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细细的雨丝,将他打的湿透,赵承安仍旧咬牙,没能说出一句话。
难受就哭吧。
江城远远的站了许久,终于走近了,在坟头深深鞠了躬,才将伞罩在他头上。
赵承安头也没抬,轻轻摇了摇头,不哭了。
江城顿了一下,他问,似是不明白似的,不苦么?
赵承安喝了口酒,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抬头隔着雨望他,不苦了。
那就回吧。
回吧。
他说,朝赵承安伸手。
赵承安抿了抿唇,使劲的眨了眨眼,笑了一下,哑声道,好。
爹,娘...自来了坟地,赵承安第一次开口,小鱼...
他用力笑了笑,我要走了。
他说着将手中余下的酒,手一翻倒在地上,随后拉着江城的手,起身。
他说走,从坟地出来的路上,他就再也没有回头。
反倒是江城忍不住回头张望。
灰沉沉的天幕下,小小的土包,却像是引路似的显眼。
清明过罢,赵承安寻人简单加固翻修了一下院子,便要离开了。
他是想带赵四海一起走的。
可是他却不肯。
安哥,我知道你现在不一样了。赵四海跟他说,我这样,跟着你也帮不上忙。
故土难离,他红着眼睛,抽着鼻子,快三十的汉子,却还像个孩子,再说我也不喜欢北边的天气,太冷了。
还是家好。
赵承安想劝,却又能难受到赵四海的认真。
你别担心我,赵四海咧嘴一笑,又哭又笑的,更显滑稽,我在这儿帮你们看着家,帮咱们老赵家守族地。
逢年过节,还能帮你们上上坟,挺好的。
好。赵承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随后上前一步重重抱了他一下。
他们年幼的时候不曾多么交好,此时却深厚的近如至亲。
既然是兄弟,你愿意帮我照坟看家,就别同我生分客气。赵承安将钱塞到他手里的时候说道。
好。明白赵承安的好意,赵四海也没多矫情。
给赵四海留了足够的钱,再三嘱咐了他有事便给他去信,赵承安又不放心的让人去镇上县城一番打点,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这一别,天南海北,再见不知许。
......
我不同意。赵承安沉声道。
回到前线的时候,距离他们离开,已经整整过去三个余月,平城旧址,经过几个月的修整,已经渐渐有了些往日的影子。
因着他们的归来,整个平城卫北营都染上洋洋喜气。
离开许久再回来,见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感受着依旧凛冽的寒风,才发现心底深埋的想念,还有归家的安心。
只是赵承安没想到,他的回来,却成了另一人的离开。
赵承安强自镇定着,目光灼灼的看向前来辞行的沈鸿。
为何突然要走!
这北地如今百废待兴,觅城拓木城平城,各项事务繁杂,哪里都离不开您!
赵承安皱着眉说着,说到后来略有些急切,抬手拽住了沈鸿的胳膊,就算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
沈鸿一身素袍,身上背着一卷包袱,腰间一柄素剑,手中是程平遥的翕坛,显然已经打定了离开的主意。
他长身玉立,浅笑着看着面前,似徒似子的孩子。
而赵承安心中虚落落的,更彷徨了。
军师!赵承安死死的拧着眉头,握着沈鸿的手臂,眼中是几乎溢出的不舍和沉重。
他从来没想过,沈鸿会要离开!
赵承安心中不可抑制的慌乱。
承安。沈鸿笑了,抬手拢了拢他的发,目光带着可见的慈爱,你已经是个合格的将军了。
他笑,翘起眼角细细的纹路,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怎么会不需要。赵承安几乎是下意识截断他的话,不肯松手,他沉声急道,需要的,如今北地的事那么多,东陇虽然退了,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
还有西焰,虽然尹将军正在西征西焰,可是谁知道战火会不会烧过来。
我如今资历还浅,多的是人不服我...我...
他看似沉着的说着,却急切的似要找出百样理由,来留住沈鸿。
沈鸿浅笑望他,拍了拍他的手,用平和的目光,抚平他强按在心里头的不安。
承安,他温声道,我想带你师父去外面走走。
赵承安万般想要劝解的话,一下梗在了喉咙,只得定定望着沈鸿。
我们都老了。
他这一辈子,都耗在这北地。而我,从来都只是个军师,我不是卫北军,你明白么。沈鸿转头透过窄窄的门向外望去。他年轻的时候,总想出去走走,来了边关就再也没离开过。
如今,他身上的担子终于卸下了。沈鸿回头,微笑看他,我想带他出去走走。
看看这大禹的山水,看看他护了一辈子的...那些地方。
......赵承安心中又酸又沉。
军师...赵承安有些复杂的失落,我...
他理智清楚着,他应该放手,祝沈鸿一路顺风,可是感情上,又让他难以割舍的果断放手。
那个似乎成长的果决尖锐的男人,此刻似乎脱去了所有的盔甲武装,在沈鸿面前,露出了少年时的彷徨。
承安。沈鸿的眼微微发热,提了口气,略略板起脸,严肃的看他。
你是和我阿域这辈子最好的学生。
我们都相信你可以,他坚定道,也一定会比我们做的更好。
师父...赵承安喊道。
沈鸿的笑容于是更大了,他笑着满眼愉悦的光,却还是摇了摇头。
赵承安苦笑了一下,他没有任何理由挽留。
沈鸿缓缓推开他的手,马已经等在外头了,陪我走上最后一程?
赵承安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强子按下心中的种种。
师父,我送你。
好。沈鸿开心的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
从营帐向外走的路上,沈鸿从没有过的安然,眉眼放松,载着笑意,细细的说着他们年少时的梦想,酒后的期望。
想去看江南的水乡,想去看雾山的云海,想去登最高最陡的山,吃天下最多最好的美食...
从营帐到城外的路很近。
正在建造的平城,还有许多废墟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兵士和匠人,不时的冲他们行礼。
一路出了城,江城引着一匹马,站在城外,正朝他们看来。
gu903();沈鸿小心的将翕坛兜在胸口,翻身利落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