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叶羡拒绝了,他是认准了魏国公府——
这成何体统?他们叶家又不是没人,哪有娶亲娶到亲家的,那这喜事到底算叶家还是顾家的啊!
英国公干脆给远在南京的长嫂大长公主去了信。
而大长公主也回信了:一切孙儿做主。
疯了,这一家子都疯了!
别说他们,就是宝珞乍听到这消息也吓了一跳。回叶家无可厚非啊,毕竟还得拜祖宗,祖宗宗祠都在英国公府呢。真搞不懂叶羡到底在想什么!
想想也是可笑,干嘛还要关心他呢,他就是把公主娶到辽东去都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她自己的夫君,盛廷琛。
宝珞看着面前的凤冠霞帔,这是盛家送来的,据说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娶她那日呢。
“小姐,姑爷来了!”门外新来的小丫头唤了声。
稼云剜了她一眼。“还没成亲呢,瞎喊什么。”
小丫头怕了,瑟瑟低头。“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算了,不是早晚的事么!”宝珞冷笑,讽刺极了。“告诉他,我不见。”
“可是……”小丫头踟蹰。
稼云气了。“可是什么可是,小姐说不见就是不——”她话没完,戛然而止。
宝珞抬头,对上了门外盛廷琛的视线。
她淡然撇开了视线,只当什么都没瞧着。见她没反对,盛廷琛进来了,而小丫头们也纷纷散开。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宝珞面前的嫁衣,目光再落到她脸上,发现她瘦了不少,精致的小脸不似往日那么有活力。璀璨如星的眼睛也黯淡了许多,高挺的小鼻子越发的挺直,双唇淡淡,圆润的小下巴也变成尖尖的了。
可能是因为嫁衣的红色映的吧,她滑腻如脂的皮肤透着浅浅的绯色……盛廷琛脑袋里突然出现了狩猎那日她一袭红妆出现的那幕了,当初的她耀眼如艳阳,而此刻的她楚楚动人,风情不减,我见犹怜……
他看看她又看看嫁衣,兀自上前伸手抚上了霞帔上的祥云绣花。
“你说过,你嫁我时,霞帔不要绣凤而是鹤出祥云,还要以青莲为底……”
宝珞冷笑。“嫁衣不穿凤,穿云鹤,又不是官服。再说了,这话也不是我说的。”
盛廷琛抚着霞帔的手顿住,垂眸低声问。“你一定要把过去撇得一干二净,拒我千里之外吗?”
“不是我要撇干净,而是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宝珞了……”
“不管曾经还是现在,你都是我的宝珞!”盛廷琛捏着霞帔上的流苏压抑地喊了声。
宝珞看得出他在克制,隐忍得痛苦。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盛廷琛对自己的感情,也许是怀有不甘,但若无情,何以执着?
她无奈叹了声。“从退婚开始,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我不想和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非要越陷越深,你就不能放过彼此吗?”
“不能。”
“你……”宝珞无话可说。
“因为我爱你,刻骨铭心。”盛廷琛一字一顿,坚定又无奈道。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双眸蒙上了深沉,他凉苦问了句。“宝珞,我有错吗?”
“……”
“当初是我爱而不自知,但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你总是说我对你冷淡,可从西宁侯上门提亲开始,我就已经把你当做未婚妻,不曾有过一丝它念。你芥蒂表妹,那你可知我和她从未单独出现在同一屋檐下,极是那日我和她相见,也是因为我收到的是你要见我的消息,我以为我去见的是你。还有……”
盛廷琛拣起腰带上垂下的玉佩,“这络子是你给我打的,我从未离身一刻,极是它不那么漂亮;我当值时你给我送来的点心,我也不曾少吃一口,极是味道不那么好,但只因为是你做的。还有这件嫁衣,我早就准备好了,而且你说过的每一句我都记着,不要彩凤,要飞鹤,要祥云,要青莲……”
“宝珞,我都记得。而且我一直在弥补,为什么我就是没有机会,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错在哪了。”
“你没错。”宝珞淡然说了句,“错只错在造化弄人,这就是命啊。”
“我不信命,一切都是因为叶羡,因为他的出现。”
宝珞摇摇头。“不是因为他……不过你要这么想也行,我就是喜欢叶羡。”她直截了当道,坦然对视他,“就算嫁了你,我还是喜欢叶羡,我心都给他了,这辈子都改变不了。”
“好,那我成全你!”盛廷琛突然低声道了句,“我成全你们,你可以去找他。”
宝珞愣了须臾,接着笑了起来,清泠泠的声音听着有点凉。“真可笑,你说成全就成全吗?这事圣谕啊,我敢违背吗?世子爷你放心,这婚我一定会成,你我一定会嫁。我不会为了我自己,任性害了大家。但是——”
她目光凛然,直直地盯着盛廷琛。“就算嫁了你,我也不会喜欢你,除了这个夫妻之名你什么都别想得到,如果你想要,我只有这条命!”
盛廷琛心猛地一紧,如利刃刺入,抽搐地疼。
他们究竟还是走到了这步,原来她一切都想好了。
盛廷琛温情的双眸突然冷了下来,他扬起下颌俯视她,阴冷地道了句:“以后的事,怕是由不得你了!”说罢,他头都没回大步走了。
宝珞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沉直直下坠。
这么些日子的接触,她了解盛廷琛,这个人执着得可怕,而且说得到做得到。看来她嫁过去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的。
心都死了,还在乎什么。
宝珞想着,突然回头,目光陡地落在了博古架上。
架上陈列的各种物件中,一把镶着宝石的刀在阳光下闪亮,尤为扎眼——
那是叶羡送她的,从保定回来的时候……
五月十九,婚期终于到了。
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宝珞就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全家人都跟着紧张,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祖母舍不得又兼心疼孙女,要和她一起睡,但宝珞万言拒绝,道明日还得早起又要迎宾客,怕扰了祖母休息。
直到会观溪院,她都平静极了,像似被抽去了感情,哭笑都不曾有。
清北看着姐姐也心疼,皱眉喊声:“不嫁了!不嫁了!就是抗旨也不嫁了!我宁可背着抗旨的罪也不愿见你委屈!姐你走吧!去找叶羡去!只要你去找他,他肯定会带你走的!他肯定会!”
“嗯,他会。”宝珞淡淡点头。“我信叶羡,只要我去找他,他绝对不会扔下我的。”
“那就去啊!”清北激动道,“他对你情义至深,那你就去啊!”
宝珞拍了弟弟额头一下。“傻,就是因为他对我有情我才不去啊!他什么都可以为我放弃,但我忍心吗?”她喜欢他,不比他喜欢自己少一分啊。
清北无话可说了。就是因为爱得至深才要成全彼此,可他多希望他们能自私一点。
“……姐。”清北红着眼眶咬牙喊了声,“你要是不想牵连叶羡,那我带你走!”
“更傻!”宝珞摇头,“那祖母还要不要?父亲还要不要?”
“那到底该怎么办啊?难不成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嫁过去,委屈一辈子,要不就像姑姑一样和离么!”
“诶,这主意不错。”宝珞难得勾了勾唇,“等我和离了,你养我吗?”
“养,姐我养你一辈子!”清北激动道,可想想又不对。“不行,我不让你嫁!”
宝珞无奈。“算了,你去吧。明日早起,我得睡了。”说完让稼云他们把不甘心的清北请出去。清北气呼呼地扭头就走,宝珞看出他心思似的,朝着他背后喊了句:“不许去找叶羡!”
“你管不着!”清北吼了声就不见了。
宝珞赶紧派人去追弟弟但没找到,她心中忐忑,生怕他闯祸,不过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任何异常发生,她松了口气。
一切都照常进行,梳头,添妆,穿嫁衣,最后老夫人含泪笑着给孙女盖上了红盖头。
二夫人心里也不大好受,但也得让姑娘喜庆出嫁。姚兰亭倒是平静,只是把苹果递给侄女的那刻,她沉重问了句:“不后悔吗?”
宝珞拿过苹果握在手里。“不后悔。”
迎亲队伍来了,宝珞要出门了。
因为清北消失了一个晚上都没回,大伙只得让清南来背妹妹出门。
都知道宝珞的牺牲,清南也没拒绝,直接上前,刚要弯身就被人拉住。
“还是我来吧。”
是清北。
他回来了,只是声音无力沙哑,背起宝珞的那刻她嗅到浓浓的酒味。
“你去见叶羡了?”宝珞透过盖头边缘看着弟弟,他穿的还是昨晚的那件衣裳。见他没应声她又问,“昨晚喝酒去了?”
“嗯。”清北没感情地回了她一声,一步步走得很稳,生怕颠到姐姐似的。
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宝珞突然意识到清北真的大了。
“以后要听父亲的话,不要在和他闹别扭了。要是有什么实在想不开的,就去找雪蚕聊聊,她是个通透的人……”
“不用你管,照顾好你自己吧!”清北打断了她的话。
宝珞又疼又气,掐了他一把,可清北还是稳稳地朝前走,最后将她送进了轿子里。
就在轿帘放下的那刻,他朝她手里塞了什么。
她垂眼看看,是松子糖。
“头晕就吃一颗。”清北哽咽道,接着轿帘一放逃似的跑了。
宝珞控制不住了,眼泪哗地就下来了,随着吹打声响起,起轿走了。
嫁了,她就这么嫁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轿帘外低沉的声音温柔问了句:“累吗?”
宝珞知道是盛廷琛,但她不想说话。
“要是累了就说一声,轿子走得慢,我知道你容易头晕。”
宝珞还是不出声。
盛廷琛无奈叹了声。
因为仪仗队长,花轿走得要比正常轿子慢得多,而且还会随着吹打的音乐声颠簸。摇摇晃晃地,宝珞晕得都快挣不开眼睛了,脸色煞白。可她就是忍着不说,直到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吹打声有点乱,她闭着眼睛细听。不是乱,是两拨声音混在了一起。
她当即反应过来了,睁开双眼。
他们是遇到另一只娶亲队了,难道是——
她脑袋里刚冒出个想法,就听盛廷琛开口道:“恭喜啊,叶少爷。”
宝珞心被一只大手揪住,她快窒息了。
☆、云开
第101章
“同喜,世子爷。”
是他的声音——
宝珞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就在他声音响起的那刻,她泪水决堤。
一个月,她有一个月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她也思念了一个月……
“我比不及您,您这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何况娶的还是公主。”盛廷琛笑道,“不过我并不羡慕,因为我娶了我最想娶的人。”
叶羡垂眸淡笑,一袭红妆衬得他俊美无俦,简直不是人间应有,似天官下凡一般。而他的神情也清冷如神祗,目光深沉地看向对面仪仗中的花轿,久久不错。
半晌,他开口说了句:“世子爷,我有话要与你说。”
盛廷琛冷笑。“好,不过眼下不合时宜吧。”
叶羡依旧淡笑。“我倒是可以等,就是二皇子等了不了了。”
盛廷琛愣住。“叶羡,你什么意思?!”
叶羡悠然下马,望着盛廷琛道:“想知道你就跟我来,别等到明日后悔,说我没提醒你!”说完,他转身进了一旁的茶楼。
盛廷琛犹豫,可是他提到了二皇子。
武安伯是萧元泰党羽,从父亲最近神秘的举动,盛廷琛猜到他们肯定在谋划着什么。
叶羡突然提到二皇子,想必他定是知道了什么。不过……
盛廷琛看了眼身后的花轿,他也不能排除叶羡是为了宝珞而来。可就算为宝珞来,他能做些什么?还能阻止自己不让他娶宝珞,让毕竟公主的迎亲队就在对面,他不敢胡来。
“宝珞,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盛廷琛牵马到了花轿前,轻声说了句。
见宝珞还是没给她回应,他挑帘看了她一眼,转身跟叶羡去了。
说是一会儿,两人聊好久都没出来。
五月下旬,天气干热,憋在轿子里又是一身繁复礼服,哪个新娘子都坐不住了。可任汗如何流,宝珞也纹丝不动,倒是对面的公主受不了了,嚷着要下轿子,离得老远宝珞都听得一清二楚。
应宝珞要求,杜嬷嬷一直陪同小姐。这会儿见公主都喊热,也心疼地问道:“小姐,你可还好,热不热?”
宝珞总算出了一声。“没事。”
“还说没事呢,这嗓子都哑了。”杜嬷嬷埋怨,“哪有这么办事的,半路把新娘子晾在这,是真心要去还是假意啊!把人当回事了么!就是赐婚也不带这么慢待人的啊!”
杜嬷嬷老毛病又来了,挑着语调冷言讽语,她就是说给盛家人听呢!
盛家迎亲的也觉得面上过不去,紧着来问候,问新娘子要不要喝水。
“这大日头晒着喝多少水管用!”杜嬷嬷有喊了声,盛气凌人。“把轿子挪了!新娘子下不了轿子,还不能去个阴凉地方啊!”
这话一出,轿夫们也应和,他们也在日头下晒着呢。
本来就是自家世子爷的错,何况盛家管家根本压不住杜嬷嬷,只得依她挪了轿子,但也只是稍稍挪了点。
挪了跟没挪似的,杜嬷嬷狠瞪了他,扯着嗓子指挥:“朝茶楼底下挪!”
“得了!”看戏的轿夫们也来了兴致,喊了一嗓子抬起来就朝茶楼去了……
主街人多,迎亲仪仗浩荡,何况对面还是嫁公主,街上乱糟糟的。
宝珞只觉得自己被抬起来,晃到这,晃到那,晃得她更晕了。
本来心情就糟糕,她晕得直想吐,不明白为什么出嫁这么不顺,也不知道叶羡到底有什么话宁可得罪公主和盛廷琛也一定要说……
正想着,茶楼门口再次响起盛廷琛的声音:“叶羡,你若是造谣,我不会放过你!”
他语气好不凌厉,说完冷哼了声便朝宝珞去了。
宝珞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忧心急迫问:“世子爷,叶羡跟你说什么了?”
gu903();又是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