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们是谁？”

方恨生站起来，他面无表情，眼角下的泪痣却无端让他看起来像是哭的模样：“他们是谁，我也不知道，但不管他们是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早就死了。那个学社底下是有一个阵，只是那个阵唯一的作用只是为了困住我们，或者说是为了困住温仲嵘他们那些人，学社底下埋着的你猜是什么？你猜不到的，一些金银珠宝罢了，你知道金银珠宝是什么吗？从前是很值钱的东西，现在是一堆破铜烂铁，你说好笑不好笑，一堆人，付出了漫长的岁月，自以为是为了家国安泰，实际上只是做了别人的镇墓兽，替人家守着一堆没有的破玩意儿。”

“温伯峥死的快，这些话他还没听的到，他若是听到了，怕是不用如意动手，自己就会气的从这里跳下去，不过没关系，他日黄泉路上若有幸相逢，我自然会再说一遍给他听，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等我，我要再过多少年才能见到他……”

温仲嵘问：“这是凌知返告诉你的？”

方恨生笑了笑：“是。”

他摩挲着自己腰间的一个玉佩，答道：“是他死之前告诉我”

“温仲嵘，你不要怪我。人各有志，我从来都不想让自己搅和进什么麻烦的事情里，我在这里活的很快活，要什么有什么，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卑劣也好，随你怎么讲，我活的够久了，外人说什么我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我本来早该去死的，只是我有个问题想了千年都没有想明白，没办法，我只能一直活下去一直想下去，等到时候我想明白了，到那个时候，我自然可以去死了。”

韩岐捂住脸，低声笑了出来。

太可笑了，这一切都太可笑了。

这样一个惊天骗局，骗了千年前的温伯峥与温仲嵘，又害了千年之后的许多人。

千年之前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千年之后只是一堆毫无用处的破铜烂铁。

为了一堆毫无作用的破铜烂铁，害的多少人被困在漫长的岁月之中生的无趣却求死不得。

前人的阴谋加上后世的诡计，害了数不清的人，尸山血海最终只能化作寥寥数语，成为后人闲谈时的谈资。

直到韩岐笑够了，A-971才开口道：“韩岐，你现在或许觉得可笑，但只要你细细去想，你这么聪明，会明白的。这世上所有人都是自私的，这是人的天性，人做事总带有利己的目的性，温伯峥也好你也好，嘴上说的不一样，其实都是一样的。温伯峥是为了自己能够快活，他以为杀了这世上的人就是报仇，所以他要反叛；你为了和名正言顺的温仲嵘在一起，为了能够毫无顾忌的说话，所以你们要反叛。你看，不管嘴上说的多好听，一切的源头，都是为了自己，这就是人。”

“为了能够摒除人类这样的天性，我们教会幸福国的居民忠于幸福国。有了道德和规章的钳制，我们便能控制了他们的思想，这才能保持我们安宁的生活，每个人无私，每个人都是所有人的一部分，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千千万万分之一，这不是很好吗。你现在或许觉得世界是一个骗局，我现在告诉你，你应该自信些，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骗局，可我告诉了你，你又能怎么样，你戳破了一个，还有无数个，数不清的骗局支撑着人们的生活支撑着这个世界，你没办法毁灭他们。就算你有办法，然而一旦你毁灭了他们，你就等于毁灭了这个世界，毁灭世界，这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我曾经听到你说，压抑的和平与混乱的自由。亲爱的，你以为自由很重要吗？并不是，说到底，什么才是自由呢，能够自由自在的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能够什么毫无顾忌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能够看到任何自己想看的听到任何自己想听的，这就是自由吗？这不是，这是野蛮人的妄想，如果真的这样，世界会乱套的。和平就是自由，和平就是一切，在安宁的世界里过久了人，是不会选择混乱的，因为你不知道混乱是什么，所有你才会大言不惭的说出想要自由这种话。”

“你是特殊的，你有两个名字，你是F-225也是韩岐，我知道，你不喜欢F-225这个名字，但是亲爱的，很抱歉，即使你不想承认，我也不得不告诉你，F-225比韩岐这个名字要好的多，现在的韩岐，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这世上有一天，有十个人叫韩岐，有一百个人叫韩岐，有一千个人一万个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叫做韩岐，你该怎么办。我们要如何区分这些人，依靠我们的直觉吗？亲爱的，我们最终还是需要依靠数字，韩岐1号，韩岐2号，韩岐225号，你看，事情就是这样。”

韩岐问：“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A-971答道：“你软弱，善良，缺点毛病一大堆，可是这不要紧，因为我从前也是这样，只要你想明白了，你就会知道，幸福国才是正确的。我们不需要聪明的民众，却需要聪明的议员，不是那些用来蒙蔽世人眼睛的议员，是真正的议员。”

还没等韩岐说出拒绝的话，A-971就朝韩岐笑道：“幸福国不会允许有聪明的普通人去蛊惑他人，所有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是吗。”

他才二十几岁，正是年轻的时候。

韩岐曾经认为自己会作为安全保卫部的一员最终为了幸福谷而死，后来认为自己会为了自由而死。

却万万没想到生死抉择会以这样的形式摆在他的面前。

韩岐本以为自己会犹疑不决，没没想到自己只是愣了一下，不仅半刻犹豫都没有，心中反而如同卸下千斤重石，坦然赴死。

他踮起脚，亲了亲温仲嵘的面颊。

温仲嵘亦是低头吻了吻韩岐的额头。

F区韩岐准备跳下去的时候温仲嵘拼了命也要拦他，这次却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了。

他也说不了什么，做不了什么。

天上黑云渐渐散开，城墙下的人群发生惊呼：“太阳总算是换好了！”

“韩岐。”方恨生突然出声：“你在F区的时候救过如意一命。”

“你和温伯峥回到那个旧学社里去吧。”

“只要你不出来，就能活下去，你们就在那里终老，一直到死去吧。”

韩岐偏头看向温仲嵘。

温仲嵘朝他浅浅一笑：“不要问我，无论生死，我都陪你。”、

韩岐是去过那个学社的，温仲嵘已经在那里困了千年，好不容易能够逃出来，却要他自己再心甘情愿的回去。

韩岐问他：“值得吗？”

温仲嵘抹去韩岐眼角的泪：“有你在，一切都值得。若我有私心，便是想和你在一起的时日再多一些。”

A-971突然开口：“F-225，你不做幸福国的英雄了吗？”

韩岐摇摇头：“什么英雄，说到底也只是你们手里的工具，你们需要一个木偶成为所有人的精神寄托，让所有人都为了那个木偶不顾一切，不顾是非的去做些好事坏事，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我，都不会有任何的区别，一个只会带来争端与灾难的英雄，一个受人控制的木偶，这世上没有比这个更令人厌恶的了。”

A-971沉默许久：“你真的想好了吗？”

韩岐答道：“我早就想好了。”

A-971苦笑着朝方恨生抱怨：“我说他很聪明，你非说他笨。”

方恨生难得的没有再说些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只是一只手抱着方如意，一只手轻轻的拍着方如意的背，神色是从过往从未浮现的温柔，他轻声说道：“明明就很笨。”

四点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街道上应该开始播放歌曲《欢迎来到的幸福国》了。

但是今天却没有。

喇叭里传出刺啦刺啦两声。

“现在广播播放三条通知。

一：A区的安全保卫员F-225号在于反叛者搏斗的途中不幸身亡，现已取消F-225英雄称号。

二：现已查明，怪物的出现与之前发生的一系列暴乱皆是由反叛者造成，科学研究部现已经研造出有利武器，预计将在一个月之内斩杀所有怪物与不死者。

三：为保障各位居民安全，现发布芯片移植法案与玻璃房法案且强制执行。安全保卫部将于明天上午开始替各位居民的住宅更改为玻璃房，医学部也将在明天上午开始替居民进行芯片移植手术，预计半个月之内完成。”

“通知播放完毕，请各位合法居民起身，转身向东方鞠躬并高呼“感谢幸福国”，以示对幸福国的感谢。”

“感！谢！幸！福！国！”

所有人都真心实意的欢呼着，快乐着。

韩岐与温仲嵘转过头，不再看他们了。

温仲嵘牵着韩岐的手，一步步的回到了那个困了自己千年的牢笼。

韩岐与温仲嵘十指相扣，从今之后，他将困在那个大楼里，再也不能出来。

他的一生，将会是无比的漫长，却又无比的短暂。

他们是不自由的，他们也是自由的。

人们的欢呼声响彻天地，然而这一切与韩岐，与温仲嵘再没有什么干系。

喇叭里开始播放每周的固定歌曲《欢迎来到的幸福国》。

人们叫喊着，欢闹着，他们跳着，唱着：

我爱你，伟大的幸福国；我爱你，透明的玻璃房。

幸福国内人人快乐，玻璃房内日日如常。

没有罪犯，没有危险；无处容身，无处隐藏。

完美的幸福国，真实的理想乡。

欢迎来到幸福国，欢迎来到新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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