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他有些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后来,大多数时候,他的眉峰都攒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有将军的样子。
......
沈鸿忽而恍然到,却原来,我们都老了。
是啊,可不是都老了。
他比他还大些,已经是过了知天命年纪的老头子,可他们好像都忘了。
他忘了,他也忘了,连这北地,就好像也忘了。
沈鸿蓦地笑出了声。
你刚强了一辈子,到如今,也算是如愿了吧...
此生无愧大禹人,来世还做卫北军...
沈鸿头一次哈哈的笑着,他抚着腿,一声一声,洪亮又畅快的笑着,笑红了一双眼,笑出了莹润的水汽。
是啊,此生无愧大禹...哈哈哈哈...
他笑着,目光似又看到了那年,他在马上指着漫漫无际的远方,回头看他,眼中全是飞扬的自信。
将来,这里也会如京都繁荣。
将来,我当了将军,必定将他们赶出大禹北地,要东陇再不敢犯,要大禹百姓,人人不惧边疆!
葆光,我以后要当大将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当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英雄!
葆光...
此生不愧...大禹人...来世还做...卫北军...
他做到了。
他是这北地,最最瞩目的大将军,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为他高兴!
沈鸿笑的遏制不住,水汽拢做一团,唰的滚了下来。
将军!
将军!
将,军...呜呜...
那床下跪满了人,此时一众往日里铁打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的嚎出了声。
嚎啕的,呼嚎...
满屋子的哭嚎声和那放肆的笑意,那画面莫名的沾着刻骨的痛意。
赵承安就跪在床边的地上,他双手握拳,死死的撑在腿上,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咬着牙,竭力的隐忍着。
忍的一双凤目泛着殷红。
耳边的笑声和哭声,揉做一团,不断的冲着赵承安的耳膜。
闭嘴!沈鸿止了笑,寒着一张脸,狠狠的望向房中的众人!
不许哭!他寒声喝道,谁也不准哭!
屋中猛地惊了一瞬,所有人看向沈鸿肃寒着的脸,一时竟也忘了哭。
军,军师...司邵良红着眼眶,沉痛的望向沈鸿,将军...我等...
你们都下去吧。沈鸿回头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冷静的挥了挥手。
你们将军是笑着走的。
你们莫要用哭声,扰了他的安宁。
军师...
出去吧。沈鸿执了汗巾,握着他的手小心的擦着。
出去!他头也未回的怒道。
众人还待说什么,打头跪在床边,一直未曾言语的赵承安,猛地躬身,砰砰砰的落了几个响头。
出去!
他率先起身,望着犹不肯离去的众人,再一次道,出去!
你!
有人不服待辩,却被赵承安带着冰溜子似的目光冻住,随后被人拉扯着,离开了房间。
赵承安走在最后,默然的随着众人步出房间。
沈鸿笑了一下,一步一步为他净身,换了新的里衣和盔甲。
他望着安详睡去的男人,他很好,你且放心吧。
卫北军,也会很好的。
......
赵承安!
待出了军帐,众人又杵在外间的正堂,徘徊不肯离开。
此时正堂四处已经被布上了白帆。
俨然便是灵堂般的模样。
赵承安!有那年老权重的老将,率然站了出来,手指向赵承安,一脸的愤然和狰狞。
你这个弑师杀将的畜生!
你有什么资格,战前杀将!你个畜生!程将军收你为徒,一手提拔,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孽障!
魏将军!司邵良率先步出一步,慎言!
慎言?我为什么不能说!魏良工大喝,一把扫开旁边人阻拦的手,他做的出,我为什么不能说!
难道程将军待他不好?难道他没有一箭射死将军?!魏良工红着眼,指在赵承安面前的手,微微的颤抖。
他个畜生,他能做,我为什么不能说!
当初,于郸城,众目睽睽之下拜师的,难道不是他?!我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不能骂!
我就是要骂,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孽障,你这个牲狗不如的混账!他破口大骂,口水喷在赵承安的脸上。
赵承安微微垂着眼,不动也不言语,便那样直挺挺的站着,任他骂。
周围都是众军的将领,此时各色各样的目光,或沉重或愤恨,或纠结或审视...全都朝他砸来。
魏将军!司邵良上前一步,沉着脸,一把握住了他指着赵承安的手,慎言!
事情发生的时候,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他怒然喝道,这件事能怪赵将军么?!啊?
当时...
我呸,别跟我说什么当时!魏将军气的脸色涨红,一把拂开司邵良的手,爆声喊道,我只知道他杀将弑师,是他杀了程将军!!他猪狗不如!
魏将军的话,勾起了一些人心中的怨怪,以其为首的几元老将,一声声指责,直冲赵承安而来。
而司邵良为首的,隶属程平遥近属,与赵承安几年相交,关系亲密的,则顶着他们的话,为赵承安说话反驳。
还有一些人,保持着沉默观望。
身在旋涡中心的赵承安却仍旧杵着,不反驳也不应声,垂着眼,对于周围的一切无知无觉,视而不见。
那一句一句的责怪怒骂,戳在赵承安的耳朵里心里,一声一声的...
他觉得自己该骂的,那些人没有说错。
程平遥,是他,亲手杀的。
亲手。
只这一件,他就该被骂,就该被戳着脊梁骨。
他的眼前一直在不断的,反复回忆着那一幕,那箭从他的手中,放开的那一幕。那箭呼啸着,刺入程平遥胸口的那一幕...
身侧捏着拳的手,失力般的微微颤抖,那只松了箭的手,软弱无力。
他突然觉得很没有力气,很累,很委屈,也很痛。
他晃了晃身子,眼前虚虚的花了一片。
够了!
人群中一声厉喝,打断了争吵不休的众人。
以方文彦为首的年轻将领们从门外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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