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晓屏息凝神,灵力从血脉调运而出,化入海水。
二人在压阵的法器之下,便是在离阵眼最近之处。
仓晓合眸,四下一时被点点灵光所充盈,如同萤火,渐渐汇聚成日光。
蓦地,有更为刺眼的光从头顶而来,将整个人穿透。
红绫将二人相联,哪吒站在仓晓身侧,将体内的灵力通过红绫缓缓送过去。
哪吒送来的灵力与阵眼化生的灵力在仓晓体内相撞,水火不相容便是一场交锋。
四下散落的石块逐渐颤抖起来,跟着灵光一同上升,一点点堆砌在头顶之上。
哪吒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下也为之震撼。从前他在远方山,所习修行之道无外乎是修心修身,练功打坐一类的东西。诸如这样的阵法,还是头一次见。
仓晓睁眼,将体内的灵力运在指尖,周身汇聚而来的海水符纸一般铺在眼前。
灵力从指尖而出绘在其上,到最后腾空而起,直冲法阵。
头顶的石块破碎开来,飞瀑一般,夹带着灵光,很快四下一片大亮,待光华退去,眼前是一望无边的海。
“成了?”哪吒道了一句。
仓晓不曾说话,只将散出去的灵力一点点收回。
四象旗落在手上,随水流而动。
“好了,多谢。”仓晓言罢,用手中的四象旗搅动海水,掷了出去。
飞矢一般,四象旗从手中脱出。
仓晓看了哪吒一眼,哪吒明白他的意思即刻跟着四象旗而去。
红绫仍系在手上,乾坤圈先一步离开。
待到快至海面,很快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风涟!”哪吒唤了一声。
风涟回过身来,正要逃去,却很快被乾坤圈所缚。
风涟摸着脖颈之上的东西,冷声道:“原是我大意,不该用四海的东西去镇压于你,早知如此,又何须多言,该一刀了结了你。”
仓晓道:“你方才是有机会的,如今,迟了。”
“呵……”风涟看着他,道,“我初登宝殿之时听信你们的花言巧语,说什么四海之内皆是一家,如今看来都是谎话。”
哪吒挑眉道:“要动手就快些,说这许多做什么?”
仓晓看着风涟,亦不再多说。
风涟笑了一声,转瞬间化作了龙身。
利爪向二人袭来,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仓晓一把将哪吒推开来,利爪划过眼角,落下深深的一道痕迹。
他站在海底仰头看着风涟,在他看来,有时候鱼死网破正是执迷不悟的体现。
红绫从二人腕上松开,向风涟而去。
乾坤圈所制之处,已有龙鳞剥落。
红绫绕在周身,风涟很快便力不从心。
哪吒看人一向准,他说风涟没有多少灵力,风涟便一定抵不过几个回合。
哪吒趁此时纵身而起,一把抓住了红绫的一头。
红绫收紧,白龙被缚,海中地覆天翻,海面风平浪静。
乾坤圈回到手中,仓晓轻拨灵力,四象旗从远处而来落至风涟身侧。
眼前白光乍起,待光散去,浮在海水之中的是一颗金光灿灿的珠子。
“这是……”
“封灵珠。”仓晓将东西拿在手中,递到哪吒眼底。
哪吒细细看那珠子,有一条小笼定格在其中。
“他这是……”
仓晓道:“封印,他虽作恶多端,却总是要带回去给父王处置。”
“也好,反正是你们龙族的事,我看他诸多怨言,想来这其中也有个渊源在,你既可以带他回去,我们也省心。”
“如此……”
仓晓正要拜别,哪吒突然然“哎”了一声,道:“糟了,我忘了杨戬。”
“……”
废墟上,哪吒将一个巨大的海蚌从石头下拉出来。
海水汇聚的小鱼破碎在眼前。
哪吒敲了敲海蚌,问道:“杨戬兄弟可在?”
海蚌应声而开,卧在其中的正是杨戬。
“哪吒。”杨戬低声唤了一声,才从蚌中出来。
那海蚌待人下去才化作了人形,正是玄明的模样,小小的一个人。
哪吒看杨戬衣衫完好,唯有领口处破了一些,不由道:“那妖怪仿佛特殊待你,都是被海浪卷过的,怎的我等如此狼狈,你却只坏了一点衣裳。”
杨戬听见这话,略略蹙了眉头,捂着领口,道:“不说这个……这位。”
仓晓冲他眨了两下眼睛,杨戬即刻改口,指着身侧的玄明道:“这位是远方海域的守护神,玄明。”
哪吒垂眸看着玄明,道:“我们知道。”
“知道?”
仓晓道:“说来话长。”
玄明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恭恭敬敬拱手道:“玄明见过二位恩公。”
小小的人学着大人的礼数,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着格外可爱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杨戬出来了,落泪。
第18章胭脂
仓晓还礼,哪吒指着他道:“这位是东海三太子。”
“三太子……”玄明看着他,眸中多出许多羡艳之意,他再次拱手,道,“久闻四海盛名,只是未有幸拜访。”
仓晓道:“此地偏远,不得消息也是常有的,你若想去,每年的二月初二可去东海赴宴。”
“是!”
仓晓看尘埃落定,几人也已然无恙,遂道:“既如此,敖丙告辞。”
“诶。”哪吒将他拦了一拦,道,“你这样来无影,去又匆匆,咱们以后可还能再见着?”
仓晓看着他的眼睛,顿了一顿,道:“我就在东海,若想见,可以来。”
“是么。”哪吒看着他,没有说话,君子之交淡如流水,好聚好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他居然有些许不舍。大概是在远方山,许久没有见过生人了。
“就此别过。”仓晓略略欠身,下一刻化作龙身,离了海底,唯留下点点荧光落在哪吒肩头。
眼角的伤痕还有些许痛,仓晓只身立在海面之上,手中握着封灵珠。
东海中也不是没有从鲤鱼跃龙门而来的人,只是仿佛每一位都各司其职,无有怨言。
风涟这样的,其中必然有个缘故所在,待回去一定要细细问一问龟丞相。
正思量着,蓦地手上一轻,封灵珠从眼前消失不见。
“这……”仓晓抬头,立在不远处的人正垂眸看着手上的东西。
“这东西是我的。”仓晓道。
那人抬眸看着仓晓,略略弯了嘴角道:“别来无恙,三哥怕是记不得我了,此地位于南海,不如就把这东西交给南海来处置。”
“敖枫……”
不是记不得,是记得太过于清楚,眼前这位正是南海六太子敖枫。
仓晓曾见过几面,这样的一个带着棱角,又总是笑盈盈的人,很难让人忘记。
仓晓道:“风涟一事从他占据远方海域之时,就已经是四海中事了。”
敖枫看着他,没有言语,良久叹了一声,道:“三哥这是不给东海面子?”
“非也。”
“那就是不给我的了?”
“……”仓晓想说是,四海之中以东海为尊,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纵然不是俯首称臣,也还是以礼相待才是,这敖枫仿佛从来都是以商量的语气,做着令人商量不得的事。
仓晓道:“六太子刚取了亲,必然忙碌,还要抽出空当儿来处理此事,实在辛苦。”
此话一出口,敖枫的脸色有些发黑,他冷冷笑了一声,道:“多谢三哥关怀,南海还有要事,就不送了。”
言罢,已是化作龙身,直冲天际。
仓晓深呼了一口气,手上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下。
南海放任风涟在此地作乱,如今又紧赶慢赶地来收了他,其中必定有古怪。
远方山,仓晓锁了门将自己关在房中,眼下虽然灵力可以调运,龙角可以掩住,却又多了一件麻烦事。
承缨摇着手中的扇子,站在他身侧,问道:“一个妖怪而已,以他二人的灵力足以对抗,你跟着去做什么?”
仓想道:“我也是放心不下,早知如此,该乖乖待在山上等人回来。”
他看着铜镜中的人,眼角处的痕迹愈发乍眼。
承缨走近了几步,看着他道:“你也是,伤就伤了,一个大男人,还怕留下疤不成?”
仓晓蹙了眉头,叹道:“我自然不怕这个,只是当日哪吒也在,若真是见到了,我该如何解释?”
“我倒忘了这茬。”承缨合扇敲了敲脑袋,道,“这龙爪子抓出来的伤既然好的不快,不如用东西盖住。”
“什么东西?”仓晓回头看着他。
承缨笑了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道:“我此次下山得了一样好东西,你正用得着。”
仓晓听这话,不由道:“你次次下山总能得到好东西,这袖子莫不是乾坤袋,要什么有什么的?”
承缨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是你与它有缘,恰好借我之手交托与你罢了。”
他言语间,已是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陶罐子。
仓晓接过来打开,鼻息间有淡淡的香气萦绕。
“这是何物?”仓晓问他。
承缨搬了凳子,坐在一边道:“这就说来话长了,这东西叫粉胭脂,乃是燕支花捣碎调制而成的。”
“胭脂,不就是女人家的东西?”这东西仓晓虽没用过却也知道,寻常姑娘家涂在唇上或脸上的东西罢了,有什稀奇的。
承缨笑了笑,道:“不一样不一样,你且听我慢慢说。这东西是当今大王为妲己娘娘亲自调制的,说是粉胭脂,其实是一种面脂,涂在脸上面若桃花,皎若月华,凭你什么样的伤,都能遮掩。”
“妲己娘娘?”仓晓这一去数年,妲己果真成了帝辛的宠妃,还真是说到做到。
承缨道:“是,你这几年闭关不知道,那妲己是冀州侯的女儿,模样娇俏可人,天仙一般。”
“是么。”仓晓看着手中的罐子,略略出神。
承缨道:“且别管这些,你把这粉胭脂敷在眼角,能遮一时是一时。”
仓晓回过神来,道:“我一个大男人涂脂抹粉的,成什么样子。”
承缨听见这话,险些没笑弯了腰,他看着仓晓,道:“您还记得自个儿是男人啊,素白罗裙轻纱绕,我只当多了个红颜知己。”
“混话,此乃权宜之计,我自然还是我自己。”
“是么。”
“是。”仓晓说得笃定,指上已蘸了一点,往眼角涂去。
承缨笑得更厉害,又觉得心中有愧,干脆出了门到院中去笑。
杨戬正端着吃食往竹舍去,见承缨如此失态,一时又被吓回了柴房。
一直到晌午过去,仓晓才慢悠悠往竹舍去。
本想着过了午膳的时间便无人在竹舍,却不想哪吒和杨戬相对坐在桌边,满桌的菜纹丝未动。
“……”仓晓有些惶恐。
杨戬更惶恐,他见仓晓来,即刻站起身来,问他道:“先生今日可是撞了邪?我方才出来,便瞧见他前仰后合的。”
仓晓清了清嗓子,道:“修习功法,一时走火入魔,发了癫也是有的,不必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今天有点晚,大宝儿们七夕快乐ovo
第19章坦诚
承缨恰巧在此时进来,许是方才笑得太厉害,进来时还扶着腰。
仓晓挑眉,杨戬看向承缨的目光多了些许关切之意。
几人各怀着心思,也不说话,待都入了坐,哪吒另拿了竹筷子,将菜夹进仓晓碗中道:“使者如何了?”
是在问灵力一事,仓晓点头道:“无碍,你此次下山除妖,该是我来问你如何了。”
哪吒道:“除妖无异,倒是遇见了一个人。”
仓晓拨着碗中的菜,道:“既是在同一处相遇,想来也是除妖的修士。”
“差不多,只是这个人与修士不太一样。”
“是么?”
“嗯。”
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桌上的菜未少一点,承缨与杨戬静静坐着看戏。他二人话不多,却仿似在一处千百年似的,按理哪吒盼了六年才把人从择云洞中盼出来,纵使不执手相看,泪雨阑珊,也该秉烛夜游,漫聊彻夜才是。
承缨看着几人,咳了一声道:“我方才想起来还有好些事情不曾记录在册,就不吃了。”
杨戬看了承缨一眼,正要动筷子,却被承缨一把拉住了衣领,“你与我一起去,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嗯?”杨戬未反应过来,人已是被拉出了竹舍。
留下仓晓与哪吒两人。
哪吒看着他,许久不曾言语,仓晓也不敢轻举妄动。
也不知坐了多久,哪吒启唇道:“使者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仓晓心道哪里是有事瞒着他,分明是事事都瞒着他。
哪吒缓缓道:“使者曾经教诲哪吒,与人相处,最要紧的是‘坦诚’二字,怎么使者这样教我,自己却违了此道。”
仓晓垂眸看着手上的竹筷子,这话他确实是说过,只是事分轻重缓急,他与哪吒倘若一早坦诚相待,只怕也不会有机会坐下来和和气气的说话了。
哪吒看着他,道:“承缨先生说为人师必要修己身,哪吒从见到使者开始就知无不言,没有半点隐瞒,使者如此实在叫人寒心。”
这话说的,好似仓晓有负于人一般,他略略蹙了眉头,道:“这事上有些事,错综复杂,远非这些大道理能解释的清楚,我瞒着你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