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白璃把那一声低嘶咽回去,插科打诨:“这可不算疤,这得是我荣耀的见证。”
慕墟熟门熟路包扎好,
这只龙脾气不好这件事响彻整个修真界,但几乎从没对她动过气。慕墟薄唇抿成一条线,搭下眼皮,很像海啸来临前格外宁静的水平面。
这一回冷战来得猝不及防,白璃甚至有点新奇。
慕墟掌心一抓,轻松解开各处繁琐的阵法封印。以剑锋开路,荡平一路上或阻拦或路过的龙族诸人,就怎么带着她往禁地走。
这一座龙宫早几百年就沉了南冥海,但能做幻境阵眼无非就那么几处。他将那颗从龙王心口剖出的元丹,堵在禁地崖壁间的灵穴上,皱着眉拈指施咒。
拆毁灵穴需要一个过程,两人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禁地中诡异的安静。
冷战中的大龙异常能沉住气,除却不说话,跟平常都没多大区别。
但白璃就觉得哪里都不对,非常不习惯。
“阿墟?慕墟?大龙先生?”被勒令不准调动灵气的这一路上显得格外无聊,绕着他左右晃悠。
白璃:啊——
生气的大龙好难搞。
没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很像骚扰大人干正事的熊孩子。安静下来捉住他一尾袍袖,缠在小指上绕两下又松开。
慕墟扫她一眼,却又不惯她不出声。袍袖下的手掌主动捉住白璃作怪的小手,五指楔入幼白指节间紧紧相扣。
白璃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是这样得寸进尺的性子。
只得了一点甜头,便要乘胜追击。
那一颗长得很像大号珍珠的元丹,在黑黝黝的崖壁上散发莹润的灵光。
白璃踮起脚,下巴搭在他肩头,尾音一软:“慕哥哥,还生我气啊?”
慕哥哥本人眸光沉了沉,不为所动。
放出去搅乱阵法的重渊剑却飞掠回来,绕着她转了一圈,亲昵地嗡嗡作响。
慕墟:“……”
手里的重渊果真很烫手。
白璃一乐,是熟悉的剑兄没错了。她手指一点,在那“重渊”两个字上摩挲。
“我听说,本命法器是主人意志的一个缩影。”白璃唇角一弯,挑了眉:“慕哥哥,请问重渊的意思是不是你的意思?”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嚣张的笑意,仿佛笃定了他一定会吃这一套。
慕墟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能因为她一颦一笑土崩瓦解。到现在早分不清是想要她吃个教训,还是纯属跟自己过不去。
他低下头,手掌在她后颈肉边捏了捏,半哄半迫叫人仰起小脸。
叹息一声。
“这才是我的意思。”
廊间月光疏漏,风雨打在檐上。宫灯中负责点灯的萤火虫忽明忽暗,就在这或远或近的刀剑声里。
黑白两对龙角轻轻相碰。
白璃心底陡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口碰了碰。龙的角……原来是直通心脏的吗?
“那这是什么意思呀?”她声音细细柔柔,偏要明知故问。
慕墟指腹擦过樱唇一角,摩挲两下:“再唤一声哥哥,就告诉你。”
白璃乜斜一眼,好能得寸进尺的龙!
到最后,很得寸进尺的龙没能听到下一句哥哥。灵珠被重渊剑气搅碎,阵眼破灭时掀起巨大的灵气浪潮。
龙宫蜃影在眼前寸寸破灭。
一如百年以前那一场血色晨曦里的场景。
“屏息凝神。”
慕墟一手提着重渊,划开一道灵气壁障,一手叩住她的腰肢,往怀底更深处带了带。
白璃从丹田中召出长弓,嗯了一声紧紧握住。
……
同一时间,秘境另一方。
庭道非将本命灵剑插入灵穴中,拉着抱琴悬在半空掠阵的苏凰拔足奔逃。原幼领着叶萝和滚儿把那残影中的罪恶城搅了个天翻地覆,被城主求爹爹告奶奶请了出去。
轴心领域中星光拂照,那支能引转命局的笔不受控制地拉出一道长痕。任凭执笔的黄衫人如何驱使,再写不出多一个字。
海水中磅礴的灵气搅乱了杂中有序的灵气道场,整个秘境眨眼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白璃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穿着精致的大红嫁衣,正端坐在古朴雅致的梳妆台前。镜框上镶刻着繁复云纹,走向似乎在哪里见过。
大殿中仙气缭绕,陈设皆红彤彤的。
大红双喜贴在镂空窗格间,连纱幔都是红绸,廊下挂着世俗界常见的大红灯笼。一如她发髻上这支红宝石步摇,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白璃抬手拂过发钗上的流苏,皱着眉不大高兴。
这种感觉就有点像本来要去参加某次试炼,结果半道上出了意外,明知道即将要把正事搞砸了却无能为力的焦躁。
殿中摆着一丛又一丛红艳艳的凤尾花,整个香得让人想打喷嚏。她注意到这里头零星几朵浅红异类,一看就不是同个品种。
白璃掐了一支浅红花骨朵搁在手心里,茫然地敲了敲额头。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种花是银色的,应该叫、叫灵犀花?
下意识将那异样的浅红花苞烧成一片焦灰,她撩起袖口朝门口走。手刚一放上去,那紧闭的殿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殿外侍立的小妖童瞧上去颇为头疼。
两手一揖,苦口婆心的话张口就来:“小公主莫要同臣下开玩笑了,今日可是您与龙族太子的结契大典。四方部族都到龙宫来了,这一回万不可任性妄为!”
龙太子?
白璃太阳穴顿时涨疼,识海中有一道声音声嘶力竭大喊——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待您二人今日成功结契。此后天上地下,哪里去不得,何须急于一时?”明明在普通不过的劝告,入耳却像一种充满暗示的蛊惑。
为什么是蛊惑呢?
白璃抬手点了下右眼,总觉得这个剧本不太对是怎么回事。
作者:收尾中有点卡文,大概还有五万左右正文完结啦。
以后更新定在早上九点吧。
第五十九章
云层间遥遥传来渺渺仙乐。
就在这僵持的时间里,大殿之外人潮开始熙攘涌动。
白璃一一瞧过,这里头有慈蔼的族长爷爷,有天衍山里一众可爱的师长亲友,甚至还有从未见过的白凤父母。
赤红色新郎服穿在侍童口中的龙太子身上,迎着霞光一步步向她靠近。侍童又开始蛊惑式念叨,说这只龙就是慕墟,与小公主青梅竹马终于在今日修成正果。
这就是我最想的人生吗?
白璃摇了摇头,终于意识到从哪里来的违和感。
这一切的确很美好,幸运地没有一点遗憾。
但假的始终是假的。
生造出来的圆满,哪里会有真实感呢?
龙太子牵着一段红绸,像凡人接亲那般塞到白璃手中。
这个过程甚至都不需要她有任何动作,就像电影那样从上一帧,咻地一下跃到下一帧,所有的场景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下一刻,她却旋腕握住一柄匕首,轻易将相携的红绸斩断了。
白璃此刻平静极了:“你不是他。”
龙太子:“阿璃这是什么意思?结契大典马上开始,莫要闹脾气了。”
“不是我瞎说,你们这演技未免太拙劣了,还比不过我们天衍的奶音小阵灵。还有,”
白璃手中刀刃一转,眯起眼:“不要顶着阿墟的脸这样喊我,否则——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过激行为。”
她的那只龙呀,在旁人眼里纵有千种万种不好,却是心尖上头一位。
是她从焦黄绒草堆里捡到的,独一无二的龙。
谁也无法替代。
白璃嗤了声,且就眼前这位,化成阿墟的样子也学不到半分精髓。
龙太子退了两步,眉宇之间戒备深沉,眼底隐隐有几分责怪。
白璃却将刀刃一转,面无表情割开自己的手掌心。童叔说凤凰血有净化祛魔、堪破迷惘的神奇作用,不知道对这个法阵有没有效。
血从刀刃淌下,眨眼间融进在脚底无形的阵纹中。
耳骨边小小的琉璃灯开始发烫。
掩埋在封印下的传承记忆洞开一线,血与火的征途一点点在眼前铺展。原来……传说中深入冥魔中心巢穴退魔的凤凰们,就是这样与污秽同归于尽的吗?
抬眼再看——
这玉阶殿宇俱是假的,人潮也只不过从记忆中引申出的虚影。
唯独这位龙太子很奇怪。
是一股凝成人形的黑雾,像极了在慕墟灵府中窥到的一线沉疴。
难道说这就是龙族返祖时最大的秘密?白璃打下一个问号。
这个秘境着实诡异。
从金丹境起,便没有心魔幻境能够成为白璃的阻碍。就连书院里那只万年阵灵,都没办法更改她灵府中的记忆与认知。
每每小比倒反被她气得跳脚,总要放下狠话说“下次老子铁定要叫那不尊师重道的小崽子,狠狠吃足教训!”
这儿却不显山不漏水地做到了。
场景又骤然一转。
龙犀对烛燃烧正盛,红彤彤的喜被间绣着一水的鸳鸯比翼。
那位被演技奇差的龙太子不见了,但漆盘中摆着两只琉璃玉酒樽。
白璃只觉灵台昏沉,脑海中有杂乱的声音鼓噪,却怎么都使不上力。
挣扎间,漆盘被衣袖扫落,琉璃酒樽跌落在绒毯上,醇厚的合卺酒洒在地上。
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馥郁酒香,奇异地让人想要沉醉。
迷雾更粘稠了,眼前镜像却隐隐有崩塌的趋势。
她直觉慕墟就在这附近,暴力破阵,直捣灵穴,一向是那只龙信奉的法则。
——要做点什么帮他掠阵。
白璃咬牙探出灵识,催动掌中未竭的血滴扫过近前百米。
是阵纹。
嫁衣上的灵纹、土壤纹路、城郭走向都不对。
这个法阵能够兽族的血脉力量,强行发热期的到来。
即使她现在还是一只没过成年期大劫的幼崽,却也能感受到血管下的温度比平常更过太高。丹田中近来开始炽烈的凰火,几近沸腾。
但慕墟不一样,他只会被重新激起因返祖导致的血脉倒冲。
那个她还没有来得及,帮助他解决的返租隐患。
白璃只觉阵阵发寒,上一次侥幸渡过。
那这一次呢?
她不敢再想了。
元丹在暴走的灵气冲击下一点点碎裂,犹如过于饱胀的水瓶,砰地一下炸开。灵府中星河倒转,剧烈的疼痛直达意识,使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白璃有一瞬间会觉得神魂早已脱离这片煎熬的战场,成了冷静旁观的局外人。血珠浸透嫁衣,灵识却有条不紊牵引着经脉中沸腾的火,誓要将丹田充作药鼎。
——要用心头血熬出一颗更新的、更有力量的元丹。
火焰映在眉眼之间,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她渐渐能够掌握主动权,盘膝掐诀主动引导灵气运行大周天。
四方被捣毁的灵穴不处存放的灵气向白璃汇聚,甚至能窥见一点仙灵之气的影子。
威势一点点攀升,一下子跃过了几个境界。元婴境巅峰、化神境、化神境巅峰……一直到炼虚境巅峰,堪堪止住!
秘境外。
留守的一众修真界大能长老皆瞧见了,雷电未曾退场,只见海天之际忽地生起一抹灿烂的红霞。百鸟环绕着云层中的秘境,啼鸣声奏成一首古老的赞歌。
……
暴走的灵气化作流金白焰舐过赤红嫁衣,烫得冷白皮肤隐隐发红。她脸上无悲无喜,这样几乎同归于尽的疯魔,吓坏了殿门前侍立的翼族小童们。
凤翎弓之上滚过耀眼的火流金,引弦拉弓。
精致的殿宇化作一捧焦土,别有用心的法阵都被烧了个干净。
眼前由法阵构建起的海市蜃楼全数崩塌,只剩下原本的断壁残垣与饱经风霜的石屋。
属于炼虚境修士的灵识能够跨越山海,白璃轻松跨过一片废墟,真正独属于她的龙就在法阵中心撑起结界。
遥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
白璃只披着薄薄一件里衣,逶迤在地的裙摆成了一道阻碍。
“刺啦——”
断绸坠落在火海中燃成了焦灰。
只凭蛮力毁去偌大的法阵,她此刻经脉之中没有多少灵气。脚步隐隐发虚,只这几步路都走得跌跌撞撞。
法阵中心的石室内。
慕墟那一双眼里现出冰冷的竖瞳,兽性在此刻彰显无余。他此刻只觉神魂都分裂成了两份,一半在深渊中煎熬,一半在现实里冷眼旁观。
石室里传来他的声音,回音在空旷的石壁间晃荡。
他说:“来做什么?”
那语气极冷,他脸上没有一点波澜,近乎于冷酷。
都是白璃不曾见过的。
慕墟身前形如自困的结界在她面前近乎虚无,不需要多费心思,就能轻松靠近。
走进这扇门之前,她想过,无论如何都不能哭。
要冷静,要稳如泰山,要像他一样足够可靠。真到这一会儿眼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攒不住。
白璃走到近前却停下脚步。微微抬起下颌,手指囫囵揩过眼眶,用一种撒娇似的口吻:“因为来见你,我都是用跑的,这条破路一点都不好走。”
慕墟半撑着重渊剑,跪坐在原地静静注视着向法阵中心奔来的小姑娘。
他记得,一只凤凰成年期以前,会经历三次不同程度的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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