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第一次见他哥吃这玩意儿了,药瓶是他在斯德哥尔摩见过的那种,他哥说是维生素。
可维生素有必要每次背着他吃吗?
戚野觉得奇怪,第二天趁着他哥不在,他想查一查那是什么药。
但药瓶不在那里了。
他翻遍了整个屋子,最后在厨房里的顶柜中找到了,他更觉得不安。
维生素有必要藏得这么深吗?
戚野翻出手机,把那长串的字母输进去,如坠冰窟。
戚闲没抑郁症那么严重啦,放心,本文HE
第14章
戚野在阳台上呆立了一下午,戚闲从学校回来时,他站得腿都僵了。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戚闲把他拖去客厅沙发,一下下揉着他转筋的小腿肚。
戚野一声不吭,呆呆看着他哥的手。
戚闲打开灯,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他怎么回事,戚野摇了摇头,把他哥拽进怀里,无声地掉泪。
他没说药的事,他不敢提。
对照药瓶搜索出来的词条里,明晃晃的“抑郁症”三个字,犹如一颗惊天巨雷,把他的魂儿都轰没了。
这会儿他就想抱着他哥,死死抱着。
“到底怎么回事?”戚闲揉了揉他的后颈,“跟哥说说。”
戚野哭得更厉害了。
他哥的声音听起来清冷却温柔,和以前没什么不同,怎么就变成抑郁症了呢?他哥又是在什么时候生的病?为什么他没有注意到?他哥是因为他生病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他头晕目眩,喘不上气。
更重要的一点是,在他浅薄的认知里,抑郁症和自杀几乎可以挂等号。
他一下午都在惶恐不安,不停地设想他哥会不会自杀?
“戚野,你非要我担心是吗?”
戚闲叫了他的全名,口吻前所未有的凝重。
戚野心里一慌,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他哥再有更多的思想负担,他想了想,一脸凝重地说:“我最喜欢的那辆车,报废了。”
戚闲半信半疑:“这就值得哭鼻子?你几岁?”
“那车的零部件有很多都是我自己动手改的,”戚野抽抽鼻子,“而且我最近零花钱有点紧,不够买新车的。”
“等这段时间我忙完,陪你去看车,”戚闲把自己的车钥匙放他手里,“你先开我的。”
戚野攥紧手掌,哑声说:“谢谢哥。”
第二天,他开他哥的车去找疯狗,疯狗明面上开了个汽车修理店,实际上是搞改装的,认识不少技术高手。
“这好像是闲哥的车吧?说,改哪里,我保证用性能最好的零件。”
“不改装,把你们店那个搞GPS的叫来。”
折腾了一天,他把他哥最近半年内的行车路线都调了出来,再对照本市地图勾勾画画,中间吃午饭的时候,眼睛都没离开那张做满标记的图纸。
疯狗调侃道:“野少,你这是要当私人侦探吗?”
戚野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哥吃的是处方药,他把能有资格开处方的心理咨询中心、诊所和医院全部找了出来,挑出与GPS路线重合的那几家,挨个去问。
果不其然,他在走进一家咨询中心后,还没说话,前台就叫了他哥的名字。
很明显,他哥来这里很多次了。
前台翻看了下预约记录,疑惑道:“没看到你的名字呀,你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戚野摇头说:“我没预约,今天突然有点难过,就过来了。”
前台听他声音跟以往有点不同,眼圈也是红的,还当他是感冒了,也没多想,又调阅了下排班表,略有遗憾地说:“韩医生今天有5个来访者,时间排的有点满。”
“没事,我等。”
戚野在接待大厅转了一圈,认真地看过墙上挂着的每一块宣传展板。
在其中一块医资力量的介绍中,他找到了前台口中所说的“韩医生”。
韩烁,海外留学归来的PHD,主攻发展心理学和人格心理学,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有十年心理咨询实务经验。
履历看起来很牛逼,戚野又去网上搜索了下,相关词条都是他看不懂的学术期刊。
好像挺专业的,至少比那些没有营业执照胡鸡巴开药的要好。
一直等到傍晚,有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边整理腕表边往外走,经过戚野身边后又察觉不对退回来:“戚闲?”
戚野站起身,冲对方伸出手:“韩医生。”
韩烁跟他握手,笑道:“你来之前先给我打个电话,就不必等这么久了。”
戚野说:“没等多久。”
“那……”韩烁看了眼腕表,“不如一起吃晚饭?我请。”
“还是我请吧,”戚野坦荡地说,“有事想请韩医生帮忙。”
韩烁不置可否,跟他一块出了咨询中心。
两人去了家环境清幽的法式餐厅,人不多,适合谈事。
落座后,戚野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的人。精练得体的穿着打扮,让男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举手投足也透着十足的绅士风度。对上他的目光,也不闪不避,大方地笑了笑。
“戚先生找我来是什么事?”韩烁问。
“我的药快吃完了,想着再让你给我开点儿。”戚野直截了当地回答。
侍者送餐过来,韩烁等人离开才说:“戚先生总爱跟人开这种玩笑吗?”
戚野皱皱眉:“你怎么认出来的?”
他今天出门前在眼下画了痣,除了头发比他哥短点儿,其他地方几乎完全相同。
除非他哥在回国后的这几天,已经偷偷和这个医生见过面了,才让对方一眼识破。
“其实你们两个声线还是很好区分的,而且刚才在咨询中心见到我的时候,你的眼神有一瞬间像在看陌生人,应该是还没认出我。”
“你们做心理医生的,都这么敏锐吗?”
韩烁笑而不语。
戚野也就不再装下去,他举起酒杯对韩烁说:“那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戚野。”
“幸会。”韩烁跟他碰了下酒杯。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戚野抿了口酒,放下高脚杯,“我哥跟你提过我吗?”
韩烁点点头,开玩笑地说:“如果不是知道这点,我或许会觉得戚闲是多重人格,你和你哥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戚野抓住机会问:“那我哥是什么问题?他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
韩烁敛起笑容,郑重地说:“抱歉,来访者的一切信息在我这儿是绝对保密的。”
“我是他弟弟,我有权……”
“那是戚闲的隐私,没有他的允许,我是不可能说的。”韩烁打断他,“这是行业规矩,也是心理医生的职业操守,实在无可奉告。”
“这个我懂,但你也不能死守着规矩吧?他是我亲哥,我得了解他的情况,才能更好的帮他不是吗?”戚野忍耐着烦躁情绪,试图打动韩烁,“你就跟我说说我哥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保证不把今天这事说出去,不会影响你的信誉。”
韩烁斟酌了下,问:“戚闲最近还好吗?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来咨询了。”
戚野坦白地说:“我平时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还是前两天晚上我无意间发现他在背着我偷偷吃药,我才察觉出不对劲的。”
韩烁点了点头。
“他那个药……”
“不能随便停药,如果不想吃了,药量要递减着来。”韩烁算了算时间,又说:“我上次给他开的药,应该差不多快吃完了。”
戚野皱眉道:“我哥是不是抑郁症?有多严重?我该怎么帮他?平常生活里该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他有没有跟你说……”
“hey,打住打住!”韩烁打断他连珠炮似的提问,“你问这些,我是真的不能回答。戚闲肯定也是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才瞒着你来找我做咨询的,我希望你能尊重你哥的决定。”
去你妈的尊重。
戚野烦躁地想掀桌子。
韩烁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想了想,说:“不过有一点我能告诉你,戚闲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严格意义上讲,他不算抑郁症,那些药开给他吃,是抗焦虑用的。”
“不算抑郁症?”戚野拧着眉头,显然是不信这话。
韩烁严谨地说:“焦虑如果不引起重视,很容易发展成抑郁症。如果你细心点,应该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戚野仔细回想了下,沉声说:“我见他用皮筋弹过手腕,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烟瘾犯了,可他以前不怎么抽烟的。”
韩烁问:“他现在经常抽烟吗?”
戚野两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再睁开眼时,眼圈儿竟泛了红,声音也有点哽咽:“韩医生,我求你,求你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成吗?”
韩烁看他的眼神深邃了些。
戚野就那么一脸颓废的任他打量。
过了会儿,韩烁才说:“戚闲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自称有两年的失眠史,问他焦虑的原因,他也只字不提,而且习惯性地在感到焦虑时用皮筋弹手腕。”
戚野攥紧了掌心。
“那是种自我惩罚,强迫式的形成条件反射。这种厌恶疗法,经常用来抑制病人的强迫性思虑或者性变态行为。”
戚野一下被钉在原地。
韩烁突然问他:“你哥在大学是读心理学相关的专业吗?”
戚野摇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啊,这就奇怪了,”韩烁别有深意地提醒,“戚闲对各种心理疗法都很了解,我还以为他是本专业的学生。”
戚野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乱猜的而已,戚闲也没跟我说过他以前的经历。”韩烁拿起刀叉,重新露出笑容:“可以吃了吗?好像快凉了。”
戚野心慌意乱,总觉得他哥瞒了他很重要的事。
他想了想,去洗手间给疯狗打电话,“狗哥,拜托你一件事。”
疯狗被他郑重其事的口吻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有事好好说,整得我怕怕的。”
戚野捏紧手机,尽量平静地说:“你人脉广,帮我查查五年前我哥转学的事。”
第15章
“转学?”疯狗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还用查吗?你哥的照片现在还在市一中的优秀毕业生墙上贴着呢。”
“我要弄清楚他刚转学那阵儿的情况,包括每天几点上学、几点下课,除了宿舍和教室,他还去过哪儿。”
“不是,你还真转行做私家侦探啦?”疯狗被他搞糊涂了,“你查闲哥干嘛?而且这都过去五六年了,我托人找到当年的老师,也不一定能问出个什么东西。”
“这对我很重要,拜托你了哥。”
戚野向来飞扬跋扈,从小到大又是一路顺风顺水,很少有低下头来求人帮忙的时候,以至于他郑重其事叫一声“哥”,都让疯狗觉得肩头的责任莫名加重了几分。
“那你等我回信。”
挂断电话后,戚野回到餐位,又颇为严肃地冲韩烁鞠了一躬:“还请对我来找过你的事,向我哥保密。”
韩烁做咨询将近十年,见过形形色色不少人,但不得不承认,戚闲戚野这对双胞胎兄弟留给他的感觉很是特别。不仅仅是五官罕见的相似,更是两人间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牵绊让他感到惊奇。
哪怕此时此刻,对面的人已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感情。
但捂住了嘴巴,爱意与担忧还是会从眼角偷溜出来。
“今天咱们两个说了很多话,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一些。既已如此,我就再多说一句,”韩烁尽量委婉地说,“心理适应是个非常缓慢的过程,短的需要一个月两个月,长的可能需要一两年甚至更久,要想你哥不再出现应激反应,不靠药物强制舒缓焦虑,那最好多给他点时间。”
他站起身来,系好西装外套的扣子,走到戚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今天的晚餐,我先走了,有事你知道去哪找我。”
戚野颓然坐在椅子里,等到侍者前来礼貌的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他才回过神来,开车回了寓所。
一进门就见他哥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挺难得的。
“去哪儿了?”戚闲放下遥控器走过来,把戚野压在玄关柜上亲了亲,“脸真凉,你衣服还是穿少了。”
“嗯,哥哥给我暖暖。”
戚野伸手抱住他,头埋进戚闲的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他哥应该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清浅的沐浴露香气,闻着舒心不少。
“怎么了?你最近几天好像心情都不太好,还是为车的事?”
戚闲掐了掐他的后颈,说话时胸腔的轻微震动,通过紧实的拥抱传到戚野的心底,颤得他浑身发疼。
他哥真的很敏锐,而敏锐的人总是更容易痛苦。
戚野闷闷地说:“嗓子疼,好像有点感冒,浑身没劲。”
“那我去给你冲杯板蓝根。”
戚闲低头吻了下戚野的发旋,拖着跟树袋熊一样赖在身上的人去找药箱,热水冲开深褐色的药剂,清苦又泛着丝甜,戚野一口气把药喝个精光,吐了吐舌头,又一头扎进他哥的怀里。
“真他妈难喝。”
戚闲笑了笑,向后仰躺在沙发里。
戚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压在他身上,下巴搁在戚闲的胸口,有气无力地说:“哥,你千万别生病,药一点都不好吃。”
戚闲垂着眼皮看他,手指一下下拨弄他的发梢。
戚野觉得自己真感冒了,鼻涕止不住地往外流,他爬起来抽抽鼻子,呐呐道:“我犯困了,想睡觉。”见戚闲关了电视要来陪他,忙不迭地说:“这两天咱俩分开睡吧,我别传染给你。”
怕再说下去,他自己会率先绷不住,戚野大步走进次卧,慌乱地把门反锁在身后。
他背靠门板做了几次深呼吸,开始后悔刚才的一切举动。
为什么要放生不生病的狗屁?万一,万一他哥意识到了什么,思想负担再加重,他岂不是罪上加罪?!
戚野辗转反侧了一整夜,不能干等着疯狗的消息什么都不做,听韩烁的意思,他哥的症结应该在很久之前就存在了,那不是他第一次看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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