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朕昨晚梦见了一名女子,”慕容策见她一怔,随即缓缓道来:“这名女子面容极美又不失灵动,她拉着朕的手说喜欢朕,还说她也是士族出身,入宫服侍朕也使得。”
男人见她低垂着双眸,面上并无怒气,心中不由得低落起来,只好继续说道:“朕刚要问她是哪家女子,结果她却消失在重重迷雾中。”
王徽妍缓缓坐起了身,捋了捋头发,淡淡询道:“陛下需要臣妾怎样做,直说便是,臣妾定当配合。”
慕容策见她起身后微微瑟缩了下,拿起身旁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朕想着这两日,以你的名义将士族内适婚的女子传召至清宁宫,逐一核对。你身子不好,可命三名嫔妃陪同在侧,也让她们借此机会历练一番。”
少女微微颔首:“遵旨。”拿掉披在身上的衣袍下了床,将素芸等人唤了进来。
慕容策衣袖内的手攥了攥,也并未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净房。
王徽妍趁他不在,假装路过书案瞧了眼像是连夜所作的人像,总觉得哪里眼熟,却说不上来。
画像虽只用墨汁勾勒,却依旧见到女子含情的双眸和俏丽的身姿。
她撇撇嘴,径直走到妆奁前,看向镜中的自己。
本少女比那画儿上的人好看多了,狗男人眼光奇差,被他看上必然是一件很倒霉的事。她还真是万幸万幸。
片刻后,慕容策从她身旁走过,命道:“皇后,为朕更衣。”
男人见她不情愿地起身,接过吴六一奉上的衣袍走了过来,喉结一动,目光匆匆略过她的面容,无声配合着她。
王徽妍为他系玉带时,只想着动作快些,将他打发走。
感受到搭扣时就挂上了,谁知另身前的男人吸了一口气,弯腰小声在她耳旁说道:“公报私仇!”
少女没好气地回应:“以德报怨。”
“强词夺理。”慕容策扬眉看着她。
王徽妍本想松开他的玉带,重新为他调整宽度。见他又开始挑衅,嗤笑道:“臣妾知晓,陛下这是在考校臣妾的学识,这句臣妾也能接的上来。”大胆迎上他的目光,逐字说道:“无—理—取—闹。”还一脸欢喜地问道:“陛下,臣妾接的可好?”
男人见她身子微微前探,忍不住一把将她搂住,令她猝不及防地靠在自己身上,凝视着她低低说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随即像没事儿人那般扶正了她的身子,转身走了两步回头看着一脸怔忡的女人,揶揄道:“你莫要多心,这句话的意思是办好这件事,朕重重有赏。”说罢勾唇一笑,负着手向殿外走去。
“娘娘,那句什么桃什么摇的是啥意思?”素宁端着茶盏,起身看向陛下的背影问道。
“就是他说的那个意思。”王徽妍转身拿起玉梳,忿忿地嗤笑:“我多想?他才多想,他全家都多想!”
素宁挠挠头,念叨着这句话,去殿门外的廊下端补药。
熬药的宫女是有名的书呆子,她悄悄戳了戳宫女,小声儿问道:“什么投一个桃,给你一个摇是啥意思?”
宫女平日里颇为自负,见自己顶头上司这般询问,摇头晃脑地解释:“娘子送我鲜桃,我还以美玉。我会永远与娘子相好如初的意思。”
看着上司一脸欢喜,她忍不住提醒:“头儿?你可千万别搞对食,那些都不是真男人!你是娘娘面前的红人,以后前途无量啊……”
“说什么呢你?!”素宁气哼哼地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看书多了的人,就是心思太多。”也不等小宫女,自行上前掀开帘子,端着托盘回到了殿内,“娘娘,补药已熬好,您先趁热喝了。”
王徽妍只得接过,正在发愁喝完它,早膳又变得没有胃口。
偏生还必须要膳前服用。
她刚喝了一口,就听得素宁小声说道:“娘娘,您方才误会了陛下。那句话是陛下想和您一直好下去的意思。”
少女险些呛着,推开她上前搀扶的手,“你们两个日后再这般口没遮拦,我定然不会姑息。”她拿出袖中的绢帕擦擦唇角,“既无事,你亲自去三名嫔妃宫中传旨,命她们明后两日前来清宁宫,为陛下选新人。”
素芸惊讶地看着自家娘娘,又听得她安排传旨,又命内监去各家统计参选人名和年岁,忙得脚不沾地。
两仪殿,正殿。
吴六一见坐在上首的人眉头紧蹙,赶忙命小太监将铜鹤首内的安息香点上。
又亲自准备了枫露茶送至御案前,“陛下,福康郡主接到圣旨后很生气。奴婢见她一身骑服,像是起了一个大早,早就候在了□□的前院。”
慕容策手上翻阅着奏折,询道:“秦王呢?”
“秦王陪同郡主等在前院,还特意套话,询问陛下缘何改了日子。”太监不等他问,径直将自己是如何将话说的滴水不漏,如何安抚了父女两个,圆满完成差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办的不错,有赏。”男人指着御案上的一盘樱桃毕罗,“派人去给张美人送去。”
吴六一心中一惊,赶忙应是。
“陛下,楚昭仪娘娘前来问安。”黄门内侍躬身回禀道。
慕容策握住朱笔的手一顿,沉默片刻命道:“宣她入内。”
太监再次带着震惊的目光看向他,接收到他凌厉的眼神后,迅速低头转身向殿外走去。
正好与楚昭仪在殿门处相遇,听得她娇声问道:“吴总管,陛下在做什么?”
“昭仪娘娘,陛下正在批阅奏折。”吴六一见她接过小宫女手中的托盘,面带激动地说:“既如此,陛下许是累了。臣妾这就入内侍候。”
“昭仪娘娘辛苦。”太监看着楚昭仪的背影,觉得这心里别扭的很,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他一大早宣个旨,回来后怎得就变了样呢……陛下开始召见后宫嫔妃了,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慕容策听着身旁女人陌生而娇美的声音,“陛下,臣妾为您打扇。”他歪着身子躲着眼前带着浓郁香气的团扇,蹙眉说道:“朕不喜这个味道。”
“陛下恕罪。”楚昭仪惊慌地将团扇放在御案下方的地毯上,端起一盘白玉方糕,面红无措地说道:“臣妾听闻陛下喜好素膳,这几日除了纺织,还亲自下厨学了几道养生小菜,这道甜点是臣妾在家中经常做给长辈的,都说好吃,您尝尝?”
男人看着她手中的点心,本想挑毛病,却不由得想到一个楚昭仪都能打听他的喜好,清宁宫的女人却视他为洪水猛兽,整日里不是横眉冷对就是躲着他。
“放下罢,朕会尝的。”他指着下首说道:“昭仪也累了,不若坐下陪着朕说说话。”
楚昭仪感激涕零地拜谢,刚要转身,想到坐在下首不就距离陛下越来越远了么。
她扭扭捏捏地恳求道:“陛下,臣妾的推拿手艺还不错,不若为您松快松快?”
想到皇后娘娘说,该上时一定不能退缩。她刚抬起刻意保养过的玉手,想要放在男人的肩膀上,就听得内监唱喏:“陛下,皇后娘娘拜见。”
慕容策立刻抬手想要通传,看着身旁的楚昭仪,目光闪了闪说道:“昭仪有心了。”
楚昭仪听闻皇后来了,有些踟蹰不前。见男人瞪着她,一副你怎么还不开始的意思,只得缓缓捏着他的肩膀。
慕容策强忍着不适,赶忙命道:“宣。”
作者有话要说:王徽妍:狗男人终于开窍了,今晚安排上
张美人:臣妾身体不适(陛下说的)
楚昭仪:同上
吴才人:臣妾无能为力
慕容策:听到了吗,皇后说给她安排上,朕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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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王徽妍前来两仪殿是有一事不明,又很重要,需要和他当面确认。
少女提裙迈入正殿,抬眸看过去,见慕容策坐在龙椅上,身后站着的楚昭仪惶恐地看着她,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陛下万安。”
“皇后前来何事?”慕容策侧首看向身后的楚昭仪,温声说道:“舒服多了,昭仪歇歇,一起听听皇后说些什么。”
楚昭仪不敢看向对面站立的皇后,低着头讷讷下拜:“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王徽妍含笑道:“昭仪免礼。”完全一副上司给予下属鼓励的样子。
她这才转头说道:“陛下,关于选秀,臣妾还需与您确认一事。”她没那个功夫等他问,便主动说道:“士族女子大多及笄前定亲,若除去定亲之人,那么剩下也所剩无几了。”
士族之中的贵女,尤其是五大家族出身,根本不可能拖到及笄后才说亲。除非有着众人皆知的残缺,或者其父母有过为人不耻的事发生。虽然定亲,但还未过定却是很多。还会出现定亲两载后,女子与另外一名郎君有了首尾,匆匆解聘另嫁他人的事。
这在民风开放的大燕并不新鲜。
眼下涉及选秀,定亲到不怕,谁敢与皇帝争女人?但是这对于逐渐汉化,提倡儒家思想的慕容氏后人来说,为了一个女人,能否接受诟病,那就两说了。
这件事若不问,那么日后说不定就会将一顶督办不利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她才不想担这个责任。
“皇后自行斟酌便是,这等小事也要向朕请示么?”慕容策见她如此认真,面色逐渐低沉起来。
王徽妍当着楚昭仪的面,总要给他半分薄面,这招还是从郡君那里学来。还记得母亲说:人前给夫君面子,看似是为他,实则是为了自己。
自己的形象比起狗男人,那可是太重要了。
她赶忙举手加额行大礼说道:“回禀陛下,选秀亦是在为陛下遴选条件突出的女子,可条件突出的女子凤毛麟角,自幼早被人盯上,尚未定亲是很渺茫的。臣妾并不敢擅自做主决定这件事。”
“那你呢?”慕容策见她提到条件突出,嘴角带着一抹嘲弄:“据说皇后当年可是称霸了多年的贵女典范,定然高处不胜寒吧?”他示意都坐下,“你若不坐,昭仪也不敢坐。”
“多谢陛下,”王徽妍说道:“陛下给臣妾一句准话即可。臣妾还要将遴选的范围通知下去,耽误不得。”
男人见她一副恭谨的态度,再也无法安坐在椅中,起身走至她身后停了下来,“那就适龄女子全部上报,是否定亲?”他嗤笑一声,“与朕有关么?”倨傲的口气和发怒的前兆,使得殿内的宫人瑟缩起来,恨不得陛下此时命他们全部滚出去才好。
少女嘴角带着一抹不屑,说出的话照旧平静无波,她福了福:“臣妾遵旨。”并无二话,默默退了出去。
慕容策脸色泛青之下,转身看着吓得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的楚昭仪,含笑走向御案,“昭仪安静坐在椅中的样子,定然很美。这便坐罢,朕还有奏折要批阅,你最好莫要出声。”
“遵旨。”楚昭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方才帝后剑拔弩张的气势,令她怕极了。恨自己为何这般倒霉,好容易被陛下召见,却赶上神仙打架。如今陛下又命她不许说话,还不让她回宫,这种待遇犹如酷刑。
她只好听话般地缓缓坐在椅中,甚至放缓了呼吸。
殿内安静如斯,除了更漏的声音滴答作响,就只剩下偶尔翻阅奏折的声音。
楚昭仪偷偷看向奋笔疾书的男人,觉得他陌生又高大。
自打她入宫后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坐在规制仅次于紫宸殿的两仪殿内。这里的一切无一不透露的天家富贵,御座后的鎏金盘龙屏风的衬托下,所观之处皆为尊贵的明黄色。
方才听到皇后娘娘提到选秀,她大胆看向周身透着威仪的男人,今日也许得罪了皇后娘娘,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论位分,她身为九嫔之首,必须要赶在选秀前侍寝才不至于颜面尽毁。
慕容策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后,揉了揉眉心,听得下首的女人小心翼翼地请示:“陛下,臣妾可否帮您斟茶?”
“不必了,你继续坐在这里。”男人下了御阶,径直向寝殿走去。
留下迅速红了眼眶的楚昭仪,只得忍着眼泪坐在椅中,殿内的内侍虽然安静的像个假人,但终究是耳聪目明,这般待遇,不知是否只她一个经历了,仿佛天都塌了下来。
吴六一迈入寝殿时,见歪在龙榻上的男人面向里侧,身上并未盖锦衾。他蹑手蹑脚靠近,就听得一声带着睡意的询问:“暗房内可有消息?”
太监赶忙说有,“二殿下说选择要人,他还提了一个要求,安排一处适合养病的院落,不得将人带至暗房内。”
“京郊的皇庄不是备好了,即刻加派人手送至那边。每日命人汇报他的动向,一举一动全部要上报。”慕容策起身询道:“几时了?”
“回禀陛下,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吴六一小声提醒道:“陛下,昭仪娘娘还在正殿里坐着。”
男人哦了一声:“命她回罢,待朕盥洗后摆驾清宁宫。”想了想,又命道:“将北疆进贡的物品多选几样赐给她,大张旗鼓地送至她的宫室。”
吴六一应诺,心里头最关心的是晚上两人见面,会不会继续闹别扭的问题。
慕容策专挑用晚膳的时辰迈入清宁宫,看着接驾的人说了句平身。
两相沉默间,他只得问道:“皇后可有用膳?”
王徽妍如实说道:“回禀陛下,臣妾已经用过了。”她也并没意愿多嘴问他吃没吃。
“你来。”慕容策率先迈入了寝殿,等她跟进来后摒退了众人这才说道:“想不想送萧萦心一程?”
少女惊喜地抬头:“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男人看着她激动的神色,面色并不好看。指着桌上吴六一备好的内监服饰,“换上。”也不再看她,转身走至南窗前,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向庭中。
王徽妍有一肚子疑问,终于在马车上问了出来。
“陛下,萧萦心若被送走,何时放出她病逝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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