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9(2 / 2)

怀归 林子律 4792 字 2023-09-06

巷道之中,短刃对长兵。

燕山雪刺、挑、截、扫,轻灵无双,锐利无匹;青龙刀砍、劈、斩、削,大开大合,山崩地裂。尘埃飞扬间,金属相碰与风声共鸣,间或飞霜长啸,武者轻吒,混在一处后更是浑然忘我之境。

这一段极短极长,贺兰明月横剑挡过气势汹汹的刀刃,虎口都被震麻了。而他不敢怠慢,提气轻身旋出,回身时脚踩住刀柄接力跃起一撩——

“叮——”

刀背藏住剑锋,而另一侧,袖间小箭直指要害。

“胜负已分!”贺兰明月道,径直收了剑。

那女子输了比试却不恼:“你的剑术也很好。”肯定完后,她想了想,补充道:“方才听你与郎君说话,你叫贺归迟?我名字叫做唐非衣。”

贺兰明月道:“唐姑娘的功夫也很好,若非我最后使诈当是没法正面交锋的。”

唐非衣笑了笑,但更多只像是客套,不如话语真诚:“战场之上兵不厌诈,贺公子身法诡异,出手狠辣全是杀招,对我已是收了力气了,否则第五十二招时我已然会伤了左臂——贺公子的剑很快,是名剑吗?”

蓦然被问到,贺兰明月低头看一眼手中燕山雪,剑柄的明珠无声与他凝望。心里忽然有些软了,他道:“旁人相赠,却也材质特别,叫做燕山雪。”

“剑光如白雪,好贴切的名字。”唐非衣赞叹一声,将手中长刀给他看,“我这把刀也是同样,师父送的,据说北漠剑庐所造。”

一来二去,贺兰明月看出来了,唐非衣外表冷清实则坦荡,交流起来十分省事。他便不再客套:“既是师长相赠,这把刀应当有名字吧?”

唐非衣点头:“师父说,它叫斩相思。”

定七情,斩相思。

贺兰明月胸口狠狠一疼,他皱起眉,唐非衣道:“贺公子不舒服?莫非方才一场,是我不小心还是伤了你?”

有些傲气的话被唐非衣说出来便平淡得只是在陈述事实一般,贺兰明坦然道:“经年旧伤,与姑娘无关,我自己不知轻重。说来,武者相交都靠拳脚,我与姑娘一场比试后姑且还算半个朋友?”

唐非衣道:“你非歹人,便能做朋友。”

他想了想来此意图,竟不知自己是不是算起了歹念,苦笑片刻道:“容后再说,只是可否能问几个问题?”

唐非衣道:“到底几个?”

贺兰明月思忖后:“三个。”见她答应,便继续道:“第一,白城坐落八十里绿洲析支之地,前朝所设柳中城是否也是此处?”

唐非衣道:“白城就是白城。”

贺兰明月心下了然:“第二,我见城中少有男子,这是何故?”

“男子大都在家做些农活,偶尔去到绿洲中放牧。”唐非衣一板一眼答道,“此城当中,女子司守备,主外,男子司农事,主内,这是前几代城主定下的规矩。”

贺兰明月觉得这简直荒谬,偏生面前女子答得理所应当,好似她们生来便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祖祖辈辈皆为如此。

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为何?”

唐非衣却道:“这也是你那三个问题之一吗?”

脑中有根弦绷紧了,贺兰明月否认,唐非衣道:“说好的三个问题,这不在其中,我不答。你若有本事,日后自能前去询问城主。”

“好。”贺兰明月答应了,继续问,“第三个问题,若按你所说男子不得进入守备,那方才城楼上的那个男子,你与另一位姑娘都对他礼遇有加,他是什么身份?”

唐非衣顿了顿,认真答道:“他叫贺兰竹君,是城主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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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用:好风碎竹声如雪/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

第63章竹声疑是故人来(二)

“这贺兰竹君是什么人?”

唐非衣听了他的问题,轻轻地摇头:“我出师至此才与郎君相识,时间不长,他的私事我不会过问,只听城主命令。”

贺兰明月道:“听起来你与这白城的城主颇有渊源。”

唐非衣诚实道:“城主是我的师姐,只是她下山早,我自小就不识得她,来到这儿也是师命难违。师父要我帮师姐守城十年,事成后可自行脱身离去。我答应了师父,无论能不能守住十年都会在这儿。”

贺兰明月问她:“近日白城有难?”

唐非衣诧异望他一眼,惊讶于贺兰明月的敏锐度,又觉自己说漏了嘴,思来想去后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这人来自城外,或许有解决之策。

她简单道:“是柔然。”

贺兰明月先没听懂,接着联系到近年他在西域与北宁银州之间往返,陇城被割让许久的事实,忽地恍然大悟:“柔然想彻底截断商路?”

唐非衣承认了:“析支之地离陇城很近,又守旧商道要塞,距离碎叶与北宁都是数日可达。白城坐拥方圆百里内唯一的绿洲,从前乃商路的补给处,如今也能给两地往返之间的商户提供驿站与落脚点……”

贺兰明月全部明白了:“一旦失守,北方会乱。”

唐非衣注视他,默然不语。

柔然凭借当年割地便利固守陇城,进,可攻占银州一线,退,可逼迫碎叶称臣断掉西域与大宁的沟通。已经维持了二十年和平,更换得通商,大宁从上自下都以为北境已定,这些年征战南楚,得了江南粮仓后不会选择回头开垦北境荒地。于是诸多城镇不仅繁华大不如前,守城统帅懈怠,不少城镇都只靠当地武装抗拒柔然不时的进犯。

有和平约束尚且趁火打劫,现在柔然换了可汗……

贺兰明月心惊暗想:若我是柔然可汗,想要**版图南下,定也先取析支之地,再攻向大宁西北守卫薄弱的广阔领土。

高泓并不好战,听高景所言,朝中目前兵力空虚,君与帅不合……届时不止析支之地,银州夏州乃至玉门关都会首当其冲。

谁能先得了析支之地,就能在这场无声博弈中抢占时机。

或许,能以此为条件和那位城主谈判?

尚在思虑这些,唐非衣突然停下脚步道:“我们到了。”

贺兰明月回过神,面前是一座趋近碎叶风格的府邸,而在大门下马石边等着的青年将手全缩进了大氅中,长身玉立地朝他们笑。

“唐姐姐果然将人带来了。”贺兰竹君上前,将一个水囊递过来,唐非衣也不道谢径直接下,紧接着退到一旁,似乎要让他和明月独自相处。

四周也无其他守卫,贺兰明月打量眼前青年越看越觉得似乎有所渊源,他不动声色,等待对方先开口。

而那贺兰竹君当真道:“早听闻过二当家的威名。”

“查过?”明月笑了笑,却并不介意,“先前唐姑娘说析支之地为商路要塞,白城在此屹立不倒,定有自己的手段查一查来往之人。”

贺兰竹君没有否认:“唐姐姐难得与外人说话。”

明月道:“打了一架而已,唐姑娘倒真是在下生平所见中数一数二的好身手。”

闻言贺兰竹君面露诧异神色,片刻后又收敛了,引着他往院内去。明月回头看了一眼唐非衣并未跟上,贺兰竹君道:“她不跟来——唐姐姐是个武痴,生平最爱与遇见的各路武者一较高下,难免得罪,还望不要见怪。”

“不碍事。”

“若她有伤了你的地方我替她赔个不是……”贺兰竹君自顾自地把话说完,发觉对方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后有点不舒服道,“阁下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会客厅门外,贺兰明月停住脚步,只觉实在等不住了:“看姓名,你是鲜卑人?”

“家母是汉人。”贺兰竹君做了个“请”的手势,“城主见你,此事若好奇,阁下可与我稍后再议,请吧。”

他话已至此明月只能压下疑惑,整理了下仪容,将飞霜放在门外跟随他一同进去。

“此间乃白城中心建筑,也是我与内子居所。”带他穿过中院,贺兰竹君指向不远处的一座阁楼道,“那边是白城最高的地方。”

贺兰明月道:“虽说是楼,外观却像塔,在城外都依稀可见。”

“不错,那是北境战乱后留下的唯一楼阁,当中封存诸多西域诸国与中原藏书,包括一本叫《柳中城纪事》的城志。修缮时发现最高处一块残破匾额,辅以《纪事》,才知道原来它有过名字。”

“难不成是什么什么楼、什么什么塔?”

“它叫做‘雪时不见月’。”竹君摇头,见对方略一挑眉接着便露出了然神情,奇异道,“不称楼,不称塔,你也没奇怪吗?”

“乍听怪异,细想却有理,雪时的确不见月。”贺兰明月想了想,“但这月是否有其他寓意便不得而知了。”

白城明月,难不成司天监真有过人之处?

贺兰竹君道:“白城身处析支之地的绿洲中,冬日多雪,少有晴夜。想必先人当年登高而望时目之所及唯有白雪落水,不见孤天明月,有感而发以为此名。其他寓意,先人逝去后,或许答案在藏书中吧。”

他听罢,目光又望向那处塔楼,随后才匆匆走了。

正厅与塔楼不是同样的风格,两边守卫女子与城门处见到的装束相比复杂一些,表情冷峻,看向贺兰明月的目光也充满敌意。

他曾走过紫微城的御道,蓬莱阁的回廊,但见那些达官显贵时都不曾有如今的压力。入内后,厅中空旷,没有任何侍女,墙壁处挂有一张地图,标出了西北一带各大城镇。地图下立着两把狭窄的刀,柳叶形状,是女子用的武器。

最上方的一把凳子铺了整张白虎皮,当中人便是那位城主。

她大约三十多岁,比之唐非衣,长相要更艳丽些,眉眼含情,唇角带笑,只是目光少有天真,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肃杀之气。

“阿霞,人来了。”贺兰竹君道,接着坐到了一旁。

那女城主朗声笑了:“长久以来还没有谁主动寻过来,事情我已听过,你是银州镖局的二当家,常年走这一条线。”贺兰明月颔首后,她道:“你代表镖局来此,莫非要与白城谈生意?”

贺兰明月恭敬行了一礼:“非是生意,而谈存亡。柔然觊觎析支之地,城主可曾想过除了抗敌,还能与旁人结盟?”

女城主脸色变了,旋即正厅的门应声而关,整个厅内只留下他们三人。

她在贺兰竹君面前似乎没有大庭广众的强势,上挑眼梢朝贺兰竹君一扫,那人点了点头,问道:“据我所知,阁下在银州没那么多兵力,谈何结盟?”

“析支之地无人管辖到底隶属大宁境内,不知城主与这位贺兰先生……”明月忍了忍,“听闻过年初政变么?”

女城主道:“豫王逼宫夺位,紧接着便大败柔然,有何不妥?”

“银州城中不久前来了位贵客,关于政变他知道的比我多得多,而他告诉我,豫王与柔然其实早已相互勾结,所谓大败,不过一场戏。”贺兰明月抬手止住她要反驳的举动,“且听我一言,当真大胜,依照高氏的作风为何不称臣、不纳贡,甚至连一丝要柔然退还战俘的条件都没有?”

贺兰竹君目光微动:“难道真是做戏?”

“我那位贵客说,抗击柔然的非是逼宫的豫州军,而是北境的幽州军。幽州军统帅是位不折不扣的帝党,此次挂帅做前锋,后有刚登基的豫王督军,幽州军精锐中超过七成被俘,至今押解柔然生死未卜。城主,你以为呢?”

贺兰竹君皱眉:“若此话当真,他是借抗敌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

明月笑了笑:“你说,他帝位不稳,会不会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为了让北境安宁就把析支之地拱手让人了?届时白城会怎么样?”

女城主道:“可你若结盟,白城也未必能一直维持现状……”

贺兰竹君打断她:“你的贵客,恐怕是废帝?”

他猜得如此快、如此准,明月暗自惊讶片刻,没有否认。贺兰竹君观察他神情,哂道:“却不想银州也已经成了显贵的喉舌。”

“王土之内寻求自立,这般胆识果然不同凡响。”

“你是要定谋反吗?”

听贺兰竹君这话,明月反倒笑了:“谋反不谋反,又非我一言便能定性。贺兰先生机敏,能察觉废帝安顿在银州,应当也能猜到我此行目的。”

那人望过来,他眼窝比汉人深邃得多,瞳仁颜色浅,如此望去居然与贺兰明月有了两三分的神似。贺兰竹君不露声色,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饮尽后才道:“你要劝服城主,出兵或者出钱帮助废帝起事。”

神态、相貌、姓氏,处处都透着熟悉气息,一个大胆的念头随即浮上来。

“如此直白,我也不妨诚恳相对。”贺兰明月道,“原本我觉得他太不切实际,但他提了一个条件,我实在无法拒绝。先生可知,贺归迟是个假名?”

竹君垂眸,端着那只杯子轻轻摇晃当中清澈酒液:“并非典故却像执念,若说是假名,不奇怪。”

“那先生再猜猜我本名叫什么?”

茶杯忽然便拿不稳了,贺兰明月压着他抬起头的动作,似笑非笑道:“敢问先生可是建元年间银州人士,府上与塞北三卫又有何关联?”

茶杯猛地坠地,四分五裂。

女城主站起身:“夫君,你先离开,让我来与他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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