。
闫乱回到机构的时候那中年人拉着他就走,闫乱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拉着走了两步后瞬间甩开那中年男人,声音冷而僵硬:“我不认识她。”
中年男人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闫乱:“她都要跳河了!你不认识她她能知道你叫什么在哪里?!你这个孩子心怎么这么坏!”
闫乱抿唇不语,边上有两个同学小声建议:“闫乱你要不先去看看?”
“如果她真的跳河了怎么办啊?”
......
闫乱觉得浑身的血液突然凝固,有什么东西哽在他喉间,好像在阻止他再一次拒绝。他有些害怕。
“有病啊你们俩?!”梅久瞪了那俩帮腔的一眼,她看着闫乱,一脸发狠:“走!闫乱,我陪你去,看看那傻.逼耍什么花样。”
“你这小女孩怎么这样?!”那中年大叔显然看不惯梅久这小太妹般的作风和语气,梅久冲那大叔翻了个白眼,感觉到身边的闫乱动了动,他张了张嘴,声音发涩:“走吧。”
那是华虹国际周围最大的一座桥,横穿运河,连接了梁溪的两个经济区。
清晨还不是太热,路上晨跑的人多、上班的人也多,朝阳穿过跨区大桥的菱形桁架,将阳光分割成一块一块投向水泥路面;桥底水波粼粼,在晨光下泛着金色的光,一切都显得新鲜而蓬勃。
而大桥正对东方的栏杆最中央,坐着一个女孩。
她被人群围在最中间,闫乱听到警察拿着喇叭在高声喊什么,周围人苦口婆心地在劝说着什么,闫乱瞬间感觉到心脏往下坠了一坠,像很多次做梦那样,走楼梯的时候一脚踏空。
好像要跌入河流的是他。
那中年男人声音洪亮,冲人群喊道:“来了!小姑娘的男朋友来了!”
所有人几乎瞬间转过头看闫乱,甚至有些人立刻给他让开了条道,大家期盼着闫乱沿着他们为他留出的路,一步步走向胡可蔓。
闫乱脸色发白,他身后是机构里的同学们,大家都是高中生,遇到这样的阵仗也都被吓坏了,就算在心里站在他这边,也面对这样多的大人、甚至还有警察,没人敢站出来。
“闫乱。”熟悉的声音带了些喘息,闫乱的手臂被握住,握住他的人手心有些凉,带着冷冷的湿意,大约是出了汗。
闫乱的心脏骤然紧缩,他瞬间回过头,褚时雨喘着气,脸色泛红地看着他,一路小跑让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你回我家,我把钥匙给你。”褚时雨说话因为喘息变得有些吃力,但语气还是命令式的,他回过头看向白锡望:“白锡望,你和夏珂陪闫乱一起走,如果有任何人要强制带他走的话你给你爸打电话,就说是我求他帮忙。”
白锡望的爸爸是梁溪军区的司令员。
他立刻点头,迅速上前在其他人越离越近的情况下护住闫乱,眼带敌意地看着那群不明是非的围观群众。
褚时雨目光坚定地看着闫乱,而后松开他,气终于喘匀:“什么都不要管,也不准反抗我,明白就点头,然后和白锡望他们一起走。”
第28章
褚时雨把钥匙塞到闫乱手上,闫乱却没有接,他双目如炬地盯着褚时雨,冲他摇了摇头,声音中七分坦荡三分热切:“我不怕了。”
被褚时雨拽住的瞬间、被褚时雨那样关切地看着保护着的时刻,闫乱觉得自己刹那变得强大而明朗,或许他以往的恐惧和害怕只是身后没有人支持。
孤军奋战的滋味很难受,可现在不是了。
褚时雨目光复杂地看着闫乱,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吐出来:“好。”
那边民警和热心群众都已经等得快不耐烦,汽笛声中夹杂着胡可蔓无休止的呜咽声。
“怎么回事啊你们?!赶紧过来劝劝人家小姑娘!”有个穿背心的大爷拿着蒲扇朝这边指了指,一副看不下去的模样。
褚时雨朝人群中央走了过去,闫乱跟在他身边,越往前走,路人们目光里的叱责和愤恨就越多,像一粒粒冰雹打在他们身上,褚时雨不为所动,一直走到离胡可蔓两米远的地方。
胡可蔓哭喊着不让人靠近,褚时雨走得越近,她的尖叫声越响亮越歇斯底里。
“你们不要过来!啊——不要靠近我!再过来我就跳了——”
胡可蔓整张脸已经扭曲变形,她哭得满脸通红,扭着脖子看闫乱:“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恨你啊闫乱——”
“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跳啊你!你有种跳下去!他妈的装什么装呢!”没等褚时雨和闫乱开口,梅久就已经憋不住了,她冲到最前面,就差指着胡可蔓的鼻子骂了。
“你这小姑娘干什么!”
“快把她拉走!”
......
路人纷纷指责,边上的民警眼疾手快拉开看起来更疯的梅久,梅久一蹦三尺高,即使被民警拖着也像脱缰野马一样收不住:“你哭你妈呢!跳啊!怎么还不跳?!靠,我还等着给你P遗照呢你个*¥#0*7@3—)*......”
围观群众:......小姑娘家家的哪里学来那么多脏话?
民警:天啊......要不要捂嘴?
褚时雨:“......警察叔叔麻烦帮我把她的嘴捂上。”
梅久成功被噤音,褚时雨看向快被气死的胡可蔓,终于对她开口:“你真的要跳吗?”
胡可蔓刚从那场铺天盖地的谩骂中缓过神来,她惊恐地看着褚时雨,嘴唇发着抖,硬是说不出来话。
褚时雨没有等她的回答,而是继续说道:“这座桥的桥面离下面的河面有二十米,所以如果你跳下去,会如你所愿地瞬间死亡。”
褚时雨说得平静而自然,像每次他给学生上课一样,他直视着脸色有些白的胡可蔓:“然后沉下去,不过你的尸体没那么容易被打捞到,咱们下面的这条是跨了两个省的运河,你看,运输船只来来往往,水流很快,不出十分钟你的尸体就会不在原来的位置。”
褚时雨停了停,似乎是说得有些口干了。
周围除了汽笛声,再也没有吵嚷的人声,替换成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在温度渐渐高起来的盛夏,大部分人居然都感觉不到热了,而是有股阴阴的凉气从背后升起,有的甚至凉到打了个颤。
胡可蔓也缓缓发起了抖,但不是之前那样情绪崩溃地发抖,而是身上的力气似乎瞬间被抽干,然后无力地颤抖着。
褚时雨无所谓地叹了口气,继续慢悠悠道:“顺着运河飘,你的尸体最后会在西陵被发现,西陵有个著名的死人堤,那是运河的一个拐角,底不深,和海岸相接,所以水的密度大,一些失足溺死或投河的、来自五湖四海的无名野尸,都会在那里浮上来,所以西陵捞尸队挺出名的
,业绩全省第一。”
褚时雨说完了,他歪了歪头,甚至冲胡可蔓微微笑了一下。
胡可蔓的脸彻底白了,她浑身都发着软,眼眶中溢满泪水,目光中流露的终于不是那种无理取闹或精神失常的脆弱了;她眼里带着求助、透着惊恐。双手死死抓着栏杆,用力到骨节都清晰了起来。
褚时雨冲表情也有些僵硬的民警道:“她应该不会跳河了,接下来就交给您了,我和学生们还得回去上课。”
褚时雨说完,伸手拍了拍闫乱的肩膀:“走吧。”
闫乱喉结滚了滚,拉过一边也听得入迷心里发毛的梅久一同跟着褚时雨离开。
“你看看我是不是起鸡皮疙瘩了......”夏珂抱着白锡望的手臂,声音又细又弱,一张脸可怜巴巴,显然是被褚时雨吓到了。
白锡望搂住夏珂的肩膀:“没事没事,我在呢,珂珂不怕。”
去的时候大家雄赳赳气昂昂都准备帮闫乱撑腰,回来的时候都脸色灰白沉默寡言,不知道的还以为打了败仗。
上午的课上了一大半,还有学生时不时一个激灵,上厕所都得拉着两三个人一起去,大家对褚时雨的敬畏更深一层。
虽然这次差不多彻底解决了胡可蔓这个麻烦,但闫乱心里也毛毛的,看褚时雨的眼神拐着弯儿,中午进他的办公室也是毕恭毕敬。
“什么事儿?”褚时雨开着笔记本在回复着什么邮件,头都没抬。
“我就是来......谢谢你。”闫乱道,他走到褚时雨对面坐下:“班里好多同学都被你上午讲的东西吓到了。”
褚时雨“嗯”了一声:“这就叫编讲故事,你不是不擅长吗?今天学到了么?”
闫乱呆呆的:“学到什么?”
褚时雨停下写邮件的手,抬起头来看闫乱:“编讲故事啊,最高境界并不是声情并茂,而是以最平常的语调和状态讲述这件事,仿佛习以为常、甚至你亲眼见过,这样才能让人相信。”
闫乱皱了皱眉,脑子里有点混乱:“不是...你今天说的那些,不是真的吗?”
褚时雨喝了口水,嘴里含着水朝闫乱摇了摇头,等水咽下去之后才开口:“那桥离河面根本没二十米;死人堤也是随口胡诌,西陵更不靠海。”
“都是编的啊?”闫乱感慨中透着不可思议。
褚时雨点头,热心科普道:“她如果真的跳下去,只会被拍晕,然后沉下去喝了水淹死,不可能一下子拍死的。”
闫乱:......又觉得背后凉凉的了呢。
这天下午导表班和播音班一起上课,给他们上课的是梁溪电视台的一个新闻主播,第二节课上到一半这个新闻主播突然来找褚时雨,说梅久第一节课下课之后就没来上课,第一节课的时候状态也不大对劲。
褚时雨去了他们教室,班里男生们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两个女生的表情有些异常,其中就包括和梅久关系很好的周点点。
“点点,大家都很担心梅久,你如果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褚时雨把周点点拉到走廊里,他意识到梅久的消失和反常可能和上午的事有关。
周点点难得话少,此刻她闷着头,一脸的纠结拉扯,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底居然有些湿:“老师,有人把上午梅久骂人的视频传到网上去了,她让我别告诉你们,说她自己解决......可是...可是她已经被扒出来了,那些网友骂她骂得好过分......”
褚时雨怔了怔,而后点头:“这件事你先不要跟其他同学说,我来解决,你现在能联系到她吗?”
周点点点头:“她回家了,她表面上跟我说没事,但其实很伤心,很多骂她的都是她以前的粉丝什么的,还有营销号带节奏说她是今年的艺考生,让那些院校都别收她......”
褚时雨眉眼间闪过一丝嘲弄和不屑:“他们算什么东西。”
褚时雨让周点点先回去上课,他下载了微博和刚刚周点点跟他提到的那些有人抹黑梅久的App,登上去看,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些,甚至已经上了热搜,热搜标题是:未成年网红辱骂轻生少女。
那个视频一看就是路人拍的,角度正好框住梅久和警察,以及胡可蔓的背影,其他人没有被拍到。
底下的评论不堪入目,什么“果然什么人都能当网红”、“这种人还发微博说过自己要考A影,脸真大”、“嘴这么毒心里一定很苦吧”、“**以前还喜欢过她发的视频我真是瞎了眼了”......
梅久微博底下的评论更是没办法看,梅久中午的时候就发了一条澄清微博,可效果甚微,褚时雨可以看到梅久还在实时回复那些质疑的、落井下石的恶评,她天真地觉得那些人会相信她的解释。
这让褚时雨很心疼,他给梅久发了微信,让她别再回复那些人了,这件事交给他解决。
这次梅久居然回褚时雨的消息了,她发的是语音,声音带着哭腔,情绪激动:“老师,你不懂的呜呜呜呜,我经营这个账号好几年了,现在谁都不听我的解释,我朋友也不帮我转发呜呜呜我给他们发消息他们都不理我,为什么啊老师,明明平时我们关系都很好的呜呜呜呜......”
褚时雨给梅久打了语音通话过去,电话里可以听到梅久在崩溃地哭,气已经喘不匀了。
她一点都不怕撕.逼和吵架,她崩溃的原因是以前自己很信任的那些网红朋友们,在这件事出了之后,没有一个帮她说话,甚至连一个点赞都没有,可她给他们一个一个发消息,甚至极端到发了如果自己说谎就被车撞死的毒誓,可还是没有人理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以前他们每一个人有点什么事的时候,她总是冲锋陷阵在第一个帮忙说话的。
“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他们会不相信我啊呜呜呜呜......”梅久哭得歇斯底里,她从来都是整个培训班最乐观开朗的学生,就算吵架骂人也总是得意洋洋的,充满活力。
褚时雨握着手机,眼睛有些红,他轻叹一口气,把对梅久淤积的浓浓的心疼暂时呼出,声音微微沙哑:“梅久,你相信老师吗?”
梅久在那边磕磕绊绊地哭,然后“嗯”了一声。
gu903();“好,那你现在把手机关机,来机构上课,等今天所有课结束再开机,可以答应我吗?”褚时雨不紧不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