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周末会给我打电话的,被酒吧服务生接到就完了……”苏好烦躁地薅了薅头发,“你快把手机借我一下。”
徐冽把手机解锁以后递给她。
苏好一边往小区里走,一边拨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意外的是,接电话的是个女生。
许芝礼的声音。
“我手机怎么在你那儿?”苏好愣了愣。
许芝礼那边很安静,应该已经到住处安顿下来:“本来在陈星风那儿,这不是想着万一你家里人打过来,男生接不好么?我就拿过来了,明天约个时间还你吧。”
“行吧。”
“你这用的谁手机,你男朋友电话?”许芝礼在那边奇怪,“怎么连个备注都没有。”
苏好看了一眼徐冽,也不知道是在跟许芝礼澄清,还是趁机骂徐冽:“男朋友个屁!他就是个骗人精!”
“干吗,”许芝礼一愣,“人家为你得罪了整个武校,你还骂人。”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苏好太阳穴都在一抽一抽地作痛:“挂了挂了,明天找你。”
苏好掐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徐冽,打量了下他湿漉漉的衬衣西裤,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
算了,账以后再算。
她站定在路口,指指不远处的联排别墅:“你跟我回家去把人弄干。”
徐冽挑了下眉:“用不着。”
“你,又,在,拽,什,么!”苏好生气地看着这张之前眼瞎没发现的臭拽脸,像以往那样杀气腾腾地威胁道,“你跟不跟我走?”
徐冽的表情里多了一丝少了掩饰的戏谑,他垂眼看着她:“你在威胁我?”
“对啊,看不出来吗?很不明显吗?你眼盲心瞎吗?”苏好气得三连问。
“那你威胁我之前有没有想过,被人追得抱头鼠窜,哭着喊爸爸的人,是你还是我?”徐冽扯了下嘴角。
她好心请他回家,他居然揭她伤疤!
“我那是……许芝礼说武校的规矩,不打叫他们爸爸的人,我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总不能真让人废了右手吧?我画了十三年画,我的右手比命还重要!未来画家的手,拿一声爸爸换不值得吗!”
苏好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心里狠狠咒骂了许芝礼一通。
死丫头,让她风评被害!
“是这样,”徐冽点了点头,“那我值不值得?”
“?”
徐冽兴味十足地看着她:“你叫我一声爸爸,我跟你回家,换吗?”
第27章三月雨
苏好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她大局为重,不计前嫌地请他回家收拾这一身狼狈,他在打什么诳语?
被戳穿了真面目就干脆丢掉下限了是吗?
“不回就不回,你感冒关我屁事?痴心妄想,我叫你大爷!”苏好骂完掉头就走。
后边有人笑着跟上:“大爷也行。”
“……”她又给他升了个辈分?她这张嘴!
苏好咬紧牙关往前走,一路风风火火,临到家门前却急急一个刹车。
身后徐冽停得及时才没撞上她。
紧张盖过了生气,苏好突然一个激灵转过身去:“等会儿,还好我机智,我家门口有监控的啊。”
虽然一般情况家里人不会盯着监控,但今天邹誉和林阑带着邹恺住在了外婆家,又知道她晚上跟同学出去玩了,难保不会通过监控远程确认她是哪时哪刻回的家。
要是看到她深夜带徐冽进了家门,这事还说得清?
徐冽的高中生马甲被扒事小,她在酒吧惹事被发现可就事大了。
徐冽倒也没在意,扯了下嘴角:“那走了。”
“不行!”今晚脸丢太大,她非要找回南中一姐的场子,拽住他说,“这世上还没有能拦住我苏好的监控。”
鲁迅先生说过,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Tiempoviejo也便成了路。
五分钟后,苏好摸索到了一条监控照不到的阳光大道,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家里一楼洗手间的窗,朝外招招手,用气声说:“快点进来!”
徐冽站在窗外,扫了眼窗台的高度,眯起眼叹了口气。
这就是挡不住苏姐的路。
他抬手,食指中指并拢,朝她打了个手势:“站远点。”
“哦。”苏好往后退了两米。
徐冽单手撑上窗台,轻轻一跃,一丝动静没有地翻了进来。
业务能力熟练到家。
不仅如此,等苏好准备离开,他还记得确认窗台有没有留下印迹,再把窗户关回原样。
就差把指纹抹掉。
苏好懵懵地看着他驾轻就熟的一条龙操作,再次为自己的识人不清感到懊悔不已。
她艰难地回过神来,压低声说:“曹阿姨睡在二楼的保姆房,上楼别出声。”
徐冽点了下头,跟她走出洗手间。
苏好贼头贼脑地上了楼梯,回头看徐冽,却见他腰杆笔挺,脚下生风。
真是笑话,到底谁是贼?
苏好也挺胸抬头起来,不料走到二楼平台,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哒”。
她一个猛虎回头就要把徐冽往下推。徐冽双手握住她两边肩膀,拦下她,无奈地比了个口形:姐姐。
苏好:“?”
徐冽指了下二楼那间敞着门的洗手间。
是窗没关,风吹动了窗帘的拉绳,拉绳底下串着的一颗塑料珠子打在了白瓷墙壁上。
“……”苏好拉下脸,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上走。
把徐冽领进房间,锁住房门,她从浴室柜子取出一条崭新的毛巾和吹风机,拿出去递给他:“你在外面,浴室我要用。”
她淋过雨浑身黏糊糊,皮肤都在发痒,不洗个澡实在受不了。至于徐冽,大老爷们直接吹干得了,让他冒险去别的浴室被发现可就前功尽弃了。
徐冽没意见,站在她房间的书桌边默不作声地擦头发。
苏好从外边衣橱拿了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很快响起,像今晚巷子里的那场雨,又比雨声更缠绵,掺了些窸窣挠人的细碎动静。
是他心里的动静。
徐冽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滞,缓缓眨了眨眼,打开手边的吹风机,把风量调到最大档。
这下,耳边只剩了热风的鼓噪。
良久后,头发和衬衣西裤都已经干透,几乎无处可吹。
他关掉吹风机,浴室里也没了声响。
因为苏好正呆站在浴室门边,满脸的生无可恋。
墨菲定律说,只要一件事有可能出错,那它就一定会出错。
刚才拿换洗衣服的时候,她心底闪过一个念头:应该不至于发生漏拿这么难堪的事吧。她还特意检查了下,确认平常洗澡只拿那么几样。
直到穿好家居服准备推门出去,她才觉得胸前有点空荡荡的。
她没拿bra。
那也不怪她,在自家房间谁穿bra啊,她就按习惯那么一拿。
苏好回头看了眼浴室角落的内衣专用洗衣机,换掉的bra已经被她扔进去洗了。
如果让徐冽去她衣橱拿,跟直接出去有什么区别?
有,反而比直接出去更羞耻。
所以算了。
苏好一把拉开浴室门,身体掩在门后,脑袋先探出去:“喂。”
徐冽刚拔掉吹风机的插头,闻声回过头去。
或许是因为被温热的水淋洗过,苏好此刻的唇色比平时更艳,皮肤像光下的玉瓷白得透净,瞳孔澄澈,眨一眨就会滴水似的。
她遮遮掩掩,只露了一个脑袋,长发全数裹进白毛巾里,在头上顶了个“蒙古包”。
但明丽到惊心的眉眼却让人忽视了这个造型的滑稽。
“怎么?”徐冽听见自己的嗓子有点发哑。
苏好全神贯注于自己,没注意他神色的异样,义正辞严地说:“你去墙角,为之前骗我的事面壁思过两分钟。”
“……”徐冽打量了下她躲藏的姿态,明白过来什么,转过身去。
苏好盯着他后脑勺看了几秒,确认他不会回头才出来,到衣橱拿了bra就跑,回到浴室穿上。
直到她重新回来,徐冽还保持着面壁的姿势。
“好了,两分钟到了。”苏好满意地拍拍手,等他转过来,从上到下地看了看他,“弄干了?送你下去。”
徐冽跟苏好走到了房门边。
她打开房门,给他比个“我先走你殿后”的手势,然后率先猫腰走下楼梯,刚走两级台阶,底下忽然传来“咔嗒”的开门声。
苏好心头一跳,飞快转头把徐冽推回房间,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关上房门。
徐冽:“……”
这回不是杯弓蛇影,确实有人,他也听出来了。
苏好背抵房门,低低地说:“可能是曹阿姨起夜上厕所,稍微等会儿。”
徐冽往后退了点,背靠住墙,跟她面对面地等。
这样着实有点尴尬。
虽然苏好觉得她和徐冽清清白白,可看这架势,连她自己都怀疑他们在做什么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事情。
苏好有一丝不自在。
她跟男生插科打诨惯了,很少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根本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就只是面对面看着彼此,脸上居然会泛起一阵阵热意。
脑海里不住地浮现出雨巷里的那一幕——徐冽浑身被雨打湿,拳脚却依然利落分明,雨珠悬挂在他湿漉漉的鬓角和眼睫,在他干架的动作间一滴滴性感地滑落。
苏好心脏陡地跳快起来,琢磨着得说点什么,想了想小声问他:“之前在巷子里,最后你跟那人说了什么?”
她指的是徐冽拧折丁柏手腕之前,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当时雨声大,又隔了一段距离,苏好没听清,也已经分辨不出那人到底是三人中的哪一个。
徐冽回想了下。
他说的是:刚才说要废她手的,是你?
丁柏没答,他就当是默认。
右手对画画的人来说有多重要?那是在毁掉一个人的人生。
他在那一瞬间,记起苏好站在教室黑板那片花海前神采飞扬的样子。所以他动了手。
“说话。”见他沉默,苏好催促。
“真想听?”徐冽挑起眉梢。
苏好奇怪地看看他:“不想听我问个屁。”
“我说——”话到嘴边,徐冽却轻描淡写起来,“记好,刚才她那声爸不是叫你,是叫我。”
“……”
徐冽皱皱眉:“但他用手指着自己鼻子,像在说,是叫他。”
“……”
“我就把他那只手折了。”
“……”
“你还是闭嘴吧……”苏好咬牙瞪他,怒火中烧地打开房门。
没了房门的阻隔,一阵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忽然传了上来,声源好像是一楼客厅。
苏好一愣,让徐冽躲回房间,自己下楼去看情况。
原来曹姨正倚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曹阿姨?”苏好叫了她一声。
曹姨转过头来,拿遥控器调轻了电视音量:“哦,好好啊,是不是吵到你了?”
“不是,我还没睡。”苏好摆手。
“那就好,”曹姨笑着指指电视,“最近老失眠,房间也没电视,就想下来听会儿戏,听着听着可能会困。你要睡了的话,我就在这楼下散会儿步也行。”
在客厅散步和看电视是一样的结果,都是堵在了徐冽离开的必经之路。
“没事,吵不着我,我就是下来拿瓶牛奶。”苏好心里发苦,脸上笑着,改道去厨房冰箱拿了瓶牛奶,临要关上冰箱门,又多拿了一瓶,重新上楼。
徐冽看她抱着两瓶牛奶回来,等她关上房门,叹息似的问:“出不去了?”
“曹阿姨失眠听戏。”苏好把一瓶牛奶递给他,环视房间,给他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坐着等吧。”
徐冽在书桌前坐下来,翻着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苏好拿吹风机到浴室吹头发,出来以后在徐冽侧后方的飘窗边盘腿坐下,抱枕往怀里一塞,拧开牛奶盖咕咚咕咚喝起来,喝了半瓶,两眼盯着地面渐渐发直。
好无聊,手机也不在,现在干吗?
她这间客房也没装电视。笔记本电脑倒有一台,跟徐冽排排坐着看综艺吗?
画面有点不敢想。
不敢想就说明这件事很不和谐。
实在无所事事,苏好歪歪斜斜靠着墙壁,问徐冽:“欸,你哪学来那么牛逼的身手?”
徐冽的椅子背对着她,也没回头,直接答:“没学过。”
“你逗我呢?”
徐冽回头看她一眼:“逗你干吗?”
这回真没逗她。
他的确没专门学过格斗,所谓的身手都是叛逆来的。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个一夜暴富的珠宝商爸爸。虽然爸爸在前妻亡故后才遇到他妈妈,却并没有对他这个二婚的儿子缺少疼爱。
只是他妈妈有点贪心,总担心活人争不过死人,担心他爸爸心里一直装着前妻,将来会在家产上偏心跟前妻生下的女儿,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
所以他从小就在学业上被妈妈严格要求。他必须优秀过人,必须成为所有人眼里无可挑剔的家业继承人。
同龄人还在想方设法逃课去网吧打游戏,每天的烦恼不过是作业好多,又要考试了好烦,他却从初二起就开始接触金融学。
玩乐都是奢侈。
在这样让人喘不过气的高压下,他反而慢慢滋生出一些不规矩的念头。
他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抽烟,喝酒,打架,学了一身瞒天过海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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