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不吭声。
“我会杀人,”顾九命轻笑,笑得疏懒,“或许还是很多人,你打算看着我杀人?”
“这不重要。”随净抿直了唇角,脸部轮廓在冷光中显得锋利,他的双眼沾了月亮的幽冷,也一如月亮般熠熠生辉。
“这很重要,你是佛修,见到我杀人说不定就悲天悯人阻止我了,”顾九命在黑暗的夜色中,笑得没有任何人情味,“如果这样,我也会杀掉你。”
但随净却没有被她吓到,他摇摇头:“没关系,或许我还能替你善后,给他们收尸。”
顾九命一顿,他指的收尸大概是指之前在树林中,他给每具尸体洒圣水的行为。
“你是佛修。”
“我是邪僧。”
两个人同时沉默。
“你这样修不成佛的,修佛要一颗悲悯的心。”顾九命祭出古卷,古卷在半空缓缓展开,古朴低调,她旋身而上,坐在古卷上垂眼看着下边的随净。
他的反应却很平淡:“左右都修不成,我从不在意。”
他的结局,注定不会修成佛,若选择杀了使命,那他或许会得到自由,但手上沾了因果性命,是如何也修不成的。
若是选择把传承给出去,那他的结局只是死。
没有第三个选择,成佛从来就是妄想。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也就是如此,顾九命给他喝灵酒,他才会如此逆来顺受,甚至还忍不住好奇心多喝了一口。
反而有种突破禁忌的微妙愉悦。
似乎察觉到顾九命的不情愿,他迟疑片刻,扔出钩子:“我不仅是传承的拥有者,我还知道神兵玉玺在哪,你带着我,我能帮你。”
顾九命细想了会,妥协了:“上来吧,我现在就走,你要跟着就没有时间回去寺里跟你师父道别。”
“没关系。”
他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师父早就做好了他随时离开的准备。
闻言,顾九命便没有再迟疑,控制古卷往他们来时的树林飞去,又一次到了那条大河边,由随净放出竹筏,两个人撑着竹筏,渐渐远离大佛门界。
岸边有修士看见这一幕,纷纷探头探脑地偷窥,见两人往迷雾中驶去,便知道是顾九命要走了。
顿时全场欢呼,一传十十传百的,渐渐全大佛门界都知道了,静坐抗议的人霎时狂欢。
害人精要走了!
百丈先祖坐化时就留下一句箴言,外界修士对于大佛门界而言是虎狼,若是放进来,定会害得全界不得安宁。
他们大佛门界坚持了四千年的原则,绝不能被一个外界女修打破!
但是当他们得知这个女修要带走他们的佛子时,他们沉默了,心情颇为复杂。
最后没有人开口说什么,这个佛子的设立,从一开始他们就很不满意,带走了也就带走了吧,还会有下一任佛子。
来到迷雾另一边的岸上,两人没有再耽误地踏入了跨界的通道中。
在踏入十绝门那个坑的底部时,顾九命阻止了随净要飞上去的动作:“你这样跟着我飞上去,会被上面盯着的人轰死。”
说着,她掐诀念咒,在她面前的空间微微波动又扭曲,最终出现一个可容人通过的黑洞。
顾九命率先把他推了进去,然后自己才踏入。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回来空神域,顾九命什么想法都没有,心里的杀意已经扬起,引得随净频频看她。
她低笑一声,疏冷地耷拉着眼皮:“要杀人了,别怕。”
随净:“……”
默默地收回目光。
实际上,顾九命的杀意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她心里早对藏山的情况有所估计。
而实际情况,却远比顾九命猜测的要糟糕一些。
护山大阵外浓烟滚滚,结界经受了五次四个超凡修士的全力一击还能屹立不倒,这已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们僵持了一个多月,九派修士的耐心早就被消耗殆尽,从一开始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又骗又哄的,到现在他们已经坚信顾九命就是这个藏山的山主。
山主已死,群龙无首,里面的弟子再倔强,在面对强力的打压下,不会再坚持所谓的道义。
施压再施压,总有弟子会经受不住这样随死会死的威胁,心理崩溃然后露出破绽。
九派都在等这个机会,届时他们一攻而入,九派瓜分掉这块肥肉,何等美事。
最开始,是司清厌烦了掌门那拿他说事的嘴脸,把掌门一掌扫开之后,干脆联合各派超凡修士强攻。
“没想到这藏山的弟子,能坚持这么久。”
一个多月,仍然没有弟子心理崩溃,这群弟子就这么坚定?连死都不怕?
司清蓄力,手中拉弓引箭,冰剑泛着凛凛寒光,对准了防护大阵。
还有席夜和九星院的掌门,以及真武门的超凡长老,个个祭出法宝或蓄起灵力,等着一起给结界第六次攻击。
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超凡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压得修为低的弟子喘不过气,严重的心脉直接震碎。
四个超凡修士一块出手,这样的事情在空神域无数年的历史中都没有发生过。
“再久又如何,他们的下场只能是死。”席夜讥讽地说。
一场世纪的大战,会在结界破开之日彻底爆发。
结界内部的气氛却与外面截然不同,封嘉赐带着弟子练剑,挥、挑、刺、抹,一招一式利落坚定。
弟子们也沉着脸追随,认真练习,满目坚韧。
左无看着他们,从震惊无言到习以为常,不过用了短短一个多月。
这群疯子,都兵临城下了,居然还有心思练剑。
“这时候难道不该想想对策吗?”左无急得跳脚。
封嘉赐瞥他一眼,冷漠道:“这就是对策,他们攻不进来,我们继续修炼,他们攻进来,我们多修炼了一个月,实力有所提升,跟他们对打起来,也多一分胜算。”
左无目瞪口呆:“你们打算硬抗?”
“不然?”封嘉赐收势而立,眉眼冷漠。
“你是坚信顾九命没死,才以这种方式等她是不是?你怎么就不相信她死了?”
左无有些无力,他不能看着封嘉赐死在这次的事件中,这一个多月来,他吃不下睡不着,日日夜夜翻来覆去地在想对策。
对策是不可能想出来的,他们没了顾九命,一群最高不过塑灵的修士根本打不过外面四个超凡带队的大军。
他们就是一片落于湖面的树叶,只能随波逐流。
但好歹不能放弃啊!说不定多想想就能想到对策了!
谁知道这群家伙却非人似的冷静,大难当前,还能稳住心境专注修炼。
左无并不知道之前顾九命历劫的事情,若是知道,他大概不会这么吃惊。
轰的一声巨响,结界剧烈摇晃两下,啪地一下彻底破开,余波掀起烟尘的巨浪,弥漫了半壁天空,把所有身影彻底掩盖住。
结界被破开了!
乱而繁杂的脚步声骤然与落雨声一般响起,大军彻底压境而来。
“跟着我准备!死战!”
封嘉赐喊声震天,他噌地拔剑,血红的一双眼睛望着九派大军来的方向,脖子的青筋暴起,气势大张。
贝零怒而一掷刀鞘,撕开嗓子大喊:“宁死不屈!守护藏山!”
她涨红了一张脸,握着刀怒吼,吼出了六亲不认的架势。
身后的弟子个个被点燃了热血,气氛霎时沸腾起来,胸腔中的战意如燎原之火,在凛风中越吹越烈!焚天而起!
他们生是藏山的人,死也作藏山的鬼!
享受了山门的福利,自然要为山门而战,视死如归,只为信仰!
第68章
烟尘似乎就在灵力轰动的现场漫在半空,怎么也降不下来,遮盖了所有人的视线。
就在九派众人担心有诈,迟疑半响正准备进攻的时候,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烟尘之中踏来,一步步如同要撼动天地。
“装神弄鬼!”席夜冷笑道。
整个藏山有多少弟子全空神域但凡有些关注的都清清楚楚,如今这脚步声都像有上千人了。
“投降吧,别挣扎了,你们那山主都——”
席夜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瞪直了眼睛望着前方,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一步步走出来的大军,人头涌动,隐隐绰绰竟真的像有上千人!
众人霎时如临大敌地戒备,颇为忌惮。
在群战中,修士的数量是很重要的部分,实力并不能无视数量。
毕竟蚂蚁也能撼动大象。
待迷雾散去些许后,众人看清那些人,都长着一张木然的脸,双眼空洞无神,手持长剑,踏着三清派的九转步而来。
阴沉沉的气势在无数双冷漠的眼睛中迸发而出,场面实在有些惊悚。
“是傀儡!”
这句是楚水怨喊出来的。
四师妹童妙的傀儡,她再熟悉不过,但当年四师妹只能控制十个傀儡,短短数年,四师妹竟能制造一个傀儡大军?!
何等恐怖!
席夜脸色有些难看,原本这样的傀儡术,应该是属于他们三清派的,况且这些傀儡使用的,还是三清派的步法和剑诀。
“杀!傀儡罢了,真人还打不过傀儡?”
席夜率先持剑而上,就在所有修士跟随者席夜的步法往前冲,跟傀儡战作一团的时候,忽然空无一物的树上猛地跳下来一群人。
一剑挑起数个人头,霎时像水落入滚油中,炸得全军大乱。
中计了!
席夜对上昔日自己的两个亲传弟子,心情倒没有多复杂,她心里只有门派和个人利益,她当即冷笑:“封嘉赐、童妙!正好往日的账今日跟你们一块计一计!”
童妙和封嘉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持剑缠斗而上。
这一次,他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之所以他们两个选择对付席夜,无非就是想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大概是死也要拉着她垫背的意思。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席夜被他们两个那种不要命的架势唬得连退数步。
心里大惊。
这两个家伙,就为了根本不属于他们的藏山和藏山里的东西,这样拼命吗?
她当即沉下心,运转剑诀灵力,看穿童妙的下一步剑诀,一剑刺破她的肩膀,血溅三尺,她冷笑:“你在做什么梦?你们的剑法都是我教的,想伤我,再练五百年吧!”
谁知道话音刚落,只见童妙飞身急退,一直在她身后的封嘉赐猛然突出,一剑,当面刺出,她连忙一躲,呲地一下,脸上被剑气划破,渗出一丝血。
这两人……
配合着来打?
封嘉赐接着童妙往后退,“你与主上约定的五年期限已到,其实你不必参加这场战斗。”
童妙捂着肩膀,脑海中闪过顾九命的脸,还有她那双总是有些不近人情的眼睛。
无数个日夜里,她总会在梦中见到那个一掷千金,替她挽起耳边碎发,孤傲地告诉她灵石随便花的女子,她涩然一笑,道:
“不知道为何,我总想再见见那个人,跟着她以后,总感觉五年太短了,我才认识了她五年,就这样说她死了,我不信。”
“藏山也是我的家,要赶我走,让她自己来,大师兄,你没权插手我和她的事情。”
封嘉赐一把挡掉偷袭的剑,在刀光剑影中笑得释然:“那我们一起等。”
或许会在地府中等到她,但他不在意,他的命早就是她的了,替她守护着藏山是他的责任,不管护不护得住,总是能给下面的她一个交代。
在思想中突破境界,两人的剑势一换再换,直逼席夜而去。
席夜深深感觉到两人的难缠,短短数年,两人进步让人乍舌,她杀不掉,只能一剑剑地刺伤他们,但他们却不退不让,迎着她的剑而上。
像杀不死的蟑螂,棘手得让她烦躁。
她眼看着司清等人越攻越入,而她还在外围跟两人缠斗,登时心浮气躁,把楚水怨一掌送去内围,大喊着下达任务指令:
“抢不到东西,你就别回三清派了。”
楚水怨被一掌击出很高很远,远远的,她瞥见封嘉赐要杀了她一般的目光,他似乎飞身要追上来,但被师尊一把拽下砸落在地,砸出地面一个大坑,师尊俯下身子掐住他的脖子。
四师妹一剑刺出想救大师兄,但被师尊反手一剑,刺中心口。
她很清楚,这种情况,师尊只需要全力一击,大师兄的脖子就会被师尊彻底掐断。
她顺着师尊的力气飞去,在大师兄直勾勾的目光中不再回头。
是他背叛她在先,她没错,即便是被师尊杀死又如何,是他们咎由自取!
藏山的弟子陷入困境之中,傀儡被一只只击杀,弟子们被九派围攻,越战越退,退无可退之下,已经被敌人形成了包围圈。
干戈铁马,刀光剑影,飞鸟俱绝,战马嘶鸣。
死期已近。
贝零锵地挡住爹爹砸向付乐的狼牙棒,满脸坚定。
“贝零!你疯了!你是不是找死?你还认我这个爹吗?”
贝零不回答,挡在付乐前,又挡住父亲几招,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咻的一声破空声划破天地而来,啪地一下冰箭刺中贝零。
霎时,贝零被箭的力道带得飞起,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她惊愕、茫然、恐惧。
咚地一下,最终砸在地面上,奄奄一息。
“贝零!!”贝零的父亲拨开人群飞奔过去,扶起嘴角吐血的女儿,气息近乎于无,他瞪着仇恨的眼睛猛地回头,嘶哑了声音,“司清!你杀我女儿!”
司清收起箭,冷笑:“挡道的人,杀了就杀了!”
他一脚把付乐踹在地上,抬腿往藏山大殿里走。
于是玄天宫的弟子逮着机会一哄而上,很快将倒地的付乐齐齐按住。
藏山的弟子,伤的伤,被擒的擒,一个个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反抗、挣扎、守护。
但最终还是……守不住了。
悲泣渐起,他们大部分人年纪都不大,第一次遇见被九派围攻的大场面。
他们……也是怕的啊。
可是怕又如何呢?藏山里的先生教了,一个人若没有信仰,与死人无异。
此时若逃了,那一辈子就是懦夫!
他们要做懦夫吗?不,不想,那就只能去死了。
今天的天,似乎特别灰暗。
封嘉赐被掐在地上,视线越过席夜扭曲讥讽的脸,木然地望向了天空。
他不怕死,他只想再见见她。
“爹爹,对不起了,我不能做你心目中的孝顺女儿。”
贝零感受到伤口的剧痛,仿佛透进了灵魂,她咳出了血沫,也望着天空。
那是他们死后的归处,贝零释然地闭上了眼睛,等着死亡的到来。
她听见风吹鸟鸣,干戈之声,然后声息渐渐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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