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珞也正想去找他,于是请他在花厅稍后。
二人见面,宝珞匆忙问道:“罗茂才如何了?”
“已安置妥了。”
“人可醒了?”
压线想到萧玖的话,笑笑。“恐怕暂时是醒不了了。”
宝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今儿多亏表少爷,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叶羡佻笑。“哪里,表姐也很厉害呀。”
她好像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略窘,忙把手上的帕子撤了下来。“手帕还你,只是还没来得及清洗,抱歉。”说着,她还不忘福身,再次表示感谢。
见她如此郑重,叶羡捏着手帕笑了,叹道:“表姐,你若再这般见外,我可真要伤心了。”
宝珞看着他,惊诧不已。她一直把他当做西宁侯府的客看待,却发现他不然,对旁人他总是冷清清的,瞧上去就不易接近,可对她,偏就亲昵得很,甚至比对宝蓁还要亲。她们关系真的有这么好吗?想到闺蜜叶婧沅,宝珞觉得,许他真的是把自己当姐姐了吧。
若果真如此,那她也不必端着了。
“我还有件事想求表少爷。”
“表姐说。”
“你能不能离我弟稍稍远一点。”
叶羡愣住,随即朗笑起来,无奈问:“为何?”
宝珞想了想,积笑道:“你是长大公主的嫡孙,金枝玉叶。我弟呢,说好听了是纨绔,不好听的就是个小混混,你跟他在一起能学什么好,可别耽误了你啊。”
“彼此彼此,我也没好到哪。”
宝珞僵住——他还真有自知之明,可她想哭。“别呀,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咱交友也得有可取之处不是。”
“啊,我明白了,表姐是怕我耽误了清北吧。”
“没没没,不是这意思,你别多心啊。”
宝珞尴尬解释,叶羡却笑了,道:“也好,那我答应表姐,只要表姐不后悔就好。”
“不后悔!”她抢答。
叶羡笑意更深了,明朗清澈。“嗯,怎觉得有点亏呢?不行,表姐得答应我个条件。”
“嗯?”
“我想想……请我吃饭吧,听说表姐喜爱美食,想来小厨房必然厉害。”
“行,没问题。那说定了,我请你吃饭,你和清北保持距离。”
叶羡慵然点头,缓缓向她靠近。宝珞微惊,不明所以地朝后退了一步,怎奈却撞到了桌子——
就在距她只半步之近时,他停了下来。宝珞突然意识到,他好高啊,她得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而且他们距离太近了,近得他骨子里的沉稳竟带着股压迫感。她想躲开,却被他拦住了。接着,他抬手在她肩膀一拈,又退了回去。
他示意地晃了晃手,是片树叶。
宝珞莫名地松了口气,直到他离开,未动一下……
……
东院西厢房里,罗姨娘端着姜汤,一面喂儿女一面怒其不争道:“活该你挨打!她不打你,我都打你!”
“母亲!”姚澜嗔怨,索性不喝了。
“你还有脾气了?做事不过脑子!你忘了你三舅上次挨打的事了,你还挑唆!这也就是姚宝络没事,若是被发现了,你父亲还不得要了你三舅的命!”
“这样的舅舅,没有更好!”
“浑话!那是你亲舅舅。”
面对母亲的呵斥,姚澜却颇是不屑。罗姨娘知道,这个弟弟没少了给她们惹麻烦,可他毕竟是母亲唯一的依靠,她不得不管他。
“就算你不待见你三舅,也不能做出这般糊涂事来。姚宝络若是这么被毁了,你觉得你父亲不会迁怒于你我吗?他查不出来倒好,若是查出来是你做的,你这辈子也别想认这个爹了!”
“怎她是父亲的女儿,我就不是了!”姚澜吼道,她太过激动,以致连着咳了好几声。
罗姨娘将女儿揽在怀里拍了拍。她知道,女儿之所以这么大的气是因为这八年里,她跟在父母身边,居住东院,早把自己当做侯府的嫡女了,所以面对回来的姚宝络,她心里不平。
“姚宝络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你跟她较什么劲!就算她不嫁,留在侯府当老姑娘,也就跟百花阁的那位似的,还不是得看人脸色过日子。”
罗姨娘口里百花阁的那位,便是西宁侯的亲妹妹姚兰亭,她出嫁俩年便与夫君和离,守在娘家快九年了。
“你那姑姑是姓姚,可这家谁说的算?以前是裴氏,现在是二夫人甄氏,哪个姓姚?所以说,你无需在意姚宝络,西宁侯府的主母,只能是侯夫人!我就说你有这功夫算计姚宝络,不若花花心思在清北身上,也给自己攒个靠山!”
“我也想啊,可他现在和宝珞越来越好。”
“所以说得花心思啊,你以为姚宝络的心思少动了,她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罗姨娘叹声。数落归数落,瞧着女儿如花似玉的小脸被打成这样,罗姨娘心里怎能不恨。而且不仅打了,居然还把人推进水里,她一边用剥了皮的煮蛋给女儿敷脸,一边道:“你放心,你今儿吃的亏,娘亲早晚给你讨回来!”
姚澜点头,便问门外紫燕道:“三小姐,小少爷来看您了!”
☆、13.讨香
“她怎么能干这种事!”清北气愤的吼了一声。
姚澜叹息,“二姐只是误会我而已。”
“误会便可以打人吗,天下哪有这个理!你又不知她和叶表哥在那个房间里,如何会故意引大伙过去,她这分明是诬陷!再说,我们仨是手足,还分什么嫡庶。感情在,便是没有血缘也是至亲,谈什么尊卑!”
“许是二姐怕我与她争夺,所以才处处刁难吧。”姚澜委屈道。
清北皱眉,猛然起身。“不行,我去找她说理去!”
“不能去!”姚澜伸手拉住了他,“好弟弟,不要去,别再给父亲添忧了。”
“可是你……”
“我没事。”姚澜劝道,“都说家和万事兴,若是二姐扇这两巴掌能出出气,我认。你千万不要去,你也知道二姐的脾气,若是闹起来不要说东院,便是整个侯府都休想安宁。祖母身体不好,父亲又忙于公务,已经够累了,我们当晚辈的便体谅体谅他们吧。”
说着,她含泪而笑,又握住了清北的手。“三姐真的没事,今天有你这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三姐……”清北唤了一声,哽住了。
罗氏在旁侧瞧了半晌了,她含笑安慰道:“别往心里去,咱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三姐的脾气你知道,这些他都不在意,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清北垂目点头,看得出,他眼眶红了。罗姨娘瞥了眼女儿,挑了挑唇……
然就在此刻,清北突然立正,对着姚澜便是深鞠一躬——
母女俩惊诧,问道:“你,你这是作何?”
“我代二姐道歉,请三姐原谅!”清北郑重道,“我知道她惹了不少麻烦,可请三姐看在她自小离家,没有父母疼爱的份上,体谅她吧。二姐是蛮横霸道,可她心地并不坏,我会规劝她的!”说罢,他连头都没抬,扔下怔愣的母女俩跑了。
费了这么大力煽情,他居然还念着二姐!
姚澜皱眉。看着门外消息的人影,气得她直蹬被子,愤愤地哼了一声,抬手摔了清北给她带来的果盘……
……
自打和叶羡约好后,这两日南楼来报,小少爷一直独自在前院书房看书,哪都没去。
宝珞满意,看来叶羡还挺守信,那么她答应他的自然也要兑现。不就是吃饭吗,谁说一定要在观溪院吃,宝珞决定做几个精致的点心给他送去,赶紧把任务完成了。
她没含糊,点了好些北方特色:芸豆糕,豌豆黄,青梅合子,银锭酥,山楂螺丝,枣泥点子,还有份好兆头的状元饼。吩咐下去后,她忽然想起在清音坊吃的油酥鲍螺,虽是江南风味他理应熟悉,不过贵在诚意,况且还可以多做些给祖母尝尝,于是她派人去苏州会馆请了个糕点师傅来。
然请了师傅,宝珞才知道这东西造价有多高——
会馆就一个会做的师傅,开口便要佣金二十两;加之油酥鲍螺对乳酪和糖霜的要求极高,于是选蒙古“进口”的奶酪又花去十两,里外里三十两。
三十两对偌大的侯府还算个数吗!宝珞手上的碧玺手钏,就值半个田庄。只是这东西不比不知道,一比就出差距了。宝珞的月例,也不过才百两而已,还得养活观溪院上上下下,所以这成本就出来了……
宝珞无奈地看了看金钏,金钏笑了。“小姐想请便请吧,这两月月例都有余银,我都给您攒着呢。”
这么一说,宝珞更坚定要做油酥鲍螺的念头了。不是因为有钱,是因为她一定要借此感谢祖母,给了她金钏这个活宝贝。
她看着金钏笑道:“这个月的月例是不是还没领?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还想去中公那挑个熏香呢!”
宝珞随金钏去了跨院的倒座房,各院便是在这领月例。两人还没进门,便听到房里有底底的述求声,还有个听起来二十几岁的妇人道:“求也没有,真没了。”
“冬葵姐姐,劳您再给我看看吧,哪怕有一丁点,我回去也好交差啊,我这都第三次来了。”
“我说瑶草啊,你这孩子怎这么轴呢,你就是来五七八次,该没有还是没有啊!我还能给你变出来不是?”冬葵不耐了,“行行行,有了给你送去就是。”
瑶草憋不住了,带着哭腔嚎道:“你们就是瞧我们家姑奶奶好欺负!今儿若领不着,我……我,我就不走了!”
“哎,你个小丫头片子,跟谁横呢!有能耐你跟二夫人横去呀,和我算什么能耐!”冬葵尖着嗓子叫道,“这沉香你想要就要,府上还不够用呢,哪有闲的打发外人!”
“说谁是外人呢!”宝珞挑帘而入,冷道了声。
见是二小姐,冬葵满脸积笑。“二小姐,您怎亲自来了?院里缺了什么,您吩咐丫头来,给您送去便是……”
宝珞止住。“我问你,谁是外人!”
冬葵愣,嘟囔道:“我这不是心急吗!姑奶奶整天鼓捣那些熏香,三天两头来这讨香,也要得太多了。”
“用得多少,跟你有关吗?碍着你什么了?”宝珞冷斥,“你个下人也敢指摘姑奶奶,姑奶奶姓什么,你姓什么!”
这话一出,冬葵脸酸了。“我一个下人说得不算,我听二夫人的!”
“二夫人姓什么!”
“您这话就过分了,不管二夫人姓什么,她都是姚家的主母,规矩是她立的,百花阁这个月的额度已过,没了就是没了。”
“你胡说!”瑶草抹了把泪道,“我们这个月就支了二钱沉香。”
冬葵冷笑。“二钱?我这账簿上明明写的是五钱。”
“不可能!”瑶草不甘心,可账本上写的果真是五钱,而且还有她签的字呢。她糊涂了,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宝珞也瞄了眼,心下一哼。这画蛇添足的小把戏,也就骗骗这大字不识几个的小丫头,换个年岁大点的一眼就瞅出来了,可却没一人吱声。若不是这姑奶奶实在没地位,便是这冬葵太跋扈,没人敢惹。想来也是,能管中馈的账,她地位绝对低不了。瞧她腕上那玉镯子,价值不菲,必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
瑶草哭了,冬葵不耐烦地撵她。“去去,觉得不公找二夫人去,别在我眼前装可怜!”
“对呀,冬葵姑娘这话说得是。”宝珞对瑶草道,“你在这哭有何用,人家老老实实按二夫人的‘规矩’来,动不得一丝一毫,你跟她哭有甚用。去二夫人那吧,让她把这‘五钱’的额度给你提一提,把这个带上!”
说着,趁大伙还没反应过来,宝珞“唰啦”一声撕掉了那页账簿,轻巧对折,塞进了瑶草手里——
“二小姐,那是中公的账簿!你,你这也太放肆了!”冬葵惊慌道。
“那你去跟二夫人说啊。”宝珞挑眉。
她哪敢真的和二夫人说,放在百条千条的账目里,那字迹不会有人注意,若是圈出来细瞧,必然露馅。冬葵只能忍了:
“得,小祖宗,我得罪不起您,您说罢,您想要什么。”
“睡不着觉,也想选个香。”
“那就选苏合吧,安眠的。”说着,便让库房的婆子取来,连同月例交给了金钏。“二小姐,这盒是八两,够您用了吧。”
“别介,这不超额度了。”
“不超不超,您用完了再来取。”冬葵谄笑道,“那刚才那页账簿……是不是能讨回来了……”
“对呀,可不是别耽误你干活。”宝珞认真点头,然随即手一摊,“可那页账单,不在我这啊。”
冬葵愣,深吸了口气,压着火瞥向瑶草,呵道:“给我吧!”
“你可想好了再给啊,你到底领了几钱沉香。”
宝珞若无其事地道了句,瑶草懂了,捂着账单道:“二钱,就是二钱!今儿不补上,我就找二夫人说理去!”
冬葵快吐血了,咬牙道:“给你!”说罢,让嬷嬷去取了……
瑶草谢过二小姐带着东西回去了。宝珞也欲往回返,然才走两步忽而顿住,回身,看了眼正端着账簿的冬葵,笑道:“姐姐,别说我没劝你啊。这仓廪里的老鼠就没干净的,不过也得悠着点吧。喏,就你腕上那白玉镯子……我怎瞧着,像宫里的玩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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