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杨瑾和章丽雯早分别结了婚,而过去的事也没有人知道了。
她便笑着说:
“章叔叔,我们在一个生产队,当然要互相帮助。”
“年青人就应该这样,友好团结——哪天到我们家吃个饭,我早就与杨瑾的父母认识,还去他家修过水管……
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
“正是关于我父母的事儿。”
杨瑾说了情况。
章叔叔和气地点头,“不错,东西已经发了下来,我也以为你已经领到了呢。”
说着他便到门口喊了一声,“小周!”
周华很快就到了,“处长,有什么事?”
“杨教授落实政策发下来的东西还没有交给家人吗?
学校要求尽快落实。”
章叔叔指了指杨瑾和鲁盼儿,“这是杨教授的儿子和儿媳,人家找过来问——对了,他们过去曾与丽雯在一个生产队。”
周华回过头便笑了,“我刚刚竟然没看到你们——处长,我们认识的,我还陪着丽雯去过他们家呢。”
热情地招呼过了,他又转回去说:
“处长,事情之所以没有落实,是因为最近工作太忙了,而且我又想着杨瑾还是学生,恐怕近期也没有时间,想着暑假时再联系他办理手续。”
“原来是这样。”
章叔叔摆摆手,“国家的政策不能在我们这里耽误,别的事你先放一放,把这件尽早办好。”
“那好,我立即就办!”
周华笑着邀请杨瑾和鲁盼儿,“都是我好心办坏事,你们一定着急了吧?
这样,我们到我办公室里商量商量,争取早些把问题解决了。”
杨瑾和鲁盼儿谢过章叔叔,跟着周华到他的办公室。
周华请他们坐了,在铁皮柜子里找出了一个棕褐色的卷宗,打开看了半晌才抬起头笑着说:
“学校发回了一份家产清单,大部分东西都在,可以原物返还,少部分已经损毁或者失踪了,单位照价赔偿。
你们看看清单和赔偿数额,如果核对无误就可以签字领回去了。”
杨瑾上前接了材料,翻了几页递给鲁盼儿,鲁盼儿拿到手里发现这是一份帐册,共有几十页,一行行的字密密麻麻,从书本到器物,项目繁多,大致翻了几下便重新还给他。
两人目光相碰,便知道彼此的心意。
杨瑾就说:
“当时我还小,对家产没有什么概念,也无从核对。
现在既然有学校的清单,就按清单领吧,赔偿部分也没有疑议。”
说着拿出笔签了字。
清单一式两份,周华收了一份放到了卷宗里,在另一份上面盖了印章,“你们拿着清单就可以到库房领东西,再到财务科领赔偿金。”
“谢谢你,周副处长。”
杨瑾收了清单,又问:
“我们家的房子怎么处理呢?”
“房子?”
“对,我家过去住的房子,这些东西当年都是从那里被拿走的,地址是西山胡同一号。”
“噢!
我知道了。”
周华拍拍脑门,“原来你家过去住那里呀!
现在那处房子是学校的宿舍,住着十几户教职员工,不能还给你了。”
“落实政策不是要返还全部家产吗?”
在来到学校之前,杨瑾和鲁盼儿已经认真阅读了相关文件,按文件的要求,房产要回给房主的。
而他们之所以找来,最初的目的正是房子。
“落实政策当然要返还全部家产了,我们也正是这样做的。”
周华笑着解释,“但并没有任何依据证明这处房子是你家的——刚刚你自己已经承认了,那时你还小,对家产没有概念。
所以,其实你根本不清楚房子是不是你家的。”
这个人真是聪明,抓住杨瑾的话立即就反驳了回来,而且似乎还很有道理。
无怪他这么年轻就当了副处长。
不料杨瑾居然知道,“刚刚我说没有概念是指一些物品,比如家里的藏书、藏画、古董等等,我不可能都记得。
而且我也不想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回忆核对,长辈的这些东西能还给我已经很好了,赔偿我也不会计较,于是立即签了字。
但是房子不一样,我一直有很深的印象——父母曾经多次在朋友们的面前说过,这处房子是他们当年留洋回来,被邀到燕京大学任教时用五百大洋从清代的一个贝勒后人手中买下的府第,抗战后又从伪政府手中收了回来,我离开北京之前一直住在那里,现在应该还有很多人知道。”
周华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问:
“你有房产证吗?”
“没有,当年离开北京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要拿房产证。”
“只靠人证明是不行的,必须有房产证。”
周华很诚恳地说:
“我理解你很想收回过去的房子,但是没有实证不能办理。”
周华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俩人无奈离开周华的办公室。
杨瑾便又想到,“我们再去问问章叔叔。”
试试也好,鲁盼儿点点头。
章叔叔听了先点一点头,“你家的房子我知道,是你父母用五百大洋从清朝贝勒手里买来的。”
又很奇怪,“怎么能没有房产证了呢?
我记得退回家产的卷宗里有啊?”
“处长一定记错了,是另一份卷宗里有房产证。”
周华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笑着将手里的卷宗放在桌上,耐心地指给大家,“你们看,杨瑾家这份确实没有房产证。”
章叔叔翻了翻,“确实没有,可能我记错了——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鲁盼儿问。
“确实没有办法了。”
章叔叔摇摇头,又劝他们,“毕竟收回了大批的东西,许多价值都很高,也算很好了。”
第172章得之我幸
鲁盼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只手扶着杨瑾的腰,十分不甘心,“明明都知道是你家的房子,可是因为没有房产证就不能还给我们,太不公平了。”
杨瑾也叹了一声,“是很可惜。”
“算了。”
鲁盼儿就劝,“就算不能收回过去的房子,我们再多方找找,一定能买到一处合适的房子。”
“我想要回家的房子,并不只因为现在家里房子不够用,”杨瑾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带着一丝惆怅,“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家,父母应该也愿意我住在那里。”
对他来说,那并不只是一处房子,而是感情上的寄托,鲁盼儿在他背上轻轻抚了抚——杨瑾是一个对物质很淡然的人,他更注意的精神世界。
今天他之所以如此执着,并不是因为那房子有多大,那些家产有多值钱,而更是因为对父母,对故居深深的情怀。
可是,他们没有房产证,不可能要回房子了。
不,自己一定要想出办法。
对了,“房产证?”
鲁盼儿突然想到了,“我们可以到房产局问一问,也许那里能查到过去的档案!”
杨瑾也想了起来,“对,我们买房子的时候,房产局的人就找到了过去的档案!”
“如果找到过去的档案,就能证明房子是你家的了?”
“鲁盼儿,你可真聪明!”
“我也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鲁盼儿笑着,“不过也不是你没我聪明,事关你家的房子,你心里乱着呢,所以一时想不到。”
感觉到靠在自己背上的鲁盼儿,杨瑾心情却放松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能找回来更好,找不回来也就算了,不必患得患失的。”
“自己的东西还是应该要回来,”这一会儿俩人都换了个角度,杨瑾怕妻子为自己忧心,而鲁盼儿想为他追回房子,“明天你只管上课,我去房产局找俞大姐问问。”
第二天,鲁盼儿送了梓恒就带着梓嫣去了房产局,俞大姐听她讲了事情的经过就笑着说:
“如果那处房子的确是你爱人父母买下的,就能在我们房产局档案里查到,你们再提供相关证明,可以办理新房产证,证明是你们家所有。”
“太好了!”
鲁盼儿没想到会这样顺利,“学校后勤处说没有房产证就没有办法了,幸亏找到了这里。”
“这也不奇怪,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房产局的档案是所有档案中最齐全,保存最完好的。”
俞大姐和蔼地解释,“以前很少有人注意这些档案,不过,最近来打听的人多了。”
鲁盼儿就把写好的地址交给俞大姐,“麻烦您帮我查查。”
俞大姐看了纸条就笑,“很熟悉的地名,最近应该查过。”
说着去了档案时,很快就捧着档案出来了,“不久前果然查过,还在箱子最上面放着呢。”
“有人查我们家房子的档案?”
“是的,”俞大姐打开档案,看到上面的名字,“没错,就是这个房子,来人说是房主的远房亲戚,想给儿子办理过户。
她还说房主没有直系亲属,她儿子是房主唯一的表侄——你刚说你爱人是房主的儿子?”
“真是奇怪,”鲁盼儿大吃一惊,“房主是我公公的名字,我爱人是他唯一的孩子,最直系的亲属。
而且他们家的亲戚也没有在北京的。”
“来人还带着房产证,”俞大姐回忆着,“我告诉她虽然有房产证,但还要证明她儿子是唯一的继承人才能办理过户手续。”
“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这件事有点儿特殊,我特别注意了一下,是一位老太太,戴着毛线帽子、大口罩,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摘下来,看不到她的脸——那时候已经是春天了,我当时还以为她身体不好特别怕冷呢。”
俞大姐说着也意识到问题很严重,“看来那本房产证来路不正,幸亏我坚持着没给她办过户手续。”
“还真有些后怕,房子差一点儿就被别人占去了。”
鲁盼儿笑着感谢,“多亏你了,俞大姐!”
“这是我的正常工作,不用谢的。”
俞大姐说着,指点鲁盼儿先到派出所找到杨瑾的户籍证明,再请学校开介绍信,“这样就能办理新房产证了。”
新房产证很顺利地办了下来,他们重新回到后勤处找到周华。
周华接过房产证看得很仔细,皱了眉头想了半天,“这可怎么办呢?”
“不是说有房产证就能证明是我们家的房子了吗?”
鲁盼儿问。
“理论上是这样,”周华微笑着解释,“可是你们已经有了住房,而那处房子现在正住着十几户人家,肯定不能为了给你们腾房子把他们赶走。
这样吧,把房产证留下,单位按价赔偿。”
杨瑾摇摇头,“我们以为找到房产证就能拿回房子,并不是为了赔偿才找回来。”
“赔偿金额可以定为五千元,”周华不提那天的话,只按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定价不低了。”
五千元的确是一笔不少的钱,但是鲁盼儿却支持杨瑾,“这个房子是公公婆婆买的,他从小住了十几年,很有感情,我们还是想收回来。”
“再加两千元赔偿怎么样?”
周华下了决心一般地,“这是最高限额了。”
“确实不是钱多少的问题,”杨瑾诚恳地说:
“还希望周副处长帮我们收回房子。”
“可我也没有办法呀?”
周华摊了摊手。
鲁盼儿也无奈,想了想,“我们再找章叔叔?”
“也好,”周华点头同意,又热情地说:
“我陪你们过去,看看能不能有更好的办法。”
找到章处长,周华主动把情况说清了,又说:
“我已经给了七千元赔偿,是所以相似情况中最高的,可他们还是不同意。
处长,你看?”
章处长想了想,“杨家的房子比较大,多赔一些也应该,这样吧,再加一千元,你们就签字吧。”
鲁盼儿很无奈,“章叔叔,我们已经说过了,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赔多少钱,哪怕一万元我们也不要,我们只是想收回自己家的房子。”
杨瑾也说:
“章叔叔,你也知道,我在那里出生长大,房子里满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回忆。
至于赔偿的钱,其实不少了,我们决没有想借机多要的想法。”
章处长看出他们特别坚决,“这样吧,单位想办法为你们腾出几间房子,其余还是作价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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