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遗憾,我既然没参过军,也没下过乡。”张队长故意叹了一声气,“所以,我不会包饺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纷纷说:“你这是找借口!”
一会儿饺子包好下锅,鸡肉也炖好了,鲁盼儿又炸了鹅蛋酱,将园子里的小青菜各样摘了些洗净,大家围坐一桌边吃边聊。
春耕过后又开始修水利,张县长顺路来家里几次,然后水渠就修成了,还在水渠落差最大的地方修建了一个小型水力发电站。从此之后,这一带的供电充足了,不再经常停电。
鲁盼儿免不了奇怪地问:“为什么过去修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多少进展,现在一下子就成功了?”
“无论做什么,采用科学方法很重要的。”张县长简单地答了两句,他真正关注的是,“我们今天还包饺子吗?”
“包,当然包。”鲁盼儿满心都是对张县长的敬佩之情和感激之意,“师兄想吃什么馅的,我们就包什么馅的饺子!”
第119章只是猜测
时间久了,鲁盼儿就知道了张县长的一些事儿。
张县长之所以喜欢吃自己包的饺子,是因为他家里长年不开火,一年四季吃食堂,而他长年不开火的原因是他单身一人生活。
他很小就成了孤儿,在贫寒的生活中坚持学习;抗日时跟着老师从北平迁到大后方,吃尽了苦头;结婚后一直两地分居,他被停职后妻子很快提出离婚,两人彻底分开了;因为长年分居,他们也没有孩子。
鲁盼儿便很心疼张县长,对杨瑾说:“你应该劝劝师兄,重新组成家庭,一个人的日子多孤单多清苦呀。”
“我过去不觉得,结婚后也有深刻的体会,有人惦记、关心的感觉特别好,因此与师兄提过两次,那时他总是摇头,说不想牵连别人。”
“现在他已经恢复工作,又是襄平县的县长,不必再有这样的担心了。”
“可是他又说单身习惯了。”
“不行,我们得帮师兄认识到结婚是很好的。”
“这件事就交给你吧,”杨瑾就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劝。”
鲁盼儿一向很擅长与同学朋友们沟通,但是对于师兄却又不同。虽然张县长平易近人,对他们也和蔼可亲,但是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高,再亲近的人也难免觉出疏离感,于是她也为难了。可是鲁盼儿还是想让师兄的生活变得更好,“不如这样,我们用实际行动让师兄感觉到结婚很好。”
“你是说……”
“对,要用些计谋……”
下一个周末,杨瑾与鲁盼儿就去了张县长家。
张县长正在看书,见了他们倒有些惊讶,“有什么事吗?”
前些时候因为水利工程和发电站,他几次去红旗九队,大家颇见了几次面,时隔不久,小师弟又来了,只怕有什么情况。
杨瑾和鲁盼儿另有目的,自然不方便说,于是鲁盼儿就笑,“师兄已经是襄平县的县长了,我们当然要经常过来了。”
张县长点点他们俩个,“有什么就说,怎么还学会藏头露尾了?”对于杨瑾和鲁盼儿,他很了解,根本不是攀附权贵的人,只说自己恢复工作,又主持全县工作以来,他们什么要求也没提。
果然杨瑾不肯说,只笑着点头,“对,我们就是想着师兄喜欢吃饺子,从地里摘了新鲜的豆角,来给师兄做蒸饺的。”
张县长听到吃饺子,也就把别的事放过了,“我去买一袋面……”家里只有一点米,没赶上食堂的时候熬点粥,从来没买过面。
“我们都准备好了。”俩人说着,一一将东西拿出来,面、肉、菜、油、大葱,甚至调料,“现在就做,正好中午吃。”
“我来和面吧。”毕竟在自己家,张县长也不好当甩手掌柜,而且,最近他也学了些粗浅的厨艺。
“蒸饺的面是要烫的……”鲁盼儿一语未了,那边杨瑾就说:“我已经烧了开水……”
“我来剁肉馅,”杨瑾才动手,鲁盼儿就递过来几根剥好的葱,“一起剁到馅里,味道更好呢。”
两人配合得□□无缝,张县长几次想动手都插不进去,只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甚至站在这里都有些碍事,“既然帮不上忙,我去看一会儿书。”
一转身,就听杨瑾“唉哟!”一声。
“怎么了?”张县长才要过去看看,却被小鲁抢到了前面,“怎么了?怎么了?”虽然是一样的问话,可是语气却急切了十倍还不止。
“没什么,不小心切了手。”
张县长就见小鲁把杨瑾受伤的那根手指头托在手里,紧张不已,就告诉他们,“没事的,只是小伤,包上就好了。”说着找了卷纱布。
小鲁赶紧接了过去,将手指头里外三层地缠住,轻轻地向伤口吹着气,又万分心疼地说:“赶紧歇一会儿吧。”
这点伤不用休息吧。可是做为“外人”,张县长倒不好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杨瑾被扶着进了屋子,坐沙发上休息,只得接过了剩余的工作。
其实干点儿活没什么,原本张县长也打算帮忙的,可是接下来的活儿差不多都是他一个人做了,小鲁的心早飞到杨瑾身边,没一会儿就过去看看,张县长都有些看不惯了。
“我给你加点热水吧。”
“想找什么书,我去,你歇着就行!”
“饺子蒸好了,赶紧来吃——你别动!我帮你盛……”
看着鲁盼儿将一个饺子吹了吹送到杨瑾口边,张县长终于忍不住了,“他只划伤了一个小口,血也没出多少,自己吃饭没问题。”
“结婚了就是这样的,彼此关心,相互照顾,”杨瑾就说:“师兄,你也该结婚了,要是受伤了,或者生病了,总有个人照顾呀。”
怪不得这俩人一反常态!
明明平时他们不这样。
张县长终于明白了,哭笑不得,“你们俩个呀!”
“我们的话都是发自内心,希望师兄的生活不要太过刻苦了。”
真话假话还是能看出来的,张县长也不是没有触动,略一思索,他便明白喜欢吃饺子,其实就是向往家庭的温暖。但是,也许自己命中注定就是天煞孤星吧,年近半百只享受过不多的团聚生活。
“你们还是太年轻了。”张县长就慨然叹息了一声。自己已经错过了青春年少时光,停职的时候怕牵连别人,连最亲近的杨瑾也很少接触,“现在,我是有了不错的条件,可是却更加谨慎,担心再走错一步——像你们这样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地走到一起的勇气,我已经没有了。”
杨瑾和鲁盼儿互相看看,忽然觉得特别庆幸,当初他们也都有许多问题,鲁盼儿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负担很重,而杨瑾成分不好,又会因为结婚失去回城机会,可两个人丝毫没有顾及那些,只凭借着对彼此的感情走到了一起。
而张县长的情况确实又不一样,他要难得多。
杨瑾和鲁盼儿才觉得自己太草率了,“我们……”
“没什么,反正你们也受到惩罚了,”张县长大度地一笑,“故意切破手指头一定会更疼吧。”
做农活时,他们都受过伤,但是不小心受伤,也不过一时疼痛罢了,而故意受伤其实更麻烦。最初鲁盼儿的计划是自己受伤,可杨瑾舍不得,便改成了他。
“师兄看出来了?”
“当时没看出来,可是现在一想也就明白了。”张县长看两人都很宭,就笑着说:“你们来了我还是很欢迎的,包了这么多饺子,我明天还可以热了吃。”
“那师兄你?”
“随缘吧。”
张县长对自己的事并不上心,却很关心杨瑾,吃过午饭就问:“听说襄平高中缺英语老师,想调你过去,你没有同意?”
“不是不同意,而是红旗公社不想放——这边只有我一个英语老师,我若是一甩手走了,英语课又要停,所以我就答应教满一学年,帮学校带出一两个英语老师再走。”
“做人就是要有责任感,也只有这样才能有所成就,”张县长很赞成,他现在有能力为杨瑾和鲁盼儿安排工作,调动户口,但是却那样没有做,“形势已经变了,有能力的人终究不会被埋没的。”
杨瑾家学渊源,从小有神童之誉,虽然初中毕业后就停课了,但是他早已经修完了高中课程,对大学的一些内容也有所涉猎。眼下,只说英语方面,整个襄平县比他水平高的人几乎没有。
“现在各学校都很缺英语老师,”这么多年在农村插队干农活,当民办教师,杨瑾已经习惯了,对于师兄如此高远的期望并没有当真,只是脚踏实地地打算,“最近我也一直在教鲁老师英语,如果能通过田老师的考核,襄平高中的赵校长也同意她到学校任教。”
“赵校长还说,如果有机会推荐我们去师范学校进修,学些教育学的知识,更好地教导学生。”
“你们能在工作之余坚持学习很好,如果有机会进修更好,”张县长又说:“新上任的中央领导在几年前主持工作时便提出要用知识选拔人才,还在推荐工农兵大学生时加入文化考试,我想以后可能还会通过考试上大学,到时候你们也会有机会的!”
杨瑾和鲁盼儿都曾对大学充满了向往,但是,现在他们又都觉得大学已经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已经结婚了,又有了孩子,估计没有考大学的资格了。不过,我们会培养丰收丰美,还有梓恒都上大学。”
历年来确实只在未婚的青年中选拔推荐上大学,张县长便笑着说:“我也只是猜测,具体情况怎么样还要等等看,但知识从来不会白学。”
第120章恢复高考
晚上回到家,梓恒睡了,鲁盼儿就悄悄问:“你会不会因为结婚了不能参加考大学遗憾呢?”
虽然张县长只是猜测,但是鲁盼儿对几年前那次考试上大学印象特别深刻,早信了几分。
“你忘记我成分不好了?”杨瑾一笑,拍拍她说:“几年前虽然加了文化考试,可是成分不好也没有机会参加。”
“现在大家不像过去那样重视成分了。”就说襄平高中要请杨瑾任教,就没有在意他的成分。
杨瑾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是,“你觉得我会遗憾我们不应该在一起,不应该有梓恒吗?”
当然不会。
可鲁盼儿还是坚持,“你是真正应该上大学的。”她认识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人比杨瑾更应该上大学,他的学识、他的气质、他的风度,正代表了大学在她心中的印象。
其实鲁盼儿离大学比自己还近,“如果不是那些变故,你现在应该在大学里读书呢。”杨瑾笑笑,“不要想那么多了,不管我们有没有机会走进大学,只要过得幸福就好。”
鲁盼儿也就不再纠结了。
上大学的想法就像一阵风,吹了过来又很快飘走了,他们也很快就忘记了。
平时上课,闲时他们就学英语,中学的英语教材烂熟于胸,他们从头看牛津大辞典,一个词条一个词条地阅读、理解、背诵……
既然要做英语老师,那就要做到最好。
这一年在小春婶儿的带领下,红旗九队的粮食产量提高了不少,分红之后社员们都喜气洋洋的,陈婶儿尤其开心,陈建国和宋春妮就要结婚了,陈家总算有喜事了呢。
鲁盼儿就主动揽下所有裁剪活儿,“买了布就送过来,我给你们做,不收手工费。”
最近因为学英语,她不大接缝纫活儿了,红旗九队的社员都清楚原因,宋春妮就说:“鲁老师忙着呢,我们到别处做也是一样的。”
陈婶儿迟疑了一下,“鲁老师做的新娘服谁也比不了,要不我们只请她做这么一件,别的拿出去做?”
鲁盼儿就笑了,“新娘、新郎,还有陈婶儿,建党们的衣服当然要我亲手做,我做可是比别人都好看!再者我们两家是多少年的交情?不用客气的,何况我一向喜欢做衣服呢。”
于是鲁盼儿就替陈家一家都做了衣服,又买了一对大红底印鸳鸯的暖瓶提前送到新房,恭喜他们结婚。
跃进听了消息,给建国邮来一套新军装,是开蓝色的空军地勤工作服,他特别省下来的。建国十分喜欢,连准备好的中山装都放下了,结婚的时候就穿着这套衣服……
婚礼上,鲁盼儿又见到了万红英,她是陪陈建军回来参加弟弟婚礼的。
万红英变了许多,不再颐指气使,而是沉默得可怕,她跟在陈建军身后,一声不响,偶尔抬起头看人,嘴角总带着一丝冷笑,似乎所有的人都对不起她一般。
鲁盼儿没打算理她,吃了席与陈婶儿招呼一声便准备回家,不料万红英却突然站到了她的面前,“不管怎么样,我上了大学,毕业后也会留在城市工作。”
陈婶儿赶紧拦在她们中间,“建军,红英,你们还不知道呢,襄平高中请杨老师和鲁老师去教英语,要不是红旗公社中学不放,杨老师现在已经在襄平高中当老师了。不过下学期开学,杨老师和鲁老师就都去襄平县了。”
陈建军离家数年,对鲁盼儿的印象早就不深了,如今重新见到她,才知道原来妈妈替自己相中的对象竟然如此地美丽而温柔可亲,再想到弟媳妇宋春妮,也是漂亮可爱的姑娘,与尖利、阴森的万红英正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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