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谙这一瞬心尖儿便揪了起来,眉目存忧。
她这声音沉了沉,“何谓不大好了,王宫医名言便是。”
这宫里头当真如此不太平么。其间凶恶,已不是她早前认知的那般了。明明看着人畜无害温婉可人的女子,是杀害亲妹的元凶。
她心下不放心,是以去了宫医阁请了宫医夜半时分去瞧那位会否有事。这便......当真出事了。
厅上的熏香自雕鹤香炉中淌出来,渐飘了满室。乐谙这一句之后,神思渐远,双眼呆呆失了神。
王儒依旧没将身子站直,还是弓了身子,双手做礼,恭敬的很。
“那位脏腑半伤,该是八歧法修为术法之人,凝了周身大气于掌内所致。”
“所幸那人八歧法的火候还未练到家,这才让那位贵人的伤留有余地。”
八歧法五行之中属火系,而修习这八歧法的那人,身子该是属木的。虽不相斥,却也无法子完全相融合。
那人身子中凝的修为应也不是自己所修,是他人予的。
幸微这头便疑了,“那王宫医您这半夜过来,可是知道有何法子可治么......”
气氛有凝。
本要脱口而出的口中之言顿了顿,王儒直起身子,“自然是知道的。”
“法子其一,要陛下私库中几样好药材,配以陛下的灵兽,白阳雪焰狐的两碗鲜血。以大量灵气周转周身,每日如此,过上半月便可好的七七八八。”
“只是陛下极其宝贝私库的东西,也不知愿不愿救。还望......”
王儒言说治愈之法时,声音可真算不上大。
奈何,还是被正厅外间趴扶在檐下的濮阳满听了。
濮阳满蹲守了几个时辰,好容易才听着些与心上人儿有用的消息,提脚从檐上跳下来。
怎料,一双脚连沾地的机会都被妖帝一掌夺了去。
......
濮阳满身后右侧受的一掌。致他忽得身体腾空飞出,甩出十几根朱红色廊柱子,重重撞上外墙。
血气自胸腔翻涌而上,一步子的时刻,濮阳满微张了口,一大口鲜血便溢出滴了满地。
妖帝这动作奇快,身移到濮阳满跟前,他低头也便只看着了一双玄色龙纹云锦长靴。
扶修半蹲下身子,伸出两根十足矜贵的长指,凝上了气,亦隔了气,挑了濮阳满有些胡渣子的下巴。
“你是什么东西,夜半也敢来她这处窥伺。嗯?”扶修这声带了些笑意。
后头阿佑离得远些,听了这声,立时头皮发起麻来。
多久了,妖帝未有这样直白的使过术法,在妖界同类身上。
这人倒是撞得一个好时候。
濮阳满正是一口血气堵在喉中,几次张口,却还是半句话也未回答。
妖帝失了耐性,挑起下巴的两指悠悠然收了回去,五指并为一掌,朝那人脖颈处劈了过去。
......
濮阳满歪头将堵着的一股子鲜血喷出口中,猛得咳了一时,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全然淌下,艰难道:“陛,陛下......”
“朕问你话,是耳聋了么。”
身体失了力,半趴着滑倒在地,濮阳满只得以健在的右手撑了,急道:“小人是双卫之下一兵士,名叫,名叫濮阳满。”
眼见儿的妖帝嗤出一笑,“原是你这个蠢货。响秋殿也是你一外男该来的地方么,来此做何!”
濮阳满张口正要回答,一旁廊下的脚步倒是引了众人十足的注意过去。
正厅里间的几人不是耳聋的。相反,乐谙的一双耳朵实在敏锐非常,稍用心听,几点动静都可心知。
风乍起时,几人廊下步子微顿。
乐谙跨过门廊而出,便听着了妖帝那句厉声教训的话,小脸倏的白了一白。
她这正厅里头,也留有一外男......
濮阳满顿在口中的话,见到乐谙与王儒后倒是说得十分流利,“小人是随着那位青衫大人过来这处的,此前并不知晓这是何等地方,也,也无意冒犯贵人。”
濮阳满横着被抬出去时,王儒也一并被带了下去,而后再瞧妖帝的脸色。
骨象极好的一张脸上亦是灰黑一片的脸色。
怒气皆是绕在周身,泛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寒凉。
阿佑忧心的瞧了偏殿内一眼,也是想不出旁的法子了,只得同幸微她们一道儿退下。
妖帝发了大怒,直将说话的那位一掌劈得昏死过去。
王儒可站着走出去,也属不可思议之事了。
阿佑双脚踏出殿外,又是听见妖帝正正的一声吩咐:“今夜的事,半个字也不准许漏出去,违者便将舌头割了去!”
阿佑阖门的手眼见的抖了抖,“是,陛下。”
“还有阿佐,给朕一并抓着待办!”办的什么狗/屁差事!
“......是,陛下。”阿佑唾沫星子一咽,急着回道。
......
到底还是舍不得当场责问。妖帝走得离她近些,那股子怒气一时半会的是消不下去了,只得压着。
乐谙似被他一番举动吓了,脚步也不挪动一下。半晌,被他盯得身上不自在,方才往后一移步子,犹豫着道:“陛下,阿修……你怎么了?”
扶修一伸手便擒住她一手白皙皓腕,“朕怎么了?!你不知晓么?”
这女人是没有心肝的么。
如此夜半时分,两个外男在响秋殿里待着。前者她若是言说不知,他是可理解的,毕竟人在外头檐下挂着;可这后者,方才大摇大摆的自厅里走出来......
当他这个妖帝死了么?
他手上力道大的,致使关节处都泛了白色。
乐谙自然是疼的,微挣了几次,小脸胀红,额上细密的汗便出来了。
“阿修,你先放开......”
“疼,疼的......”
将人扛回自个儿的寝殿的一路,妖帝脚下生风,走得极快。
背上的乐谙被颠得,早间吃了的饭食都快吐出来了。实在是不舒服,甩起双手气气的打了他的背儿!
扶修侧头喝了声,“别乱动,小心朕给你丢出去!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何处了!”
往日她犯错,做错了事儿,扶修也是这般吓她的。口中几句,不外乎是将她丢出去,亦或是不许她同自己一块儿困觉罢了。
如今她已是搬出去许久了,后头那句话,也便不成立了。
他单单只抓着将她丢出去的话儿不放,狠厉劲儿也是十足的。
没走几步,乐谙便受不住了,胃部膈得生疼,小脑袋半朝下垂着,晕晕乎乎。她没法子,咬了唇发出低低的嘤嘤泣声。
扶修依稀听到她这口中嘤嘤声,脑子还恍惚了一刻。
怎的还哭上了?
尚嬷嬷不是没有教过她宫里头的大小规矩。犯了如此大的过错,竟还觉着自己委屈么......
胸口堵着一大口气,也不愿放她下来。顿了顿脚,却是将步子放慢了不少,“哭什么?朕欺负你了么?”
作者有话:卡文了!(破音)
第44章
她不语,既而将口中的嘤嘤泣声也硬生生压下。
至于他口中有无欺负一事,他倒是半点儿的自觉也没有。
这样子了,还算不得欺负么……
夜间这风大的,将她额前碎发赶得四散。原就披散着长发,预备着等一等他,而后就寝,一头青丝只随意一挽。现在也已散得一干二净了。
她一女子,这般狼狈被妖帝一把扛于身上,当真半点儿颜面也没有了。妖帝好似也没了前头日子里体贴温柔的模样了,今日的他,实实在在的将她骇了一回。
乐谙哪单单是委屈。他今日咄咄逼人的样子,她都还未开口做何解释,他便始咬牙切齿,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一时不查,整个身子便腾空了。
......
一路至响秋殿寝殿内,妖帝便将她放下。由着她退了几个大步,背部贴着墙站了。
自个儿从小带大的娃娃,她一闭眼一睁眼,他都知晓她要些什么,想做什么。乐谙如此,倒像是真的惧怕了自己。
扶修深叹一气,端起一旁凉头的茶饮下了几口,“啪嗒”一声将茶杯放得极响。预料着乐谙小身子该是会猛然一颤。
随后再抬了明亮星眸瞧她。
乐谙背抵着了后墙,身子确是有一颤。却不过瞬时,散乱下来的黑发垂着遮了大半张脸,身子失了气力,慢慢贴了墙面儿滑下来,半蹲在那处。
他那时火气也太大了些,一步一步走得快又踏得结实,小肚子压着他宽瘦肩膀,受罪的只得是她了。
这会子,她这腹上阵阵的抽疼,贴着后墙,蜷着倒觉好些。
......
寝殿内什么都未有变过,该空着的地方依旧是空着,有一处的东西却是慢慢多了起来。她许久未进到这里,不知妖帝已替她存了许多好玩意儿,尚嬷嬷她们整理物件儿的时候,也不多问。
明眼的都该是知晓,黑礁榻旁边这处位置实际是为谁而留。
扶修抬了眸子前去瞧乐谙那处状况。这一瞧,眼见了心肝肝便被戳了一遭,闷闷异常。
他有些急,一个箭步过去,低低蹲下扶了她的身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给朕看看。”
长指微凉,慢拂开她小脸前发丝。
如此,白白的一张小脸便现在他眼前了。面色有些差,这樱唇也无甚血色,两弯淡眉蹙的紧,瞧着揪心。
扶修不久前才知,自己是个没骨气的,一遇着她不舒坦的时候,自个儿是半点风度骨气都可不要的,巴巴的便去哄。
今日也是一样。扶修这就压了嗓子的声音,柔声柔气的开始哄了,“不蹲着了,朕扶着你去榻上休息一会,好不好?”
后头几字的尾音,都柔得成气声了。
乐谙嘤嘤的多望了他一会子,口中好容易吐出几个字,“我都同你说了,疼的啊.....”
那般大方体贴的样子她是不愿做了,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何况是受了委屈。转眼,举动间眼眸处溢出的神思,全是在责怪他的。
扶修又哄了一阵儿。奈何乐谙这会儿听不见旁的话,深觉自己便是五界中天抛地弃的小可怜,唯一的主儿家人又凶的要死,往后也莫得盼头了。
可这心头想的是一回事儿,身上动作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将泣未泣的泪珠子半挂在微红的眼眶子里,右臂软哒哒的便挂上扶修的脖颈,变扭又可怜:“你不抱我的么?”
扶修一时语塞:“......”
抱的,哪能不抱呢!
他的手臂可算得上有力,将她右手复又在自己脖颈上环得更紧一些后,一手扶了乐谙的腰身,一手自她双腿下穿过,瞬时便将人“捞”进自个儿怀中。
疾步走过,至了床沿。
窗棂外月色朗朗,似水华泛波纹,似草木逢春风,难得的悸荡浮沉起来。外间是有风的,刮得树木的桠枝摇曳,余下树影三两,晃荡的厉害。
纵使外间月华似水,树影斑驳好看,扶修也没那余力去瞥上一眼儿。
怀抱着又娇又软口中嘤嘤的小丫头,可还有心去想别的?只是那样几步的路,到黑礁榻前,他这副身子早已热了。
垂下眼去,正可看着小丫头发顶,一点点儿的鼻尖,白玉青葱的手腕子。喉头一动,咽下了些不堪言说的欲/念。
小丫头生的俏丽好看,越是长大了越是如此。再细想想,她如今也到了二八以上,人界许人家出嫁的年纪,可嫁人了。
妖界没有及笄礼一事。多是因着妖界众族类寿数不同,成年的年纪也是大不相同,无法定下。都是各自族中安排成礼的。
连月来的诸多乱事,接踵而来,另还需时刻部署更为重要的大事。乐谙的及笄礼,他都未有余力替她好好安排操办过。
来日,定要补上的,。
......
扶修这还未有来得及问过,有关王儒夜入响秋殿与她私会一事。单见她身子不舒坦,听了软软的几声埋怨,那席卷了周身的滔天怒气,一时间也消弭殆尽了。
乐谙窝在榻上,自顾的裹了他的锦被在身,动作也属是熟稔。
扶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么,朕派人去召宫医来......”
宫医两个字一脱口,眼见的乐谙面色又变了几分,试探几次去瞧他的眸子,后又躲了去。讷讷的咬了自己一片儿唇瓣。是怕他登时发作起来,脸上怯怯的神色复又钻出来作祟。
两两相视,终是色变。扶修剑眉默默蹙了许久,倒是想罚她凶她来着,奈何她今日身子不爽。他一堂堂帝王,总不至于在这时候同她计较什么。
心头那口气返上来,却不是那样容易消去的。可幸外间儿廊下风大,正巧可去醒醒神。
扶修鼻子中哼出一气儿,甩了袍子便要出去。
乐谙一抬脑袋,扬起发丝几许,急道:“陛下!”
弃下自个儿身上那团子春卷似的锦被,快步以膝盖做足,几步过去环着抱了他腰身,“莫走啊,阿修......我可同你解释的,我与他并非你瞧见的那番样子。”
......
扶修未转身时,脑中闪过许多。连同乐谙口中所言的“那番样子”,一齐想了一圈儿。
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此前言说的,让那个王儒照料好乐谙的身子,是否是对的事。妖帝身居高位不错,是有许多事情容易瞧不见。
但也不是个瞎子。
乐谙来癸水那日,是何缘由回许她一人拄着紫木杖出来,又是何人抱了她回响秋殿的,他心头皆是清楚。
是幸雨幸微二人带乐谙出去,是王儒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一路抱回来的。这样久不去追究,不是因他心慈人善。
为的也不过是乐谙心头能安,往后也可痛痛快快罢了。小丫头一贯的好心肠,若见他们一一受了罚,必是存有一不解之心结的。
心结不易结。倒不如就装作不知,随她开心。对于王儒,他可不是不在意。
......
而后王儒也像是个守规矩的,隔了一个多月未曾出现在响秋殿。
扶修思及此,竟也恍然觉着自个儿委屈。何苦闷声闷气的吞下一肚子不甘愿,将王儒又机会将她抱回响秋殿一事,全责怪在自己身上,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