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当然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这个时候还想鼓励自己乐观,根本不可能。白念再也支撑不住,再也没办法用她还有机会去搪塞自己。她想念沙迁,想念到现在就是看看他用过的家具,喝过水的杯子都可以,她没有办法,见不到沙迁,那只有沙迁的房子里,还会残留一些他的气息。
白念没管温故担心的眼神,她揣着沙迁家的钥匙就出了自己家。
打开沙迁家的门,手指划过沙迁家的家具,走到沙迁卧室里。白念慢慢坐到沙迁床上,进而窝到沙迁的被子里,蜷缩起来。
靠沙迁遗物供给给她一些可怜的安慰,而她竟然好像真的获得了短暂的,自欺欺人的安心。
她越蜷缩越紧,几乎缩成一团,死死地拽着沙迁的被子。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失魂落魄的白念好不容易勉强支撑起身子,去开门,门外却站着个她完全意料之外的人——沙月。
向来没有感情的刻薄中年女人看起来是哭过很久了,红肿的眼睛昭示着她这几天没准儿良心发现,意识到儿子没了便开始后悔,开始思念,开始痛心自责。
白念看着沙月这悔不当初的模样就不屑,早干嘛去了?但她也没能不屑多久就打住了,因为她突然发现这句话能骂白念自己。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还真不得不承认,她跟沙月相似点蛮多的。都占据着沙迁心里很重要的位置,都肆意妄为不顾及他的感受,却又都要在失去沙迁以后,表现出一副舍不得的模样。真是可笑至极的两个人。
沙月说话直接:“钥匙交出来,我儿子的房子还给我,你搬出去。”
其实按照法律,沙迁的东西当然都是直系亲属继承,沙月的要求再合理不过。
然而白念立刻将钥匙护好,坚定道:“不会给你,我也不会搬。”
这个屋子里还残留沙迁的气息,满满都是沙迁使用过的物件,充斥着她和他为期不长的交往时间里的许多甜蜜记忆。她现在没有活生生的沙迁,甚至连沙迁的遗体都不是她的,她什么都没有了,还想让她把这个房子交出去?不可能,她不交!这是她仅有的跟沙迁相关的东西了,就算要说她贪财她也不管,她就是不交!
拒绝的后果自然惹沙月发了怒。沙月一开口便是刻薄尖锐的辱骂,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见辱骂没用,见白念就那么一副沉着脸色决不退步的模样,气得索性直接动手。她揪着白念的头发,拉扯白念的衣服,扇了白念一耳光骂她不要脸,还不解气地把白念撕得满脸是伤。
白念实在是难过到没有力气跟沙月撕扯,只能强行推了沙月一把,将沙月推出门,接而“啪”的一声重重甩上门。
屋内安静了,门外却传来沙月越发怒不可遏的敲门声,沙月敲得凶狠极了,仿佛手不会疼似的。
“这是我儿子的遗产!我要整理他的遗物!你是哪里来的下贱胚子?以为睡过就房子都是你的了?!你妈是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门外的女人嘶吼了一连串辱骂后,不知道怎么突然停了。门外安静了片刻,接而又突然传出来沙月崩溃的哭声。
沙月在门外哭着,白念在屋里一动不动。好久后,白念听到沙月又开始敲门。
“房子以后再谈,你先把我儿子遗物还我。”
白念没开门,她一点点蹲下去,死死拽着钥匙。她对眼下的情况只有深深的无力感,面对沙月,她仿佛就像在跟另外一个自己争抢沙迁的遗物,多好笑?
白念的头发已经被沙月撕扯得十分凌乱,她也没心情整理,只颓然地赤脚走回沙迁卧室,企图重新窝进被子里。
这时她猛然听到一声许久未听到的机械音。
——休眠结束。——
白念瞪大眼睛,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她以为……这个系统不可能醒来了。
系统却是公事公办得很,没有情绪地跟她陈述。
——动力还能支撑最后一次穿越。——
——宿主白念,请确认穿越到十五天前。——
时空重启的漩涡在白念确认后将她吞没。
————————————————
白念抵达新的时间点以后,死死捏着拳头,紧紧闭着眼睛,她没有勇气睁开。
系统偏差了那么多次,这次,会怎么样?
偏差是肯定会有的,但是拜托,不要偏差去沙迁遇害以后。
拜托……
这是最后的一次,她完全没有去揭晓答案的勇气。
她不睁眼,耳畔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好。”
熟悉的,低沉的男性嗓音,那语调淡淡的,却抿着些不明显的笑意。
白念猛的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抠脚社会人小天使又送了地雷~~么么哒
提前说一声,会有凌寒和永阳的番外,所以永阳的系统使用这里就不详细写了,我其实蛮喜欢凌寒番外的。
第72章好久不见
她在她家楼下,沙迁走在她前方,他一手打开单元楼的铁门,另一手往后伸着,拉着她的手。
白念痴愣地看着沙迁的背影。楼道狭窄,不适合两人并肩,前方的沙迁背对着她,他显然对于自己牵在手里的人已经穿越过一事全然不觉,还在答她穿越前跟他说的话。
白念觉得不真实地在相牵的手上加重力道,握紧一下,又松开。她以为自己见到沙迁会委屈又激动地扑他怀里去,然而真的见了他,她却僵硬到不敢发出声音,不敢有所动作。她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扑去他怀里,有没有资格去委屈。
是好好的,拥有温暖体温的沙迁。因为定位偏差和休眠,她已经跟他分别二十多天了,久到她一度真的以为她永远失去他了。
白念眼眶发酸,任沙迁就这么牵着她,就这样继续看着沙迁的背影。
这是沙迁遇害那晚,她跟他分开之前。
那时候她正喋喋不休地跟他说着,不许觉得自己比不过徐长夏。
【以后都给我在车里等我,我绝对不会放你鸽子。】
白念之前听沙迁这声浅浅淡淡的“好”听得通体舒畅,认为自己已经给沙迁吃了足够的定心丸,现在重放一遍,却如鲠在喉。
她这不痛不痒的几句安慰就想填补那么巨大的伤口,简直天真到不负责任。她都这么对过他,他凭什么相信她“绝对不会”?
顶上来的副作用越来越强烈,白念试图迈步子继续跟着沙迁,然而实在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
白念感觉到她被沙迁抱住快步上楼,接而被沙迁安置在他家的沙发上。她勉强睁开眼睛,看沙迁在柜子那边找药,一如过往每一次那样,满是焦急和担心。白念越发难受,对她这么好的一个人,她竟然那么对他。
沙迁喂白念喝完药,他表情凝重了几分,猜到自己可能又遇害了一次:“莫近又动手了?”
白念使劲把眼泪憋了回去,她不敢太直视沙迁,只埋下脑袋,没出声地点了点头。
或许也察觉到白念反常的安静和低沉,沙迁坐到她身侧,伸手帮她拨了拨乱成一团的头发,修长的手指由耳后滑至她的侧脸,指尖触上白念脸上两道指甲印,沙迁脸上的表情腾起几分怒意:“谁撕的?”
白念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鸠占鹊巢”,被沙月“修理”过。
她低声道:“你妈。”
“……”沙迁蹙眉,“你怎么会被她欺负?”
其实沙迁的记忆里,白念泼辣得很,才不像会被恶婆婆欺负的委屈小儿媳。初世界白念好几次跟沙月杠上都凶巴巴的,一点没占下风,经常把沙月气得摔门而去,这样的白念是怎么被他妈弄成这副模样的?
白念不知道怎么答。
说她当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又心灰意冷以为再也见不到他,才一点都不想折腾?白念现在甚至都不敢开口跟沙迁说,她知道了他的疤怎么来的,知道自己过去做过一些什么。
连忏悔都不知道从何开口,连祈求原谅都觉得自己可耻。她知道,她还没道歉,沙迁已经原谅她了,她要是道歉,沙迁肯定更加不计较,这样的忏悔就跟走形式一样虚伪。她肯定会控制不住情绪,哭兮兮的,到时候沙迁还得反过来安慰她,反复强调不怪她。这算哪门子祈求原谅?她还不如别开口。
沙迁有办法原谅她,她却没办法原谅自己。
她讨厌那个时空的自己,但她又隐约能琢磨出那个时空自己的逻辑。可能就跟现世界的她一样,认识沙迁以后,觉得沙迁不同寻常,总不自觉在意他,触动于他对她的好,却又因为心里有人而直接按死了这些动心的可能。她或许只是不想陷入道德低谷,不愿意做一个变心的人,于是总排斥着他的靠近,没准她潜意识清楚,他拥有动摇她的能力,故而必须离他远远的,甚至还得找些借口认真地记恨他,她才能做一个“有道德”、“不变心”的人。
所以,她才会在放弃徐长夏以后,在恢复成心里没人的状态以后,那么迅速地喜欢上他。
这并不是突如其来的感情,而是无数被她强行按死,被她刻意囚禁在心牢的情绪获得了释放。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对她的好呢?每一件都是其他人无法对比,无法复制的好。沙迁那里的“喜欢白念”和其他人那里的“喜欢白念”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只要沙迁站在那里,其他人的喜欢就会显得苍白无力,一文不值。
只可惜她回馈给他的只有薄情,只有伤害,她没能配得上这份好和这份沉甸甸的喜欢。
白念想不出来这些伤害要如何弥补回来,想不出来要如何去告诉他,她现在真的很爱他,真的很珍惜他能在她身畔的每一秒。
“你有事瞒着我。”沙迁的声音打断白念的思考,他打量着白念,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白念仿佛想起了以前怀疑沙迁“会读心”的时候。为什么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情绪常常没办法逃过沙迁的眼睛?
她立刻不敢跟他对视地重新埋下脑袋,手不自觉拽紧,企图撇开话题:“你妈见你遇害很难过,好像哭了好几天,也许她确实多多少少是在乎你的,在乎到房子都可以先放一边,只要你的遗物。”
沙迁完全没被绕过去:“是不是我死后,凌寒告诉你什么了?”
白念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回复之间,系统突然说了话。
——动力已耗尽,协助宿主穿越功能已无法启动。——
白念都快忘了这回事。她没想到摇摇欲坠的系统最后一次竟然能把她送到她满意的时间点,虽然依然还是有几天的偏差,但显然已经是个好结果,能赞它一声“回光返照”了。
白念在心里问系统。
(所以,我彻底不能穿越了吗?)
——是。系统已经没有动力可供运作。——
——到时候解绑程序会自动运行,完成解……——
系统的“绑”字还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动力彻底耗尽,它就像是一台断了电的电视机,再也发不出声响。
白念试图对话,体内彻底没了回应。
过去只要系统还运行,即便在休眠,她也能感应到“滋滋”的声音,而现今,一切已完全归于平静。
白念捏了捏拳,明白这一次没有退路了。
而比起比自责忏悔,她现在还有一件更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抓住莫近。
白念回头看沙迁:“先别说凌寒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们得阻止莫近。”
沙迁问:“他今晚几点会动手?”
“两个多小时后。”说到这里,白念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些勉强能称得上高兴的表情,她冲沙迁笑了笑,“我们现在得报警,让警方布控,就等他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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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警察总不能说自己见过未来这种玄乎的东西,白念为了能让警察信服,只能报警称今天莫近尾随沙迁,而莫近自己说今晚几点要过来。
有上次莫近袭击沙迁,害沙迁住院的案底在,警察很快派了人过来。跟警方沟通好,提前做好布控以后,白念可算松了口气。
她庆幸之前有系统,掌握了莫近动手的时间。这次有警察在,自然不会再被他跑掉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白念死死盯着手机,就等着莫近上门的时间点接近。然而那个代表时间的火柴棍一点点变化,半小时过去,又半小时过去……直至已经离莫近上次行凶的时间超出了两个小时,小区和楼道依然静悄悄的,之前那个被劫持的保安小吴也完全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人找他麻烦。
警察们一直守到第二天早上才收了队,等人马都撤走,屋子里便又只剩下白念和沙迁。
白念的心情越加沉落谷底。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地拽住衣角,会失去沙迁的不祥预感又像鬼魅一样地缠了上来。
为什么莫近没有来?
这次指挥行动的听说是那个警队里搞伏击最厉害的警官,基本上不太可能是警方操作失误害莫近发现了。那……那还能有什么原因?难不成这样突然袭击的布控,他都能看透吗?
总不能他也未卜先知,他也有个时空系统吧?
白念越想越难受,甚至有几分消极的,糟糕透顶的设想。莫近本来就难缠,不然沙迁在初世界就能用系统救下她了,何至于要去两年前抓莫近。现在系统动力耗尽,她已经没办法穿越了,如果莫近也能预算到她的行动,那她用什么抗衡?她是不是最终都逃不出要见到那个血淋淋画面,要失去沙迁的命运?
在白念情绪即将失控的边缘,一只大手落在她后脑勺,安抚似的拍了拍。
坐在她身侧的沙迁声音无比冷静:“不要担心。”
“怎么不担心?!”白念转头看沙迁,“我已经没办法穿越了。”
“那就要想点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想什么办法?之前你有那么多次数都没办法救下我……”
沙迁瞥了白念一眼:“凌寒果然告诉你了什么。”
白念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顿了下。她一想到沙迁还在危险中就没办法冷静:“系统之前也说,再多次机会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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