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姐最了解我,”杨瑾摸摸案头的鎏金飞天,“靖康通宝的价值绝不低于这对儿飞天——还是在美国的时候,我只要同意把它们转给史密斯,就能换很多美元,足够给每人都买一套几大件,可我宁肯打工挣钱也没答应。”
“杨老师,我们都说不过你。”
许琴无奈。
“说不过就听杨老师的。”
鲁盼儿摆摆手一锤定音,“这些年家里越过越好,这点钱真不算什么,我们也不要再争了。”
她又有些感慨,“不过,以后就是你们自己过日子,姐就放手了。”
“虽说你们俩儿都是军人,工资高,一切又有部队管,但我觉得过日子还是要细水长流,攒点儿家底儿……”
“新房在空军大院,离家里太远了,正好这边房子多,还给你们留一间,周末过来时很方便的,许琴上下班也可以来休息……”
林林总总,都是过日子的细事儿。
杨瑾便笑,“这么多年一家人在一起,突然你们结婚出去了,你姐又是高兴又是骄傲,还很舍不得——当然,她最希望你们过得更好。”
“这么多年,姐为我们做的太多了。”
跃进一向不爱说话,今天却感慨不已,“当初,如果不是姐一定拦着我退学,我不可能上军校成为飞行员。”
“我一向佩服老班长,”许琴笑着说:
“小姨也嘱咐我向她学习呢。”
“姐既具备中国传统女性的善良坚韧,又有现代女生的聪明能干,正是新时代女子的榜样。”
丰美总结。
“你们难道提前商量好了,特别来哄我?”
鲁盼儿笑着问。
“大家说的是肺腑之言。”
杨瑾拉住她,“我和梓怔、梓嫣也要感谢你,你为家里付出太多了。”
“我们还要感谢姐夫,一直把我们几个当成亲弟弟妹妹一样……”
一家人平时都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今天又不一样,倾吐出藏在心底的情感。
中国人究竟是含蓄惯了的,大家说了之后又都有些不好意思,恰好到了午饭时间,便张罗着做了一大桌子菜,热热闹闹地吃着,气氛才正常起来。
第234章异想天开
跃进婚礼之后,丰收回了学校;丰美也开学了;杨瑾则正式成为燕京大学历史系的一名讲师。
鲁盼儿办完了跃进的婚礼,并没有立即大张旗鼓地做起新生意,甚至她也不像过去一样每天去店里做衣服卖衣服忙个不停,反倒时常留在家里看书看杂志、写写画画、静静地思考。
这天刘南来了,“我先去霓裳羽衣店里,听说你这两天都没有上班——怎么,身体不舒服?”
“我身体好着呢,一年到头连小病都不生一回。”
鲁盼儿见了她便先找出几双玻璃丝袜,“这是从美国带回来的,特别给你留着呢。”
刘南爱美,自然喜欢漂亮的玻璃丝袜,这些在国内很少见的,她接了过来,“国外的东西都很贵,真是让你破费了。”
“毕竟出国一次,总要给大家带些小东西。”
“谢谢你,什么时候都想着我。”
刘南收起了玻璃丝袜,伸头去看鲁盼儿才放下的书,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你不做服装生意了?”
“怎么不做?”
鲁盼儿一笑,她正在看香奈儿传奇——“我是香奈儿,我就是时尚”这样的宣言,让她沉迷于其中,“想开一家新店,在家里做些准备。”
除了这本书,大理石桌面上还摆开许多书本杂志,又有很多写写画画画的纸,刘南就笑,“若是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开书店呢!”
如今家里的书桌,已经被鲁盼儿占据了一半,杨瑾和两个孩子只用另外一半,鲁盼儿莞尔一笑,又问:
“你是来做衣服的吧?
要做什么样的?
布料买了吗?”
刘南只要到北京,每次都来看自己,两人相处得好是一方面,再就是她要做新衣服。
而自己就是再忙,老朋友的活儿还是要接的。
“今天过来不是要做衣服,”刘南笑着宣布,“我这次不是出差来北京的,而是以后就在北京工作了。”
大约半年前,襄平县文工团解散了,团员们重新安排工作,刘南被分到了县文化局。
其实这是很好的工作了,又体面又轻松,但鲁盼儿听到消息时就觉得刘南一定不喜欢,现在她有强烈的预感,“你?”
“是的,我辞职了!”
刘南说:
“所有的人都反对,我哥天天跟我吵,他让我赶紧找个对象结婚生孩子,甚至还找了单位领导,不给我办理辞职手续。”
“但是我真的不能过着每天在文化局写材料的日子,也不想随随便便嫁人过日子,那样我迟早被闷死!”
“前段时间我瘦了很多,白天恍恍惚惚的,晚上睡不着,一把一把地掉头发。”
“最后我哥怕我出事,只好答应我辞职了。”
“于是,我就到了北京。
虽然我现在在北京没有正式工作,只能跟着走穴的大腕伴舞,可我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我又可以跳舞了。”
刘南比自己大,就要到三十岁了,没家没孩子,又辞掉了工作,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太任性了。
但是鲁盼儿知道她有多爱舞蹈,“你不后悔就行。”
“我不会后悔!”
刘南笑了,“就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
“支持归支持,我也要提醒你一些现实的问题,”鲁盼儿认真地说:
“热爱舞蹈,不等于一定要放弃成家,放弃稳定的生活……
你要留在北京,也应该有一个长远的打算才是。”
“我知道的。
演出公司有宿舍,有食堂,每次演出都发十元的演出费,我饿不死的。”
刘哈哈笑着说:
“还有啊,过去我发了工资就花,一点积蓄也没有,从现在开始,每次收到演出费都要先攒下一半——至于找对象,这个就看缘分吧,总不能从马路上抓一个男的就嫁了!”
刘南就是这样的乐天派。
鲁盼儿被她逗得笑了,“既然你留在北京工作了,今天也不必像以前那样急匆匆地要走,留下吃午饭吧。”
“好呀!”
刘南又笑,“我为什么要来?
也是因为在食堂吃得腻了,到你家蹭饭呢!”
因说到吃饭,又想起一事,“前些时候见到张副厅长,他还说在你家里吃了一顿美式中餐,味道特别好。”
张副厅长就是杨瑾的师兄,他在襄平县长任上这几年政绩很突出,现在已经升任省农业厅副厅长了。
就在不久前,他到北京开会时来过家里。
“其实所谓的美式中餐,是我把美国中餐馆的菜式改了改胡乱做的。”
没想到还挺受欢迎,张副县长尤其爱吃李鸿章杂碎,而梓恒和梓嫣都喜欢左宗棠鸡。
鲁盼儿一笑,“一会儿你也尝尝。”
中餐馆的菜做起来不难,两人边吃边聊,刘南对美国的情形自然很好奇,听鲁盼儿说起服装展,“她们在舞台上表演,要跳舞吗?”
“不跳舞的,只是展示服装。”
鲁盼儿便将自己的见闻说给她听,“她们都是专业的模特,形体很好,又经过特别的训练,在舞台上走着模特步,很吸引人呢……”
突然想了起来,“过些时候我的新店开业,你来帮我做模特吧?”
她正在准备新店,有心在开业时举办服装展,扩大影响招徕顾客。
可是国内还没有专门的模特,找什么样的人展示服装让她十分费思量。
眼下灵机一动,跳舞的刘南身高腿长腰细,人又很瘦,简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正好做模特。
“与你们公司的演出费一样,每天十元钱。”
十元钱很不少了,但是刘南只是摇头,“要是跳舞,我早答应了。
可这模特,我不会呀!”
“国内还没有专门的模特呢,谁也不会,你只管大大方方地上台,将服装展示给顾客——还记你穿上雪花呢大衣时开心地跳了舞,摆出特别美丽的造型,我觉得这都是一个道理,我觉得你能行。”
“可我以前展示的是艺术,服装只是衬托和道具。”
“这一次你要把服装做为展示的中心。”
鲁盼儿拿出几件新做出的旗袍,“其实服装也是一门艺术!”
“这么多旗袍!
真是美丽极了!”
刘南惊叹一声,她先前演剧时穿过金丝绒旗袍,便觉得很美很美了,可又与眼下的没法比,一件件的旗袍,或是高贵不凡、或是清雅秀丽、或是含蓄动人……
她便懂得鲁盼儿了,“你说的有道理,服装也是一门艺术!”
鲁盼儿看过服装展深受启发,明白如果还是像过去那样跟随时尚潮流仿制衣服,永远不过是个缝衣匠。
她虽然很想把霓裳羽衣变成国际知名的大品牌,就像在服装展上看到的那样,但真正动手设计,才知道自己的底蕴、能力都不足。
几经思索,她知道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能力。
从民族服装着手,开始形成自己的风格,应该是最容易走的路。
秀水街有许多卖旗袍的,但那些做工简陋,款式普通的旗袍不过是打着民族服装的旗号糊弄外国人的,真正精美、雅致、能体现出中国服装婉约风格的旗袍,根本就没有。
鲁盼儿决定从这里开始,做出既不失中国古典韵味,又能体现自己独特设计思路的旗袍品牌,“我就是想让你把这些旗袍的美演绎出来。”
看到美丽的服装,刘南的眼睛闪闪发亮,“已经想像穿着这些旗袍有多美了。”
然后她就一件件地试穿,爱不释手,“我好喜欢这件红色之字纹的呀!
还有这件绿色荷花的,还有这件……”
“你要是答应帮我做模特,这些衣服你都可以随便穿。”
鲁盼儿笑眯眯地说:
“服装展结束后,你再挑一件最喜欢的,我送你。”
这样的诱惑,对于刘南就是致命的,“那么,我试试?
就是这样走来走去的吗?
我加上几个动作行吗?”
“大体不错,”鲁盼儿鼓励她,又从桌上找出两本杂志,“这是专门介绍模特的,你看看上面的图片。”
虽然不认识英文,但是刘南对肢体语言非常敏感,她看了一会儿便有些感觉,又琢磨了一会儿,“我再试试。”
“比刚刚好多了。”
第一次办服装展,不可能达到国外专业的标准,只要能将自己的服装最美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就可以了。
鲁盼儿点头,“如果方便的话,你再帮我请几个朋友一起过来。”
“我回去问一下一个宿舍的朋友。”
与演出费相同的收入,又送一件美丽的旗袍,刘南的演员同伴们都答应了,穿着漂亮的衣服走舞台,对于她们真不算什么。
这次开店,与先前都不同,鲁盼儿不仅请了模特,还专门去了报社。
如果新店开业的时候,报纸能够报导,一定会扩大影响。
韩冬听了她的想法,“现在报社很注意采选令人耳目一新的事件,我去问问主编。”
没一会儿他回来告诉鲁盼儿,“主编让我那天去做个采访,再拍些照片,写一篇报道,如果足够吸引人可以发在副刊上。”
请模特做服装展本就是鲁盼儿的突发奇想,借报纸宣传更有点儿异想天开,但没想到两件事儿都很顺利,“太好了,开业前我再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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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荡起双桨
开店的时间一天天近了,鲁盼儿越发失去了先前的笃定。
准备了这许多天,可她心里倒越发焦虑,总觉得许多事还没有办好。
这一日看着画了几天的款新旗袍十分不顺眼,总觉得下摆与领口不协调,怎么改也不对,索性扔下拿了一本书。
可书还是看不进,再换一本杂志,又觉得杂志无趣。
“妈妈,妈妈,你看,我的书包带坏了!”
梓嫣提起书包给妈妈看。
原来书包带的线绽开了,鲁盼儿接过来,“妈妈帮你缝好。”
书包带很厚实,针缝起来十分费力,她心里又烦,一不小心,竟扎到了自己的手,鲜红的血一下子冒了出来,她不禁“呀!”
了一声。
杨瑾和梓恒闻声赶过来,“怎么了?”
见出了血,赶紧拿了家里的医药箱,给她抹点红药水,又拿了纱布。
“不用包了,不过是针扎了一下。”
“还是包一下吧,扎得很深呢。”
杨瑾给她包好手指,“怎么弄的?
是不是分心了?”
鲁盼儿做了这么多年缝纫活儿,自然受过几次伤,但今天最重,自己十分懊恼,恨不得哭上一场。
可是,当着孩子们的面她不愿意失态,摆手道:
“也没什么。”
换了根新针将书包扎好了交给女儿,自己出门转了转。
回来时,两个孩子已经上床休息了。
杨瑾已经替她打了水,“你受了伤,我帮你洗脸洗脚吧。”
其实哪有多重的伤?
根本用不到。
过去插秧、割稻时伤得更重,也一样要下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