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说过,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不对,就连我也批评过他。”
杨瑾低沉地说:
“上次的信他一直没有回,我只当他心情不好,没想到他上了前线。
这是他的遗书,部队在他牺牲后寄过来的。”
信的落款日期在半年前,应该正是他调到前线的时候,两人伤感许久,又商量怎么办。
“信封里的三百二十元钱当然要用在赵新月身上,但是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我们先收着。”
鲁盼儿十分担忧,“估计赵新月也收到了顾铁山的遗书了。”
“我们去看看赵新月。”
夫妻俩商量过,便将梓恒从幼儿园里接回,与梓嫣一起送到蔡颖家里,然后去学校看赵新月。
赵新月看到信直接昏了过去,被同学们送到了学校的医务室,正躺在病床上,见了鲁盼儿就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好后悔,当时你劝我不要跟章丽雯攀比,我怎么也听不进去,其实我心里早原谅他了,就是为了面子才不理他的!”
“我怕跟顾铁山继续处对象会被章丽雯嘲笑,现在想起来,那些嘲笑与我们之间的爱情算什么!”
赵新月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封信,她颤抖着打开,含着泪念了起来,“最初,我提出与你处对象确实没多想,就是觉得你开朗、大方、热情,适合结婚。
我们每周写信,聊得非常投缘,我也觉得很自然。
直到你提出分手,我心里痛得恨不能死了,才意识到我对你深深的爱。”
“新月,对不起!”
“我从没把你当成别人的替身,也没有瞧不起你,只是我最初没有认识到自己有多爱你。”
“我们部队被抽调到前线,首长让大家写遗书时,我犹豫再三还是给你写了这封信。
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我要告诉你,你是天下最好的姑娘,比别人都要好,是我错了。”
“听说你情绪一直很低落,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我不值得你伤心。
希望你能早日走出低谷,重新开朗活泼起来,找到理想的人生伴侣。”
念到这里,赵新月又一次失声痛哭,“我没有将真心话告诉他——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医生见赵新月情绪太过激动,便给她打了镇静针,赵新月才昏睡了过去。
没多久赵新月的父母接到通知也赶来了,决定将女儿接回家休养。
大家帮忙,借了三轮车将赵新月送回家。
同学们也都知道了消息,大家约好第二天去看赵新月。
经过一个晚上,赵新月明显地憔悴下来,不过她的情绪稳定多了,虽然眼睛肿得像桃子,可还是很坚定地说:
“我要去看看他。”
赵叔和赵婶儿赶紧按住她,“医生说让你休息,还不能出门。”
同学们也劝,“我们就去顾铁山家,替你去看他——你生病了,还是要注意身体。”
赵新月哪里肯听,推开大家起身下地,“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鲁盼儿见状,便对新月的父母小声说:
“拦是拦不住的,让她去吧。
叔和婶放心,我们一起去顾铁山家,再把赵新月送回来。”
赵叔和赵婶儿便叹了一声,“去吧。”
赵新月到了顾家,看到桌上摆着顾铁山穿着军装的大照片忍不住又放声大哭,大家听了心酸不已,都跟着掉了眼泪。
大家怎么劝也劝不住,顾铁山的父亲也就猜到了赵新月与儿子的关系,蹒跚地走过来拍拍她,“姑娘,别哭了,忘了他吧。”
“我不会忘记他,永远也不会!”
赵新月收住了哭声,可眼泪还是一滴滴地落在顾铁山的照片上。
武装部的工作人员就向大家讲起了顾铁山的英勇事迹,“……
就这样,他作战勇猛,指挥有方,被接连提拔,牺牲前已经成为副团长……
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就是他主动要求带队,完成任务回来的路上不幸中弹落下了山崖……”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忽然一个小战士跑了进来,“部队打来电话,顾铁山没有牺牲,他活着回来了!”
赵新月猛地拉住小战士,“他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应该在医院吧,听说他受了很重的伤,只靠两只胳膊爬了回来。”
不管多重的伤,可人毕竟还活着,大家早把先前的悲伤扔到一旁,高兴地欢呼起来。
没多久,大家就见到了顾铁山,因为伤情复杂,部队将他转到北京的医院继续治疗。
“瞧你这个乌龙闹的,害得大家都流了好多眼泪。”
钱进欢快地说:
“你得赔我们。”
杨瑾也把钱还给他,“这个忙我可不帮了。”
鲁盼儿和蔡颖推着赵新月,“你别往后躲了——把在我们面前说的话当着顾铁山的面说出来吧。”
赵新月红着脸不肯上前,“我没什么要说的。”
“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顾铁山傻傻地笑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谁原谅你了?”
赵新月不肯承认。
“顾铁山回来多幸运呀,你就别再嘴硬了。”
大家都笑,“再说我们都听到了,你再不承认我们替你说。”
“错的是我,我当着大家的面向你鞠躬道歉。”
顾铁山说着就要起来,不想双腿却用不上劲儿,差一点摔倒。
赵新月赶紧扶住他,“你受了伤,不许再动了!”
说起自己的伤,顾铁山很疑惑,“那颗子弹把军用水壶打漏了,其实我身上的伤都是回来的路上划破的,根本就没有弹孔,可双腿不知怎么就是用不上劲儿?”
“所以部队才把你转到北京,北京的医院水平在全国最高,一定能治好,你就不用担心了。”
赵新月肯定地说,看他嘴唇有些干,就拿起床头的杯子喂水,“你的手伤势很重,要做什么就叫我来。”
顾铁山真正受伤的是双手和双臂,被一层层白纱布包了起来,简直像两根木棒,触目惊心,果然没法儿照顾自己。
喝了赵新月喂的水,顾铁山喜笑颜开,又问:
“你原谅我了?”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先喝水吧。”
赵新月瞪起眼睛,可嘴角却还翘着,很显然口不应心。
大家就都笑了,又询问顾铁山死里逃生的经过。
“我从山崖上年掉下去,以为自己一定会摔死了,”顾铁山笑着说:
“结果却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当时我就想,真是天不绝我呀!
我在红旗九队插队时早学会了游泳!”
“不过山崖下的那条河水水流特别湍急,我一下子就被冲出去很远,过了好久才到了一处水流平缓的地方,我就开始往岸边游,这时才发现腿用不上劲儿,只能用胳膊划水上岸……”
“上了岸我才知道自己竟然走不了路,我就认定了方向往回爬。
要不是几次遇到悬崖只能退回去重新找新路,我早就爬回来了。”
“回到部队,听说战友们说已经给我开过追悼会,还把我的遗书邮出去了,把我气得骂了大家一顿!”
虽然顾铁山把事情经过说得又轻松又简单,其实大家都明白,他双腿不能动,只靠双臂爬回来有多艰难,不由得发自肺腑地称赞,“你真是英雄!
我们都为你骄傲!”
“其实我真没什么了不起的。”
顾铁山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
“反倒让你们都白担心了一回。”
医院的护士拿着体温计走了进来,“探病时间结束了,只能留下照顾的家属,免得影响病人恢复。”
大家都赶紧起身告辞,赵新月却与顾阿姨商量,“叔叔阿姨年纪大了,这段时间情绪波动太大,一定很累,不如先回家休息,由我留在医院照顾他吧。”
那天赵新月在自己家里哭得那样伤心,顾阿姨自然看出她对铁山情谊很深,当时便十分心疼这个可爱的姑娘,现在更是喜爱不已,马上笑着答应了,“也好,我回家做些好吃的,晚上给你们送来。”
第180章峰回路转
没两天,赵新月就笑着过来邀请杨瑾和鲁盼儿,“我和顾铁山下周结婚,请你们参加。”
“恭喜你们!”
鲁盼儿笑着说,又难免有些奇怪,“这么快?”
“我们的感情早就成熟了,另外就是为了方便照顾他。”
赵新月笑着说:
“部队首长批准了他的结婚申请,而学校也特别同意了我在校期间结婚。”
“你和铁山的情况特殊,部队和学校当然会支持,何况你们年纪都不小了。”
鲁盼儿又关切地问:
“铁山的伤好些了吗?”
“伤口基本差不多了,手上和胳膊上留下几块伤疤,不影响活动。”
“双腿呢?”
赵新月迟疑了一下,“他受的伤很特殊,没有一点外伤,所以野战医院一直不能确诊,才转到北京。
这几天全国最有名的几位专家们为他会诊了,结果是:
他的脊髓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已经不能恢复——不过,他还不知道,以为很快就会康复。”
鲁盼儿便明白了,“新月……”
“你不用担心我,这一次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赵新月笑了,“还有,你和杨瑾不许透露出去呀,铁山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能同意结婚。”
“你是不是应该再冷静地思考一下?”
鲁盼儿试探着提醒,顾铁山的伤很重,赵新月未必能真正理解。
“如果杨瑾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会怎么样?”
“我会好好照顾他一辈子!”
“对,我也一样。”
将心比心,鲁盼儿握着她的手,“新月,你既然做了决定,我当然支持你。”
“还有,你帮我做一套新衣服吧。”
赵新月打开手里的纸包,“我妈妈出差时在苏州买的贡缎,就是为了给我结婚时做衣服用的……”
“好漂亮的花纹呀!”
朱红色的缎子上用金线织了了无数的花朵,细腻而光泽,鲁盼儿惊叹一声,“这颜色最适合给新娘子做对襟棉袄,正好最近特别流行。”
“我也这么想,配着他穿的绿军装,应该挺好看的。”
赵新月又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我已经想好了,等我们结婚了,我先申请休学,专心照顾他——他这样的身体状况不可能继续留在部队,转业、适应新的工作,还有日常生活也要重新学习适应。
等他的一切都安置好了,我继续回到大学完成学业,毕业后参加工作。
我们也一定像你和杨瑾一样,幸福地生活。”
“你们一定能的。”
“我不能多坐了,他虽然不说,但其实特别愿意我陪护他,”赵新月又笑着说:
“我去通知章丽雯,毕竟是同学,漏下她一个人不好。”
有过如此特别的经历,赵新月显然已经不在意那些往事,鲁盼儿赞同地点了点头,“我陪你过去吧。”
鲁盼儿只进过章丽雯家两次,一次是搬家时,一次是章丽雯生孩子之后过来送了两包红糖,两包奶粉,第三次迈进她家,只觉得屋子里东西更多了,也更乱了。
“你们怎么来了?”
章丽雯抱着孩子坐在床上,身边满是尿布、包被、玩具、零食……
见到她们还是挺高兴的,顺手将一堆东西划走,“快坐吧,我在家里都快闷死了,就盼着能来个人说说话。”
赵新月和鲁盼儿便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先看孩子,“长得很像周华。”
“是啊,大家都说像他,还真可惜了,不如像我好看。”
鲁盼儿向里间瞧了瞧,估计周大娘就在那边,若是听了肯定不高兴,便笑着说:
“新月来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
章丽雯赶紧好奇地问:
“什么好消息?”
“我和顾铁山周末结婚,请你们参加婚礼。”
“你们真要结婚呀!”
章丽雯笑了,“在哪里举办?
我一定带着周华去!”
因为章丽雯还在休产假,顾铁山出事时大家就没有告诉她,此时赵新月大略介绍了一下,当然瞒过了顾铁山的真实伤情,“我们决定就在病房简单办一下婚礼,请的人也不多,除了双方父母,就是同学们。”
“太简陋了吧?”
章丽雯眯着眼睛回忆,“我和周华的婚礼借了学校的礼堂,装饰得特别漂亮,还请了上百人……
要么你们再等等,结婚这么大的事儿,总要办得热热闹闹才行。”
“不用了,我们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赵新月起身,“我要回去了,还有些杂事要准备呢。”
“你带着孩子好好休息,我去送送新月。”
鲁盼儿也一同走了。
到了星期天,吃过早饭,鲁盼儿正给儿子和女儿换衣服,就听有人敲门,原来是章丽雯,“我们一起去参加婚礼吧。”
鲁盼儿正在里间换衣服,听了便赶紧穿上外套出来,“走吧。”
“鲁盼儿,你烫发了!”
章丽雯大吃一惊,声音一下子提得很高,“你什么时候烫的?”
明明前两天到自己家的时候还没有呢。
“就是昨天。”
鲁盼儿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头发,这一次不比先前在上海的“烫”发,而是真正用烫发机烫的,柔软的发卷很有弹性,一早她特别用新买的发刷仔细地刷了刷,又黑又亮的头发自然地垂在胸前。
“烫头是要介绍信的,你怎么能有呢?”
“刘南到北京学习舞蹈,在文工团开了介绍信可以烫发,我跟着她一起去的。”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