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还没见到楚轩塌房,李悦自己就落到了这等田地。
接通的电话一直没挂,玲珑斋里众人听得分明。
杜珑桦愁眉不展,若有所思。骆子洲没有催他,同柜台小老板把先前挑选的玉貔貅买了下来。貔貅招财纳福,这玉把件水色上乘做工精致,适合给辛烛当个玩具。
半晌,杜珑桦才犹豫着开口:“他口中的黑袍面具人,与洛城最近正在全城搜索的邪修很像,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为验证猜想,骆子洲联系了洛城特调处分部。
他们找到的受害人无一知晓邪修样貌,他们对邪修的描述和李悦对大师的描述基本一致,都身穿黑袍脸戴面具,说话声音像带了变声器,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他们行事手段不同,但殊途同归,都为攫取生气。如此类似,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有所联系。
对比之下,骆子洲决定并案。这个案子受害者众多,除了已经找到的那些,肯定还有更多受害者没有被发现。邪修动机不明,迄今没有人知道邪修为何夺人生气,有何阴谋。此案牵涉甚广,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洛城是那邪修活跃之地,最终决定洛城分部与帝都总部协作办案。
李悦作为公众人物,不能不明不白地消失。
整理案情后,由帝都公安发布拘捕公告:知名演员李某过失致其父母死亡,另涉嫌故意伤害罪,现予以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按先前的约定,艳姐将写好的文稿发给辛烛,经辛烛转给展菱润色后发布至V博。辛烛作为一个网红神棍,从未经历过阵仗如此之大的口诛笔伐——不是对他,是对“李某”。
在艳姐的刻意引导下,楚轩的粉丝很快注意到《贪欲不止,嫉妒生毒》中首先出现的受害人楚某的经历与楚轩有多处重合。经过多点分析论证,以及大粉求证工作室后得到的回应佐证,他们很快确认了受害人楚轩的身份。
娱乐圈新晋流量王粉丝义愤填膺激情撕逼的场面令人叹为观止,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数量和战斗力,而是他们在对“李某”口诛笔伐的同时不忘素质,看得出群情激奋却很少有人付之以脏话,也不忘对查明真相、拯救受害人的辛烛和警方表达真挚谢意。
如果说辛烛的粉丝量是涓涓细流,李悦的粉丝数是一条山间小溪,楚轩的粉丝量就是大江大河。数量压制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他们不仅人多,还占理。
《深渊》播出以来李悦泼在楚轩身上的脏水,一盆不落地还了回去。
李悦涉及杀亲的刑事案件,楚轩或为受害人之一。这个话题爆点太多,稍加运作就霸占了话题榜高位。热搜前二十里,有八个相关话题,即使不追星的网友也会关注,一时间李悦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而骂他最狠的,要数曾经真情实感喜欢过李悦的那些人。
李悦大概没想到,他一直防备的李乐没有机会反噬,一直捧着他的粉丝却反噬了。
无论日后李悦被如何定罪,他的演艺生涯到此为止。
与之相反,楚轩凭此一事又吸一波粉,热度更上一层楼。只要他日后不作妖,发展不会太差。
于青将李乐的肉身和鬼魂送往千慧寺超度,等他洗去一身邪气重入轮回后,肉身会被火化,埋葬在千慧寺后山。
辛烛问骆子洲李悦会怎么判,骆子洲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表情冷漠:“七年以上,除赔付外财产没收。”
“没收的财产会怎么处置?”辛烛很好奇。
云楚楚拿着烤番薯从他身后经过:“不动产拍卖,所得收入和流动资金一起充当特调处公款。”
众人欢庆特调处即将有一笔资金入账时固定电话响起,带来另一个好消息——赵毅要回来了!
赵毅回帝都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带着母亲和刚刚破壳的弟弟一同回来。安顿好他们后他才回特调处销假,不出意料地被一群八卦群众围观了。
面对平时不苟言笑的处长,特调处众人不敢八卦得太明显,只能旁敲侧击。
赵毅太了解他们,当然知道他们真正想说的是什么,偏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遂他们所愿。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龙族中难以见人的龌龊手段不必在外面到处宣扬,应付两句便托词找骆子洲和辛烛单独商议。
辛烛跟赵毅接触甚少,却比其他人坦诚得多,想问什么当场就直截了当地问了:“你弟弟破壳的时候有什么异象吗,他是龙还是鲛人?”
许是念在辛烛曾经救过自己,又或者还有求于他,面对辛烛赵毅的表情和缓了些:“小凌破壳时只是灵气汇聚而已,没有发生异象。他的元身是长着一对龙角的鲛人,鳞片和龙角继承了母亲的赤红色,很漂亮。”
谈及母亲和弟弟,冷如钢铁磐石的赵毅身上也流转着丝丝温情。
结果已定,他们没有追问他怎么救出母亲,只骆子洲问他什么时候去救黑鲛王。
赵毅沉默半晌才谈及他与龙族之间达成协议,龙族可以不再为他父母的事情纠缠,前提是他们俩不再归海。
他母亲是被舍弃的龙族公主,经过这些事情早已心如死灰,说走也就走了。黑鲛王统领黑鲛一族,他陷入沉睡后黑鲛一族从未放弃救他,到现在黑鲛女王还打算在他醒来后把王位还给他。赵毅不能确定,黑鲛王清醒后会不会放弃一切换取与龙族两厢安宁。
“这跟你什么时候救他关系不大,”辛烛忽略其中的弯弯绕绕,“因为你早晚都是要救他的,他如何选择也只有在醒过来后你才知道。大不了到时候把他绑上来,或者直接消除他的记忆也行。”
赵毅无力地闭上眼:“我以什么立场这样做?这件事从头到尾他没有做错什么,我却要逼他向龙族让步。”他不怕黑鲛王不肯跟他上来,怕的是自己竟然要劝服他。有何颜面!
屋内安静了几秒,空气几乎凝结。
骆子洲轻轻敲击桌面:“可是,龙族未来会是你的。”
龙族千年间只出了赵毅一条金龙,还是与华夏国运相接,承托龙族气运的金龙。龙族兴衰牵系于他一身,只要他们还不蠢,等赵毅长成后必然把龙族逐渐交付到他手上。等赵毅把控了龙族,允不允许小公主和黑鲛王回海当然他说了算,只是现阶段需要暂时避免矛盾冲突。
“那还需要很久。”赵毅犹疑。
辛烛吐出一口气:“就当让他们上来度个假呗,一两百年对我们而言不过漫漫一生中的须臾时光,有时候打个盹儿闭个关就过去了。”
像他,一觉起来几千年都过去了,苦哈哈地跑出来找爹妈,结果莫名其妙担起拯救人间界的重任——难呐!
在骆子洲和辛烛轮番劝说下,赵毅终于下定决心,带着他们漏夜前往黑鲛族所在的海底深渊。
游过逼仄的黑暗,见到美轮美奂、光怪陆离的黑鲛族地,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韵味,令人豁然开朗之余又觉得辛酸可笑。
黑鲛族何辜,偌大的海底,他们只能屈居于此。
黑鲛族凶名在外,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他们的处境竟然如此艰难。
黑鲛女王对他们的到来毫不意外,凶神恶煞的守卫连盘问都没有就给他们放行了,只是看他们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他们吃了。
与他们相比,和颜悦色的黑鲛女王虽然冷艳依旧,看上去也和蔼可亲。
“终于回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
从进入黑鲛族地开始浑身就绷着的赵毅见到黑鲛女王后,便像张满弦的弓,说话的声音都和平时不太一样:“我和龙族已经谈成条件,只要他随我离开海域,龙族不再纠缠旧事。”
黑鲛女王端坐在王座上微微一笑,黑亮飘逸的尾鳍从纱裙下探出,在水波中微微掀动:“我已经知道了。”
“你……”
没等赵毅说话,黑鲛女王就猜到他要问什么了。
“你父亲沉睡前曾经和我提过放弃王位,说要和你母亲一起带着你们兄弟俩去岸上厮守一生。虽然当时也是迫于无奈,但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她抚摸着手中的权杖,“我可以继续当这个女王,他也尽可以去逍遥几百年。等你统领龙族之日,他必须回来。”
赵毅长出一口气,能达成共识再好不过。
宝莲灯以净化之力去除黑鲛王体内余毒,一回生二回熟,辛烛替黑鲛王解毒的时间比之先前替赵毅解黑鲛女王的毒没长多少。
解了黑鲛王的毒,辛烛手持宝莲灯与黑鲛女王四目相对,脑子里那根弦突然被拨动,让他反应过来。黑鲛女王先前给赵毅下毒,怕不就是为了试试是不是真的能用宝莲灯解毒?
见辛烛怔住,骆子洲轻唤他两声才让他回过神来。
看出辛烛所思所想的黑鲛女王笑得明媚动人,俯身去看睡了几百年终于悠悠转醒的弟弟。龙族害他们黑鲛族躲藏逃亡几百年,差点害死她弟弟,她怎么能不恨?
赵毅身上的毒是试探,也是小出一口气——他是龙族的命根子,也是黑鲛族的祸源。
黑鲛王从沉睡中醒来,对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毫无所知,记忆还停留在爱妻幼子被龙族强行带走的时候,拼着尚且虚弱的身体挣扎着要去救人,被黑鲛女王一巴掌镇压。
被强行冷静的黑鲛王听了黑鲛女王平淡无波的叙述,逐渐冷静下来,灼热的眼神落在赵毅身上,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赵毅可以接受母亲和弟弟,对黑鲛王这个父亲却无法坦然。
好在黑鲛王没有急着和赵毅上演认亲大戏,一心急着去见心心念念的娇妻和刚刚出生的幼子。两个儿子一个是天生金龙,一个是龙角黑鲛,虽然有些不合时宜,黑鲛王确实暗自窃喜。
类似于“老子真牛批”这种情绪。
让黑鲛王上岸一事解决得出乎意料地顺利,他们上岸时天还没亮。海面上的星空分外清明,不似帝都的天空总像笼罩着一层纱。
黑鲛王踏上陆地分外感慨:“不知不觉,距离我上一次上岸已经好几百年了。”
“大半时间都是睡过去的,也还好吧。”作为“睡”界前辈,辛烛自认为有一定发言权,把黑鲛王未曾出口的感怀塞了回去。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寒风如刀刮人脸,追求时尚美丽的年轻人也把自己裹得严实。好在北方有暖气,室内温暖如春,只着单衣也不觉得冷。
暖烘烘的教室里,辛烛捧着绯红的脸强打精神。冬眠是蛇类的本能,从寒风凌冽中走来,再被室内的暖气一熏,更加让人昏昏欲睡。
不只是辛烛,教室里大部分人都跟他一样顶着困意在听课,后面两排的同学干脆趴下了。
“辛烛,周末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吧。”
坐在辛烛身边的女生,也是曾经和辛烛提起骆子洲和他的八卦的同学对他发出热情邀请。
凭借着上骆教授的课一直坐邻桌的情分,辛烛和这个名叫丘奕琪的女生如今算得上朋友,多说两次话也就放下拘谨了。
辛烛拍拍脸让自己清醒:“还有谁去啊?”
丘奕琪一脸兴奋:“就我们几个。”她用手指在周边画出一个圈。
辛烛最近也无趣,答应下来:“好呀,我们去哪儿?”
“其实我也不清楚去哪玩儿,是沈思林那丫头组织的,神神秘秘的说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丘奕琪撇嘴,“她有些爱好比较特殊,我猜可能是去恐怖密室逃脱游戏之类的。”
许是丘奕琪太过激动没控制住音量,骆子洲忍无可忍,看着他们这边咳嗽两声。丘奕琪立即埋下头,不敢直视骆子洲的目光,等他重新开始讲课才冲着辛烛吐了吐舌头,周末出行的计划就这么定了。
周末,特调处无事,辛烛如约在燕大门口与丘奕琪等人会和。另一个男生张子睿当仁不让地承担了大部分随身物品,沉甸甸的双肩包里塞满零食和饮用水,这是沈思林之前交代过的。丘奕琪的另一位室友有些腼腆,和辛烛打招呼都不太好意思,只自我介绍叫朱佳文。
一行五人开了一辆共享汽车,按照沈思林的导航行进。
到达目的地,众人才明白沈思林为什么一直神神秘秘的。
巨大的门匾上一双阴寒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进入的客人,尖利的毒牙咬着不甚规则的木匾,上书“爬虫展”三个大字,一只硕大的蜘蛛在木匾下编织网络。只这大门,就让人脊背生寒,唯有沈思林难掩兴奋之色。
“我们快进去吧,听说里面还能和爬虫亲密接触,我可期待了!”
辛烛看着栩栩如生的蛇像,眨巴眨巴眼。看同类的展览,感觉有点奇怪。而且这大冬天的,它们不会冬眠吗?还没等他想通,就被丘奕琪扯着胳膊一起被拽了进去。
行吧,既然都已经来了,不进去看看也是辜负。
辛烛把自己的气息收敛得彻底,而对其他异常的气息分外敏感。刚进爬虫展的大门,他就嗅到一股淡淡的、有着悠远熟悉感一时却又难以辨明的味道。
展馆内灯光昏暗,为了保持爬虫们的活力,暖气开得很足。观展的人不多,彼此之间交谈也刻意压低声音轻声细语,就怕惊扰了玻璃墙后的爬虫。
沈思林拉着大家往里走,朱佳文紧紧抓着丘奕琪的衣摆,丘奕琪进来之后胆子倒是大起来。张子睿背着沉甸甸的包跟在他们身后,辛烛一时没有机会寻找那气味的来源。
整面墙的玻璃展柜中,各式各样常见的、稀有的、怪异的小型爬虫混居于精美造景之中,或是悠闲活动或是龟缩一隅。看得出设计者花了极大的心思,玻璃展柜中的造景仿佛从原始雨林中挪过来。在此基础上,即使其中的爬虫没有过大的动静,凭着千奇百怪的外表和一直以来的声名也满足了看展的人们的猎奇之心。
沈思林为了看展特地背来一台单反相机,每发现一只新的爬虫就举起相机一阵猛拍,口中发出压抑的惊呼。胆子最小的朱佳文也渐渐放开手脚跟着沈思林一起找藏匿在草叶、石块中的虫子,发现一条筷子长的花蜈蚣和巴掌大的蜘蛛正在对峙,又惊又喜地喊其他人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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