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军军当然不是真的邵军军,而是海鸿。他立即闪了过去,于千钧一发之际拉住牧嘉欢扒在墙壁挂钩上的手。
除了这只手外,牧嘉欢整个人都被墙壁上的黑色漩涡卷入。他用仅剩的手紧紧抓着海鸿,应该还有意识。
海鸿知道人类的身体脆弱不能硬扯,拽着那只手不让牧嘉欢继续被卷入,张嘴发出寻常人听不到的啸声。
收到信号的骆子洲立即撇下即将实施的备用计划,瞬移到海鸿身边。
纯黑色的长剑带着凌厉剑气刺向墙壁漩涡上方一点,尖锐刺耳不似人类的尖叫声中,黑色漩涡飞速消失,惊慌失措的牧嘉欢被“吐”了出来。
被海鸿拽出漩涡时,牧嘉欢还挥舞着另一只手,闭着眼睛嗓子都叫劈了:“我不玩捉迷藏我要回教室上课呜呜呜……”
“牧嘉欢你睁开眼睛,是我!”海鸿强硬地扒开牧嘉欢的眼睛。
牧嘉欢挣扎中看清“邵军军”的脸,冷静下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我,我回来了?邵军军,你不会是假的吧?这个叔叔是谁啊?”
骆子洲已经收起东皇剑,低头看牧嘉欢的裤子:“小朋友,你暂时安全了,不过你可能要让家里人送条裤子来。”
牧嘉欢本就是来上厕所的,厕所没上成就遭到惊吓,理所当然地尿了裤子。
小小少年察觉到腿间的冰凉,满脸涨红地脱下外套围在腰间,遮住深色的水渍:“谢谢你们救我,邵军军,我们回教室上课吧。”
海鸿拉住他的手:“我们不用去上课了,骆叔叔会给我们请假的。你的裤子湿漉漉的不难受吗,不换可能会生病哎。”
“不会生病的!”牧嘉欢甩开海鸿的手,“我要去上课了。”
骆子洲微微颔首,海鸿也不再坚持,跟着牧嘉欢回教室上课。骆子洲站在后窗看了一会儿,往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走去。
一节课上到中途,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将牧嘉欢喊到办公室。
牧嘉欢先是一愣,继而惴惴地跟上班主任的步伐。濡湿的裤子摩擦在腿上十分难受,他的步伐便显得怪异。
进到办公室,牧嘉欢一眼便看到坐在左侧第二个办公桌后的骆子洲,不由得愣住。
“你这孩子,遇到事情怎么也不跟老师家长说一声?!”班主任徐老师有些嗔怨,警察找上门来她才知道班上同学差点失踪,别人恐怕要说她不负责任、不关心学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家这边又封路了……
第78章捉迷藏
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被骆子洲抢先截住:“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问,我们得回公安局,辛苦徐老师陪我们跑一趟。”
“不辛苦,应该的。”徐老师一脸真诚。
警方收到骆子洲的消息没多久就调了警车前来,就等在校门外。骆子洲带着徐老师和牧嘉欢上车,一路上拉家常般地问话。
“徐老师知道牧嘉欢同学家长的情况吗?”
徐老师推了下眼镜:“当然,牧嘉欢的父亲是建筑工程师,母亲是市医院的主治医师,两人平时都很忙,牧嘉欢同学平时跟奶奶生活。”
骆子洲看了低垂着脑袋的牧嘉欢一眼:“我听邵军军说,牧嘉欢的学习一般,你们做老师的也不怎么抓他的学业?”
徐老师脸上一红:“是这样的,我们做老师的当然希望每个学生都好,但还要看学生自己和家长的意思。牧嘉欢的父母跟每个老师都打过招呼,他们说只要牧嘉欢开心不犯错误就好,学习上不必逼他太紧。这孩子脾气不太好,之前被我批评了一次,竟然逃课翻墙出校……”
“那是因为你冤枉我!”一直没说话的牧嘉欢突然爆发,恶狠狠的眼神把徐老师都吓到了。
小孩子对老师有种天然的敬畏,牧嘉欢刚才的表现显示他的这份敬畏心还在。突如其来的顶撞是忍无可忍,愤怒与委屈冲破了这份敬畏。
骆子洲转头看着牧嘉欢:“那你说说她怎么冤枉你了?”
牧嘉欢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去:“反正你们也不会相信我,这么惺惺作态干嘛?”
“竟然还懂‘惺惺作态’,你已经不是可以乱说话的小朋友了。叔叔是警察,只要你愿意对你的每一句话负责,我就相信你。”
徐老师有些慌:“骆警官,这孩子……”
骆子洲冷漠地看向她,眼神相交时,徐老师自觉闭上了嘴,心里一阵害怕。
牧嘉欢左手捏拳,右手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三指指天:“我发誓,我没有说谎。”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在老师的眼里,那大概只是一件小事——牧嘉欢被同学举报在一场考试中作弊。
从之前的交谈中不难得知牧嘉欢的学习成绩不太好,否则也不会和邵军军一起坐在教室最后面,与垃圾桶为伴。
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中,牧嘉欢的英语成绩突飞猛进,直冲入班级前列,其他科目还是吊车尾。班里两个平时成绩不错的学生找到徐老师,说他们在考试期间看到牧嘉欢偷瞄其他人的试卷,还在手臂上打小抄。
徐老师把牧嘉欢叫到办公室,撸起他的袖子,看到他的右手手腕还有笔油留下的痕迹,认定他作弊。不仅取消了他的成绩作零分计,还让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做检讨,否则就请家长。
然而在牧嘉欢的叙述中,他根本没作弊。
英语成绩进步是他在寒假补课的结果,整个寒假他就跟家教学了英语课本的前两个单元,刚好是月考的考试范围。这两个单元他在二十天里翻来覆去内学了四五遍,来学校又学一遍,课本上哪个位置是哪个单词他闭着眼睛都知道。
考试内容少,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做完了,无聊的时候撸起袖子在手臂上画手表,擦掉后却被当成了他作弊的证据。
“老师都是这样,只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也只相信他们说的话,我这种差等生早就被放弃了!”说到最后,牧嘉欢掩饰不住哽咽。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自尊心之强超乎大人的想象。
敬畏二字,敬在前而畏在后。
当老师的不能公平公正明辨是非,只凭成绩区分学生,便是自己放弃了学生们的尊敬。
警车内只剩下牧嘉欢抽鼻子的声音,徐老师尴尬地坐在他身边,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学生面前她可以用自己的威信压下抗议,甚至让大部分学生站在她这一边。现在面对的是警察,她的辩驳只会显得苍白。
车子开入公安局,徐老师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被骆子洲提醒她下车的声音吓了一跳。
有种嫌疑犯被骗进警察大本营的感觉。
牧嘉欢一进门就被赵思思揉乱了头发:“可怜的孩子,一定吓坏了吧?吃块巧克力开心开心。”
恢复了本来面貌的海鸿拦住她:“牧嘉欢可能不喜欢你做的烤章鱼味海盐巧克力。”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会是什么味道,随即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牧嘉欢看着赵思思摊开的手掌怔愣了一会儿,虽然听到了海鸿的形容,还是乖巧礼貌地收下了巧克力:“谢谢阿姨,我会好好品尝的。”
他家里不缺钱,他也不缺零食,只是很少有人会用这种方式安抚他。在他的记忆中,父母总是很忙很累,对他的嘱咐永远都是“爸爸妈妈已经很累了,你要乖,要听话,要懂事”。
他们把牧嘉欢当做一个和他们平等的个体对待,默认他能理解他们的忙碌和疲惫。
牧嘉欢坐在光秃秃的会议室,面对摄像头和录音笔,手里捏着那颗烤章鱼味海盐巧克力,觉得这里还挺好的。
获得了牧嘉欢的好感,其他事情就方便许多。
作为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差点失踪又被捞回来的“幸存者”,牧嘉欢的配合至关重要。
“我只是去上厕所,刚进去还没来得及脱裤子呢,就听到有人问我要不要一起玩捉迷藏,还说他们那里有很多跟我差不多大的小朋友,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我一抬头,嚯,厕所里面的墙不见了,里面有好多人在一起玩儿,我以为我不小心发现了快乐星球的入口呢!”
牧嘉欢扭捏了一下,“其实我想去来着,他们看上去好开心的样子。但是我尿急,我得先上厕所呀!我就想换个坑,然后我就感觉到有东西把我往里面拽,非要我跟他们一起捉迷藏……我只记得我在挣扎,后来就被警察叔叔和邵军军一起救出来了。”
看起来凶手没选错对象,错的是出现的时机。
“警察叔叔,那是什么呀?是聊斋故事里的画壁吗?里面是不是藏着妖精,想吸我的精魄?”有了安全感,牧嘉欢回想起来不再害怕,连连发问。
骆子洲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年纪这么小,能看懂聊斋?”
牧嘉欢皱起鼻子,感觉自己被小瞧了:“看得懂啊,遇到不认识的字我就查电子词典,我认识可多字了。”
“看来我们不能小看你了,”骆子洲身体前倾,“那你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在今天之前,你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情?”
牧嘉欢捏着巧克力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倒是趴在门外偷听的海鸿探进一只脑袋:“我知道我知道,他最近交了一个笔友,可神秘了,写的信都不让别人看!”
他顶着海鸿的脸用邵军军的语气说这话,牧嘉欢一时愣住,目不转睛地看着海鸿。海鸿浑不在意,冲着牧嘉欢咧嘴一笑,还使劲挥了挥手。
经过海鸿提醒,牧嘉欢说起他那个神秘的笔友。
为了锻炼学生们的表达能力和社交能力,学校鼓励大家互相写信交笔友,每栋教学楼楼下都有信箱,各班长每天负责投递和收取。
牧嘉欢之前从来没交过笔友,却意外收到了信。
纯白的信纸上印着浅粉色的花朵,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香味,字迹清秀工整,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孩子写的。
她的笔名叫连城,牧嘉欢喜欢的聊斋故事里也有个人物叫连城,他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连城说她和牧嘉欢是一样孤独的人,希望能互相倾诉烦恼给予温暖。
正如连城所说,处境相同才能感同身受,牧嘉欢觉得她的每句话都戳在自己的心上,怎么看怎么熨帖。两人便保持书信来往,基本两三天就能收到一封信。
自从有了连城这个笔友,牧嘉欢上学有了动力,个性也开朗了许多。即使老师们像以前一样忽视他,他也没有从前那样在意。
不久,连城在写来的信中提到自己找到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每天的生活都很快乐。
牧嘉欢莫名地不开心了,有些失落地觉得连城有了其他朋友之后可能自己就会被遗忘。
好在连城的信如期而至,她告诉牧嘉欢,自己找到让父母和老师重视自己的办法了——就是玩捉迷藏。家长和老师找不到自己的时候,他们就会着急了。
牧嘉欢好奇地回信,躲在哪里才能让他们找不到自己呢?
连城让他等待时机不要着急,会有人帮他藏起来的。
现在想来,连城所提到的时机,大概就是漩涡——也就是牧嘉欢所说的画壁出现的时候。当时如果不是牧嘉欢正好尿急,有连城的铺垫在前,他或许不会拒绝。
孩子们消失了,他们现在满世界地找,可不就是捉迷藏嘛。
其他失踪孩子的遭遇可能与牧嘉欢类似,出于吸引注意的目的玩了捉迷藏的游戏。
看骆子洲带着牧嘉欢出来,海鸿围着他们蹦跶:“我是不是超棒,快夸夸我!”
“是是是,你很棒很厉害,妈妈奖励你一个烤章鱼味海盐巧克力。”赵思思一巴掌按在海鸿头顶,强行镇压。
牧嘉欢的妈妈也已经赶到,正跟徐老师交谈,听到海鸿出来的动静向这边走来。
刚刚还对着赵思思笑得天真可爱的牧嘉欢,看到自己的妈妈反而没了笑容,唯唯诺诺地走到她面前,手里还捏着赵思思给他的巧克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牧嘉欢的妈妈只是点点头,越过他来跟众人道谢。
赵思思看牧嘉欢委屈地站在一边,心有不忍:“牧太太,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您是……”
一直陪同在旁的苏友峰率先开口:“这位是海太太,她的儿子正在配合我们行动,也是他及时拉住牧嘉欢同时给我们发讯号,才让您儿子幸免于难。”
作为处理儿童失踪案件的专家,他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更让家长信服。
牧太太颔首,又给赵思思道谢。
赵思思摇头,牵起海鸿的手:“牧太太,有时间聊聊吗?”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话不好说,让牧太太下不来台不是她的本意。
两位母亲带着俩孩子进入闲置的小会议室,有人给送了四杯水进来,出去时自觉关上了门。
赵思思摸摸牧嘉欢的头发,让他坐在自己和牧太太之间。
“牧太太,你知道最近的沿海六省特大儿童失踪案吗?”
面对提问,牧太太的姿态仿佛是坐在谈判桌上:“知道,我已经嘱托家里的保姆和学校的老师多多注意了。”
“然而你儿子今天在学校还是差一点就失踪了,”赵思思喝了口水,“你看上去年纪不大,正是闯事业的时候。但我们做父母的总要对孩子负责,我们生下孩子就要担起养育他们的责任。如果我们自己都对他们不管不顾,怎么敢认为别人能看顾周全?”
牧太太疲惫地捏了捏眼角,她不是不想平衡家庭和工作,而是完全平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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