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钱进坚持不回来,而王晓霞也坚持不去美国,那么他们只能渐行渐远,想到这里,鲁盼儿替他们难过,“不许这么说——你们感情那么好,出了问题要想办法解决。”
“你以为我不想解决吗?
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自家的事,王晓霞一向不轻易对外面的人说,但是她与鲁盼儿又不同,格外要好,况且如今她表面冷静自如,内心却积满了苦痛,也很需要倾吐一番。
“当初我们毕业后都进了政府部门,唯独他与领导闹翻了要出国。
其实谁上班后没遇到困难和挫折呢?”
“大家都能克服,唯有他不能。
偏偏他在我面前不肯承认,等到我知道时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了。
这时他铁了心要出国,我又能怎么样?
只得同意了,还要帮他办理各种手续。”
“出国时我们已经说好了,他在国外打工读书,学成后回国,但现在呢?”
“他突然决定不回国了!
还要我和清扬也出去!”
“这几年,我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绩,到了美国全部都要化成乌有;清扬两岁多,正是学说话最关键的时候,出国了恐怕再不会说汉语;还有我的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了,都需要我照顾……”
“他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只想到他自己!”
王晓霞说到这里情绪越来越激动,“他说他在外国很辛苦,难道我就不辛苦了吗?”
“他在奋斗,我就没有奋斗吗?”
“我最生气的是,他还说他在那边很受女生的欢迎,为了我和孩子他才拒绝了她们!
按这么说,我还要为此感激他吗?
既然这样,我们就离婚吧,我给他自由,让他去找别人吧。”
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当初鲁盼儿就觉得钱进此语不妥,果然,王晓霞也特别反感,她赶紧拿出手帕递过去,“其实,想追求你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你有自己的坚守,从来没有动过心,更没有必要说出来。”
王晓霞相貌已经不俗了,更难得的是她的气质,真是如幽兰般清雅,鲁盼儿自恃美丽时尚,却独独特别欣赏她,不必猜,一定会有很多男生喜欢她。
王晓霞虽然清高脱俗,但毕竟是女人,鲁盼儿的话一下子说到了她的心里,让她唏嘘不已,“钱进竟然不如你理解我。”
“我们女人自然更了解女人:
我知道你一个带孩子有多累;我知道你升职的背后付出的努力;我还知道你跟着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又隐忍了许多。”
“钱进是男生,难免有些粗枝大叶,他又是家里最小的,不太会关心人,肯定是忽视你的感觉了。
但是,你能保证自己真正理解他吗?”
鲁盼儿便将上次在美国时与钱进的相处的半天时光细细地讲给王晓霞,其实先前她在钱家讲过,而且不只讲过一次,但应钱进的要求略去了几处,如今并无隐瞒,说到钱进借着切洋葱泪流满面,“在国外的巨大压力,远远不是国内人们能想像得到的……”
王晓霞不由得动容,“我想到他很苦,但没想到能这么苦。”
鲁盼儿就问:
“现在他苦尽甘来,第一个就想到把你和清扬接过去,你说他心里最重的是谁?”
“他的确对我和孩子都很好,”王晓霞的心情慢慢平和了,“这两年,因为有他邮来的钱,家里安了电话,买了许多电器,我们平时的许多生活用品,特别是清扬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美国的确比我们发达,物质特别丰富,工资更是比国内高上许多倍,这些都毋庸讳言。”
鲁盼儿讲了自己在美国和巴黎的见闻,“别的行业我不懂,但只说服装业吧,无论理念还是实际生产方面,我们跟发达国家都相差太远了。”
王晓霞就问:
“难道你赞成我出国?”
“我只是把情况向你如实介绍,主意还是要你自己拿。”
鲁盼儿公正地说,“与杨瑾同期出去的同学们大半都没有回来,不过,我们选择了回国。”
“今天过来,我还想给你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你带着孩子出国看看,真正了解美国之后再做决定。”
“你说的对,”王晓霞将鲁盼儿的话都听了进去,“我应该到美国去看看。”
“夫妻俩儿见了面,再多聊聊,矛盾也就解决了。”
鲁盼儿笑着说:
“到时候,你们再商量今后的路怎么走。
我敢肯定,你们不会真离婚的!”
王晓霞不由得也笑了,“幸亏你今天来劝我。”
“就是今天我不来,你们俩儿也会和好的。”
鲁盼儿说着拿起已经被王晓霞扔在一旁的衣服,“我带回去帮你改改——不过,你可要好好吃饭,争取吃胖一点儿,否则到了美国,钱进还不要心疼?”
王晓霞脸上也露出了笑意,“鲁盼儿,虽然你没上过大学,但你的见识比我这个大学毕业生要高得多了。”
“其实你们之所以不识房山真面目,是因为身在此山之中,我从局外人的角度看问题,自然不一样了。”
王晓霞果然在不久后办好了出国探亲的手续,带着女儿去了美国。
一个月后,她重新回来了。
鲁盼儿开车去接机,见她容光焕发,忍不住逗笑,“夫妻相见是不一样吧?”
“这一次出去果然不虚此行,”王晓霞红了脸,却笑着说:
“不但增加了许多见闻,我们之间的误会也全都解开了。”
“你们怎么决定的?”
鲁盼儿有些好奇。
“我回家继续工作,以后争取每年去美国探亲一次;钱进放弃接手中餐馆,申请攻读经济管理学硕士——不过,他还是想多打一年工,多赚些钱再回国。”
“看来,你们也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国家呀!”
“谁不爱自己的国家呢?”
王晓霞笑着说:
“当然,我们也有许多现实的考量,其中又有几次大的转变。”
“初到美国,我也被那里的繁华迷住,每一天就能赚我现在几个月的工资,诱惑实在太大了。
我曾经动摇过,一度想留下陪着钱进开餐馆。”
“可是,美国的消费也高啊,最便宜的快餐还要几美元呢,好点儿的餐厅甚至能花上百美元,至于孩子上学,生病住院,简直都是天文数字!”
“还有,如果我和钱进留在那里开餐馆,苦干几年后还清陈老板的钱,便会错过学习的机会,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开餐馆了。”
“我并不是瞧不起开餐馆的,但是,在美国开中餐馆,差不多可以说是二等公民。
而在中国,我是政府部门的处长,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对社会的贡献都是完全不同的。”
“眼下美国和中国的差距是很大,但是这种差距会一直这样大吗?”
王晓霞问,然后她自己又回答:
“不,不会的,我觉得我们一定能赶上去。”
“不错,杨瑾之所以拒绝H大学的挽留,就是要回来把我们自己的学术研究搞上去——现在,他已经缩小了两边的差距。”
鲁盼儿赞同王晓霞的观点,“而我呢,从只知道看剪裁书做衣服,到现在懂得了服装设计的许多理念,还准备参加国际服装大赛。”
“只要我们努力,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我也这样想,”王晓霞笑了,“还记得我们有一次聚会,大家谈起房价吗?”
“当然记得,你和杨瑾几个人认为北京的房价一定会涨,结果房子果然涨价了,听说北京最近开始销售商品房,一套房子就几万元钱呢!
我们剪刀胡同拆迁分的房子也值这个价。”
鲁盼儿当时便是站在王晓霞一边的,所以她经商以来先后买了不少房子、商铺,现在看来,只房子就挣了不少。
“对,我就是用北京新出售的商品房价格,自家的房子,还有你的例子说服钱进,让他从餐馆里走出来,目光放长远一些,重新走进学校,学成回国,为国家奋斗,为自己奋斗。”
“这次我回来,钱进让我带回一笔钱买商品房。
他说先前认为房子只能由单位分配,自然就不能涨,现在既然成了商品,就有投资的价值。”
“他的转变可真快!”
鲁盼儿笑了。
因为钱进辞职了,王晓霞便在单位分到一套房子,再加上钱家拆迁换的房子,其实并不缺房子住,“毕竟是学经济的,还是有商业头脑。”
然后鲁盼儿就想到了自己,“要么我也买几套房子?”
先前她买房子铺子,完全都是为了经营服装,现在倒是可以考虑投资,正好手头还有余钱。
“好呀,我们一起买。”
于是王晓霞买了二环附近新建的两套商品房,这里离她的单位特别近,走路几分钟就到了,她和公公婆婆还是住在对门,既能有各自的生活,也能相互帮助,带孩子特别方便。
鲁盼儿陪着她买了房子,也觉得这里正在北京市中心,交通方便,环境也不错,索性一气买下一个单元的十二套房子。
蔡颖、玉竹等人听说后,也都纷纷在这里买了房子,这几年她们跟着鲁老板,都挣了不少钱,自然很信服她。
第251章盛唐气象
鲁盼儿的生意一直不错,但在服装设计大赛上却一直没有收获。
这三年里,她飞了六七次巴黎,用心揣摩领会著名设计师的作品,绞尽脑汁设计服装参赛,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的设计一直没有得到巴黎服装界的认同。
一向坚强自信的鲁盼儿灰心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有出众的服装设计天赋,但其实并非如此。”
“为了参赛,我花了不少钱,用在服装公司上的精力也少多了。”
“可是比起只出不进的参赛,虚无飘渺的设计,霓裳羽衣的生意稳定多了,赚的钱一直不少。
如此看来,我先前本末倒置了。”
“其实我更适合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服装店老板,做些普普通通的衣服,开一间普普通通的铺子,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
“至于服装艺术,那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她拉住杨瑾的手摇了摇,“梦醒了——以后的比赛我不参加了,也再不去巴黎了,专心在家里做生意,多赚些钱过日子。”
杨瑾握住她的手笑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美国有一位了不起的科学家,名字叫爱迪生,他发明了电灯——为了成功地做出灯丝,他先后试了六千多种材料,才找到了钨丝……”
“这可是讲给小小学生听的故事!”
鲁盼儿推开他,没精打采地说:
“我不听。
设计服装和一样样试灯丝不一样,艺术并不是靠多试就能试出来的。”
“那好,再讲一个艺术家的故事——闻名世界的《蒙娜丽莎》的作者是达芬奇,他学画的时候,最先学的是画鸡蛋,画了不知多少个鸡蛋,然后才练出了卓越的画技……”
“虽然达芬奇是艺术家,可是我们还是不一样。”
鲁盼儿继续摇头,“你不用再劝我,我下决心了!”
鲁盼儿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了王玉竹去了老家的省城——在省城买铺子、招员工、开店。
霓裳羽衣在北京发展得很好,已经有十几家店面,现在到了走出北京到外面发展的时候了,老家的省会当然是她的第一选择了。
比起当年在磁器口开第一家服装店时,鲁盼儿现在已经轻车熟路,而如今负责霓裳羽衣销售的王玉竹也早非昔日吴下阿蒙,两人没用多久就将铺子开了起来。
后继的工作交给王玉竹,鲁盼儿转回北京前回了一次老家。
杨瑾开车接站,“带了这么多东西!”
“回老家了嘛,自然要多些东西回来了了。”
“我拿了十穗嫩玉米,都是从我们自己家的地里摘的;还有毛豆、花生、芝麻……”
“这个篮子里都是水果,有梨、李子、桃……
小春婶儿让我每样带一篮子,我怎么拿得了?
最后每样挑一些放在一个篮子,给你们尝尝。”
“过去我们爬过的那座小山,还有后面的几座,已经漫山遍野都是果树,这时节,满树的果子,看着特别喜人!”
“小春婶儿还带着大家在山上修了土路,我们坐着拖拉机进山里摘果子,运回村子就有人来收购,一年算下来,每家都能分几千元钱!”
“再加上地里的收成,每家都能有上万元的收入。
现在我们东平安堡村可是远近闻名的万元户村了!”
“说起新村名,我才知道,改名的时候,八队和我们九队都要争平安堡村这个名字,毕竟当年平安堡城的遗址正是在两个村子中间发现的,分给哪边都可以。”
“然后呢,田翠翠和小春婶儿代表各自的村到乡里找政府争名,最后还是丰美决定八队叫西平安堡村,我们九队叫东平安堡村。”
“没想到啊,丰美在家里娇娇的,当了领导还蛮有办法的,想出了东西两个平安堡村的主意。
我到办公室见到她的时候大吃了一惊——剪了短发,穿着白衬衫,蓝西装上衣,一看就是有威信的女干部!”
鲁盼儿说了一路,到了家里烀玉米、煮毛豆、洗水果,吃过饭也不休息,打开柜子找东西。
“你找什么呢?”
杨瑾问。
“我的护照怎么不在匣子里?”
“找护照干什么呀?”
“又到巴黎时装发布会的时候,我还是想去看一看。”
鲁盼儿脸一红,前些天她跺着脚发誓说再不去了,可是出门转了一圈,主意已经改了。
老家的山水、人情让她心境重新开阔了。
不就是没获奖吗?
谁又能一下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