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野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把门关上。
他闲来无聊看了会儿小乌龟,“小班长”和“小阿野”开心地钻着柳清川给买的山洞,玩得甚欢,时野撒了点乌龟粮,回头就见着阿婆坐在桌子上写字。
“阿婆,你在写什么?”
阿婆戴着老花镜,抬起头说,“阿野你过来看看,这几个字是这样写吗?”
时野第一次看到阿婆这本笔记本,上面像是阿婆随手记的笔记,有记得关煤气、记得关电灯、记得关水龙头,还有记得喂乌龟换水。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阿婆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都记了下来,好像这样可以记得更牢一些。
在最后一页,阿婆记了很多名字,有自己的、爸爸的,还有汪燕燕、傅豪他们和他们父母的。现在,阿婆又一笔一划地写着另外两个名字。
她问,“柳清川和李娟芬是这样写吗?”
时野点了点头,他又看着阿婆在两个名字备注着:隔壁母子、好心人。
他心里酸了下,想阿婆或许就是用这种方式在尽力记住每一个她想记住的人。
即使日后笔记本上的名字对于她都是陌生的,但阿婆早就把他们放进了心里。时野有些难过,在那一瞬间像是突然想明白了。
即使柳清川真的喜欢男生又怎样?他真的是别人口中恶心的和有病的吗?他这样真情实意地待自己和阿婆,如果只是换来有色眼镜,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时野在床上睡了一下午,草草吃了晚饭,又躺着睡觉去了,直到十一二点才清醒过来。和柳清川相识后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不停浮现,他待自己的好、待阿婆的好,时野心里清清楚楚。
他又想起戴涛口中那件事,想到如果这件事要逼得柳清川出国,那他当时该有多难受?
既然自己已经把一个秘密藏在心底里,那不嫌多,就再藏一个吧!
于是时野像是忘记了现在是几点,从床上单脚跳到阳台上,像往常一样喊了一声“柳清川”。
而这一声让他注意到了以前从未发现的一件事情,时野曾经很诧异柳清川每次都能听到自己的叫唤,毕竟阳台和卧室之间还有一道门。
而他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并没有听到过开门的声音。柳清川像是一直在等自己,怕错过。
就像此刻,柳清川边走出来边戴上眼镜,晚风吹着他单薄的衣服,镜片遮盖下的眼睛里却好像藏着星星。
时野试着像往常一样吹了声口哨,然后说,“帅哥,明天记得带我上学!”
柳清川说“好”,然后又问,“脚还痛吗?”
“不痛。”
时野说完还在阳台上单脚蹦跶了几下。秋风吹动着石榴树叶,簌簌作响,成熟的石榴早就被人们摘光了。
但好像没关系,因为只要树在,一年又一年总会一直开花结果。
第三十章
和柳清川道过晚安之后,时野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第二天早上都差点迟到,鞋带都没系好就单脚跳出去了。
柳清川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蹲下替他系好鞋带,又借机检查了一下脚踝,已经好多了。但他还是问道,“要背你下楼吗?”
时野摇摇头,说,“就是扭了,也没断。我初中运动会一直是三级跳的冠军,你要不信,我能单脚直接跳下去。”
“算了吧,别逞能。”柳清川斜了他一眼,“等下两条腿都断了。”
说完,柳清川搀着时野下了楼,两人刚坐上自行车就看见等在拐角处的傅豪和汪燕燕。
“野哥,你这脚是让谁给打折了吗?”傅豪打量着时野,疑惑地问。
“是啊小野哥,你脚断了吗?”汪燕燕也凑上来。
时野弹了下两人脑门,无奈地说,“你们一个两个的,是有多希望我骨折?”
“野哥你有前科。”傅豪带上汪燕燕,边骑边说,“还记得那年我俩掰手腕吗?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居然把你掰骨折了,我一直怀疑你骨质疏松来着。”
时野笑着让傅豪“滚”,手却不自觉地环住柳清川的腰,熟悉的手感和衣角的清香,像是一颗定心丸。
但当时野看到汪燕燕都是扶着傅豪肩膀时,一时有些犹豫,他想把手撤回去,却被柳清川轻轻按住。
“快迟到了,我骑快点你抓紧。”柳清川回头说着。
于是时野又把手放了回去,他为自己的别扭感到羞愧,其实喜欢男生有什么大不了,他的柳清川还是柳清川,并不会因为这个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时野隐隐觉得柳清川是不一样的,相比于傅豪和汪燕燕而言,他是更特别的存在。
柳清川的温柔总在无形之中给予时野力量,陪伴着他,让他没那么害怕分离。就像这条上学路,柳清川载着他经过无数次,仿佛也会一直这样骑下去,带他经历每一次日出和日落。
艺术节如约而至,三班表演的节目是诗朗诵,诗歌是储良辰自己写的,名字叫《青春》,三班全体上阵。有人围着储老师问,“诗朗诵需要这么多人吗?整得好像大合唱。”
储老师手一摊说,“谁让你们既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那大家一起上去读课文好了。”
大多数人只是滥竽充数的,其实在台上领读的是柳清川和汪燕燕,男生打了根领带,女生穿着百褶裙,看起来金童玉女很般配。
每次轮到汪燕燕朗诵时,柳清川会礼貌地转头看着她。这次,燕燕并没有害羞得红了脸,因为她突然觉得很满足了。
好像这样就够了,他们一起站到过舞台上,彼此声线配合着,朗诵着同一首诗,它的名字还叫《青春》。
汪燕燕想,这样的回忆已经足够美好了。
连表白都显得多余,因为柳清川应该是不喜欢自己的,他的自行车后座从来不属于汪燕燕,而教室这么小,两人的视线从未相遇。
但汪燕燕很感谢柳清川,他从来没戳破过自己的小心思,没有任何调侃和戏弄,像哥哥一样守护着她珍贵的暗恋。
于是,汪燕燕读完自己这一句话后,也转头看着柳清川笑了。而在后排的时野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朗诵些什么,他只是看着柳清川的白衬衫发了呆。
柳清川站在灯光的中心,白衬衫一尘不染,话筒里的声音很稳重,却又带着少年特有的温柔。
时野总会想起两人初见时的景象,连那棵石榴树都在自己心里占据了特别的位置。但当他的视线落到一旁的汪燕燕时,竟觉得有点难过,原来不是不喜欢燕燕,只是不喜欢女生。
他嘴唇胡乱动着,根本不知道念到哪句了,不知怎么时野想到了戴涛的表弟,他一时间无限好奇跟柳清川亲嘴的男生长什么样?
柳清川是喜欢他,才跟他亲嘴的吗?
时野问着,却根本没注意到此时自己心里酸酸的。他站得久了脚踝还是痛,不自觉地往边上靠了一下,他的一旁是戴涛。
是的,储良辰连戴涛都喊回来了,因为他在诗的结尾写道,“青春是永不散场的电影,是此时此刻,我们一个不少地站在舞台上。”
在上台表演前,储老师给他们上了一节课叫《青春》,他没有问孩子们青春是什么,而是告诉他们,“青春是美好的,就是要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美好的。因为或许你们以后会经历很多不那么好的事情,青春的回忆就显得尤为珍贵。”
储良辰看着三班孩子似懂非懂的脸,笑了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上台吧!不管拿不拿名次,储老师偷偷请你们吃肯德基。”
这场诗朗诵在所有人的鞠躬中结束了,一下场柳清川就扶住了时野,问,“站久了累吗?”
“不累,我现在金鸡独立成仙了。”时野笑着说,搭住了柳清川的肩膀。
不远处的储良辰对着三班所有人竖了个大拇指,他当真去买了肯德基,把教室门一关、窗帘一拉,偷偷摸摸地请大家吃。
“野哥,给你补补腿。”傅豪抢了个鸡腿丢给时野。
“我谢谢你哦。”
“小野哥,这串也给你。”汪燕燕又递给时野一串骨肉相连。
时野白了两人一眼,忍住了弹他俩脑门的冲动,又转过身问柳清川,“你没什么要送我的吧?”
“这两个鸡翅给你吧。”柳清川笑笑说,“省得掰个手腕都能骨折。”
“滚。”
不知道谁说起了新闻讲今晚有狮子座流星雨,有人向储老师求证,储老师说,“好像是,你们晚上开个闹钟起来看,明天第一节语文课,允许你们补觉。”
时野转头问柳清川,“看吗?”
“看。”
“那到时我叫你。”
傅豪也踢了下时野的椅子腿,问,“你俩爬起来看吗?”
“看!”时野说。
汪燕燕却鄙视得看着傅豪说,“你睡得跟猪似的,爬得起来吗?”
“切,小看我了。”傅豪吃着汉堡,信心满满地说,“我要爬不起来,就跟你姓。”
“谁稀罕,那你要爬不起来的话,我就把你最近的考试名次告诉红姐。反正寒假也快到了,正好秋后算账。”汪燕燕威胁着说。
傅豪只好做出一副“女侠饶命”的表情。
时野被逗笑了,看着黑板上没擦掉的数学题,突然想到,青春或许就是“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也是我们吵着闹着肆意地笑着。
那天放学,时野偷偷摸摸地溜去傅豪家,他翻出傅豪的宝贝鞋盒,指着里头的小黄片问,“你觉得哪部最刺激?”
傅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时野,“野哥,你这么饥渴吗?”
“滚,无聊想看看。”
“无聊去学习不好吗?”傅豪调侃他,却还是认真地评价着他的宝贝们,“还是这部吧,反正我一看就不行了。”
“好,借给我。”
“野哥,你不是只爱你的李丽珍吗?”傅豪疑惑地问。
时野打了下他的脑袋没回答,把录像带藏在校服外套里,溜了回去。其实,他虽然给自己做了很多关于柳清川喜欢男生的心理建设,但总是有点怀疑戴涛在污蔑。
于是他自作聪明地想到了一个办法,找柳清川一起看片,试试他反应。
第三十一章
好像那时,风靡大陆的台版《流星花园》才热播一年多,满大街还在放着电视剧的插曲《流星雨》,还有人在哼着“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
就像少女们还在纠结是该爱上道明寺还是花泽类?
汪燕燕喜欢忧郁深情的花泽类,痴迷于他神一样的侧颜,还有温柔如水的性格,她总记得台词里矫情地说,“小时侯有一个朋友教我,当你眼泪忍不住要流出来的时候,如果能倒立起来,这样原本要流出来的泪,就流不出来了。”
但她不会倒立,也学会了自己控制眼泪。汪燕燕很期待这场狮子座流星雨,人生的第一次总是让人激动不已,尤其是可以跟最要好的朋友,和最喜欢的男生一起。
汪燕燕是个自律性很强的女生,她说能起来就一定起来,倒是死猪一样的傅豪让人很是担心。
“大小姐,我不睡了还不成吗?”傅豪无奈地说,拿起根牙签递给汪燕燕,“要不麻烦您把我眼皮撑住吧?”
燕燕爸妈今天又值班,她是在傅豪家吃的晚饭,一顿饭就净念叨这件事了。傅豪发现粉丝随偶像,燕燕是越发像傅红了。
“要不我打电话问问红姐?让她叫你起床。”燕燕喝着傅豪妈妈熬的红枣银耳汤,提议道。
“行行好吧,大班长。”傅豪都快哭了。
“燕燕这事包我身上。”傅豪妈妈知道小姑娘爱吃红枣,又多给她舀了几颗,“我肯定喊他起床,傅豪要是不爬起来,我让他在大门外睡一个月。”
“谢谢阿姨。”汪燕燕眉开眼笑,又拍了下傅豪肩膀说,“我们上野哥家天台去看。”
其实别说汪燕燕,连时野都很期待,毕竟这是个不常见的新鲜事。他把傅豪那儿借回的小黄片藏在衣柜里,琢磨着等柳清川家哪天没人溜过去看,最近李娟芬和傅豪妈妈都忙着开服装店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兴奋,时野做完作业等阿婆睡着了,就有点蠢蠢欲动想去找柳清川聊天。他还没走到阳台上,一声“柳清川”就叫出了口。
他叫了好几声,柳清川才边摘耳机边出来。
“在听歌呢?”时野问道。
柳清川嗯了一声,耳机线挂在脖子上,他问时野,“你先去睡会儿?等下我打电话叫你?”
“不睡。”时野抬头看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所期待,夜空似乎特别美,连星星都多了起来。时野又转过头去看柳清川,他总是很喜欢看柳清川镜片下的眼睛,像是躲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的星星。
于是时野鬼使神差地说道,“我过来找你聊天吧?”
柳清川愣了下,但他见着时野的架势又要翻阳台,赶紧说,“你别爬,我给你开门。”
“好…”时野放下了撑在栏杆上的双手。
李娟芬跟傅豪妈妈商量事情去了,只有柳清川一个人在家,他桌上摊开一本英文课本,大概在看书。
“打扰你了吗?”时野问。
柳清川关上课本说,“没事,随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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