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她本来想把月饼券直接给隔壁奶奶的，但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思虑不周，奶奶外出不便，还是换成月饼礼盒更合适。

于是，李娟芬买菜回来时特意去商场又把券兑成了月饼。回来时，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隔壁奶奶家的阳台。

这些日子，每每她下班回来抬头总能看见笑容可掬的奶奶，那个笑像是深夜里为晚归人留的一盏灯，也像是被家人藏在棉被里保温的饭菜，总让人莫名的心安。

“奶奶，在吗？”李娟芬对着阳台喊道，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语气竟这样轻快。

她叫了三声，阿婆才从客厅赶到阳台。

“中秋节快乐！”李娟芬说，她拎高手上的月饼礼盒，“给您带了一盒月饼，家里进得来吗？”

阿婆笑得皱纹都深了，也祝李娟芬中秋快乐，又指了指自己脑门说，“我老糊涂了，孙子怕我乱跑把门锁了。”

“那我放在门口，等下你们记得拿进去。”李娟芬笑着说。

“谢谢你啊，小姑娘。”

柳清川跟时野也去商场把那盒月饼领回来了，于是等两人走进单元楼时，就见着时野家门口已经放着一盒相同包装的月饼了。

时野有些诧异，开门后阿婆却抢先把月饼拎了进去，当宝贝似地抱着，任时野怎么问都不肯说。

最后，时野都怀疑阿婆偷偷找了个相好。只有柳清川看着两盒一模一样的月饼，嘴边微微带着笑。

像是石榴坊一贯的传统，中秋节傅豪妈妈会烧上一大桌的美味佳肴，请时野一家和汪燕燕一家来吃，但由于石榴姐看李娟芬不顺眼，她家是不会被邀请的。

汪燕燕爸妈今天又正好值班，也只有她一人来。燕燕从小是个很独立自主的女孩子，爸妈由于医院工作原因，经常要值班加班，她会乖乖写完作业，然后锁门关窗，独自一个人上床睡觉。

只是有傅红在的饭局，就算是满汉全席在傅豪眼中也是鸿门宴。偏偏自己还有那首诗的把柄在汪燕燕手上，傅豪每一口菜都吃得小心翼翼。

但好在今天饭吃了一半，燕燕那做护士长的妈妈也忙完回来了，小丫头开心地跟妈妈黏在一块，也没空搭理傅豪。

汪燕燕此时正给妈妈夹着菜，咬耳朵说哪道菜最好吃。时野知道他们的燕燕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独立强大，所有懂事的孩子不过是被迫成长罢了。

她也是个爱撒娇的小丫头，考了第一名会想第一时间就告诉爸妈，考得不如意了也想他们安慰几句，而不是只能模仿着妈妈的字迹在家校联系本上签名。

就连经历初潮的那天，汪燕燕也只是冷静地打电话给妈妈，让她夜班回来的时候买一包卫生巾。其实她应该很想妈妈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宝贝别怕，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但不管怎样，汪燕燕还能拥有爸爸和妈妈的拥抱。

时野有些难过，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中秋节。

餐桌上，傅红毫不留情地损着傅豪，傅豪妈妈打着圆场，连在广州做生意的爸爸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都赶回来了。

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时野想大概只有自己一无所有，也不是，他还有阿婆。但其实阿婆最近的情况有糟糕起来，她现在经常在屋子里嚷嚷着要“回家”，阿婆指着柳清川给的铭牌说，“我家在这里。”

气得时野把她带到门外，指着门牌号说，“这就是你家。”

然后阿婆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羞愧地低下了头。也因此时野才会把门反锁了，因为他害怕哪一天阿婆真的跑丢再也找不到家了。

时野不知道阿尔茨海默症的进程到底有多快，哪一天阿婆会丧失生活能力，终日卧床直至彻底忘掉了自己。

中秋节对于时野而言，终究是触景伤怀的。他早早地带着阿婆回家了，安顿好阿婆休息之后，时野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走到阳台上。

月亮是真的圆，皎洁而明亮，于是在明月清晖下，时野又偶遇了隔壁阳台的柳清川。

时野强撑出一个笑容，说，“帅哥，吃了吗？”

“吃了，中秋节快乐。”

柳清川回了他一个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光的原因，这个笑特别温柔。温柔到时野还没来得及回一句“中秋节快乐”，眼眶里好像突然涌出一股热流，滚烫滚烫的。

时野背过身去，抹了一把脸。他赌有眼镜遮住，柳清川看不清楚，于是继续转过身，说道，“中秋节快乐。”

柳清川没接话，只是这样看着他，然后问，“我们阿野是哭了吗？”

时野只觉得那些可乐的气体好像一股脑冲了上来，鼻子酸得厉害。

“是想念爸爸了吗？”柳清川接着问。

时野没说话，两个人眼神在月光下交汇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野说，“想，想爸爸。”

“也想妈妈。”

这话一说出口，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连眼镜片都花了，时野趴在阳台栏杆上哭了起来。然后，他含着眼泪，看着柳清川毫不迟疑地翻过阳台，沿着狭窄的水泥板跨了过来。

他甚至没来得及说“小心”，柳清川已经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那一瞬间，时野感觉柳清川仿佛翻过阳台，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这个中秋月明风清，柳清川轻轻摘下了时野的眼镜，用手指抹去他眼角的泪，然后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就这样拥抱着他。

那些眼泪对于柳清川而言就像珍珠，每一颗都想捧在手心。

时野趴在柳清川肩头，任柳清川轻拍着他的背，直到眼泪都被风吹干了，他才不好意思地说，“干嘛爬阳台，有门不走？”

柳清川笑了下，跟摸小猫似地揉了下时野的头说，“个人爱好。”

时野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爬阳台替他修灯泡时，好像也是这么回答，他刚想调侃一句，却又听到柳清川认真地说，“这样快点，怕你等不及。”

时野像是心弦动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后来，两个人蹲在阳台上，一人一口可乐，时野对着柳清川说了很多心里话。

他说，其实小时候爸爸带回过一个阿姨，是他厂里的财务，那个阿姨饭菜做得很好吃，人也很朴素。爸爸偷偷问他对这个阿姨喜不喜欢，然后自己对着爸爸生了半个月的闷气，不理也不睬。从此，爸爸再也没带过谁回来。

“如果有个女人陪，说说心里话，说不定爸爸也不会撑不下去了。”时野低下头说。

柳清川没说话，却紧紧地搂住时野的肩膀。

像是为了感激柳清川，两人分别前，时野跑到客厅去拿了一袋子东西给他。

“这是什么？”

“五仁月饼，带青丝红丝那种。”时野笑笑说，“正巧在傅豪家吃饭，他爸爸广州带回来了。我吃了一个发现是带丝的，就都搜刮回来了。”

柳清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时野又调侃道，“这么多我看你要吃吐了，明年再不给你找了。”

两个人对视着笑了下。

回家之后，柳清川听见李娟芬房间里还有电视机的声音，敲了敲门，把储老师给的月饼、两人上街买的和时野搜刮来的，都给了妈妈。

李娟芬有些意外地看着儿子。

柳清川对着妈妈笑了下，是这段时间的第一个微笑，说，“妈妈中秋节快乐，这些五仁月饼都是你爱吃的。”

李娟芬掰开月饼，看着夹杂在坚果仁中的青红丝，眼眶突然有点红。她意外地发现这个中秋节自己还是收到了月饼，而且还收获了最喜欢的口味。

尽管里面再没有夹着现金，但却好像包裹了更珍贵的东西。

而此刻的时野开着台灯，在写储老师布置的随笔，他在文章最后写道，“或许，心在一起就是团圆。”

第二十四章

“十一黄金周”的最后一天，傅豪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傅红盼走了。国庆长假刚兴起没两年，国务院为了拉动内需、刺激消费，修订了《放假办法》，老百姓通过调休获得了七天长假。

傅豪是多想去感受下假日热闹的气氛，就算被人山人海挤成肉饼，就算排上几个小时队等车等索道，都比被傅红逼着读书强。

因此，傅红前脚刚走，傅豪后脚就溜出了门，还跟妈妈要了钱，他要好好去挥霍一下。

傅豪请时野他们三个人吃了一顿必胜客，又请他们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票也紧俏得很，好不容易买着了，却只有前后两排，没有四个人连坐的。

看的是刚刚上映的搞笑电影，《河东狮吼》。

票是傅豪买的，其他三个人都没留意座位号。他分票的时候长了个心眼，特意把汪燕燕和柳清川分开了。

汪燕燕非得买一桶爆米花，因此等他们进去时，放映厅里已经一片漆黑了，大屏幕上画面闪动着。

四个人猫着腰低头走路，汪燕燕拍了下傅豪的背说，“是哪排呀？

“就前面那排，你快进去。”傅豪让汪燕燕先挤进去，等她走过四五个人，傅豪把剩下的两张票分给时野说，“野哥，你俩在后面。”

汪燕燕见时野他俩往后排走，急了，叫了他俩一声。傅豪却边推着她走边说，“票买不着了，你快坐下都挡着别人了。”

同排的人像是真被打扰到了，不满地咳嗽了几声。汪燕燕也只能作罢。她有些失落地坐下，看着已经开始播放的电影画面，但同时好像又暗暗地松了口气。

因为柳清川要是真坐在她身边，汪燕燕肯定慌了神。她知道自己是喜欢柳清川的，每次看到他，小心脏就会砰砰乱跳，脸也会不自觉地发烫。

汪燕燕喜欢柳清川的英俊帅气，喜欢他的温柔体贴，也喜欢他优异的成绩。

她甚至想做橡树旁那株木棉花，你有你的铜枝铁干，我有我的红硕花朵，相互致敬、终身相依，就像《致橡树》那首诗里写的一样。

可是十五六岁少女的暗恋，总是像青苹果一样青涩而单纯。

汪燕燕想让柳清川知道，却又怕他知道，有时她傻乎乎地想没有告白也就不会有拒绝，她可以一直这样偷偷看着柳清川，欣赏着他仰慕着他。

她渴望也能获得柳清川热切的眼神，但即使没有，她也会安慰自己，那些错过的遗憾才是青春啊。

就像有时来不及说“我爱你”，我们就都已经被时间推着往前走了。

电影已经开始了，屏幕上的张柏芝嫩得像水蜜桃，古天乐也还没有晒黑，追妻火葬场的剧情很搞笑无厘头。

但尽管如此，汪燕燕还是被浮夸的剧情吸引了过去，可偏偏身旁的傅豪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气得汪燕燕狠狠地捏着他耳朵。

“猪啊，这么能吃。”汪燕燕嫌弃地说。

傅豪一大口爆米花还噎在嘴里说不出话，心想，这爆米花不是您非得买的，你不吃还不让我吃。他只觉得此刻汪燕燕的形象和电影里刁蛮霸道的张柏芝融为了一体，这样彪悍的女人还让他想到了傅红，于是傅豪赶紧把爆米花桶丢给了后排的时野。

正巧是柳清川接住的，他凑近时野耳边压低声音说，“爆米花吃吗？”

时野摇摇头，于是柳清川就抱在手里。

两个小伙子看着电影里的主角哭哭闹闹，着实觉得有些无聊。时野下意识地看了柳清川一眼，电影院里灯光昏暗，只有屏幕上亮着光。

柳清川端正地坐着，戴着眼镜显得斯斯文文，但时野总有种冲动把他的眼镜摘下来，因为时野觉得他眼角那颗痣好看得很。

“在看什么？”柳清川轻轻问。

“没什么，我吃爆米花。”时野匆忙把手伸向爆米花桶，却不经意地碰到了柳清川的手。

时野的手指拂过柳清川的手背，只觉得凉凉的，皮肤很滑，他忍不住多摸了一下。

“爆米花在这儿呢。”柳清川轻笑了了下，抓起一粒对时野说，“张嘴。”

时野竟乖乖地张了嘴，可嘴唇却碰到了柳清川的指尖。那一瞬间，他感觉像是有根羽毛在挠着自己心尖，痒痒的。

自己整个人像是一瓶汽水，正在咕噜咕噜冒泡。

“还要吗？”柳清川又问。

时野愣愣又点了下头，于是柳清川又喂了他几粒，时野第一次发现爆米花的味道是这样的甜，很好吃。

“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柳清川看着时野的模样问。

时野回过神来，吃下最后一粒爆米花说，“不吃了，你吃吧。”

柳清川收回手转过身去，和时野拉开了一段距离。两人各自坐着看了一会儿电影，正演到古天乐和范冰冰演的“兔仙”缠绵那段，时野突然拍了拍柳清川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喜欢电影里的柳月娥还是郡主呢？”

柳清川转过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呢？”

时野也没回答，隔了会儿，柳清川笑着说，“忘了，你喜欢高瘦白的，还要温柔体贴。”

“怎么才算温柔体贴？”柳清川凑近时野低低地问。

时野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看着柳清川近在咫尺的鼻梁，还有眼镜后面专注的眼神，想到了那晚眼前这个人跨过阳台抱着自己。

这样应该算温柔体贴了吧，时野想。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前排就传来了汪燕燕伤心的哭声。电影快接近结尾了，古天乐满身是伤地说着那段经典台词。

“从现在开始我只许疼你一个人，要宠你，不能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你讲得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你，骂你，要相信你…”

屏幕上的张柏芝听得眼含泪水，汪燕燕的少女心也彻底爆发了，眼泪决堤一般，哭得整个人一抽抽的。

傅豪转过头，以一副求助的表情看着时野。

时野却看得正认真，没搭理他。倒是柳清川从背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抽了一张递给傅豪，示意他帮汪燕燕擦下眼泪。

但傅豪却犹豫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犹豫。尽管他的文曲星开机密码是汪燕燕的生日，尽管每次汪燕燕坐他的自行车他都开心得要死，尽管汪燕燕一个人在家他都很担心想去陪她，但傅豪敢做的只有跟她开开玩笑、损损她。

傅豪就是这么怂，他这样别扭地暗恋着汪燕燕，犹豫不决地隐藏起自己的感情。开始是他以为时野喜欢汪燕燕，他不想跟兄弟抢。

到后来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身边这个优秀的女孩子。

所以尽管他不喜欢汪燕燕跟柳清川在一起，千方百计想分开他们，但万一他们在一起了，傅豪想自己还是会祝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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