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个男的。
他的儿子喜欢男人,到头来,他的孙子,竟然还是喜欢男人。
大概真的老了吧,也可能是觉得生气无益,老爷子知道闻羽说那些话就是想让自己不痛快,可是他如今竟然连斥责的气力都没有了。
闻羽说出那些话的那一刻,老爷子心里的那座大山就已经彻底崩塌,也是那天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蔓延至全身。
季临打破了沉默,声音有点冷:你以前对闻羽做过什么?伤害过他吗?
老爷子反问:你指的伤害是什么?
季临脸色阴沉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训斥,打骂,冷眼相待季临把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都已经想过了。
老爷子迟迟不语,视线落向别处,捂嘴咳嗽了几声。
老爷。管家见状忙轻拍他的背。
老爷子挡开他的手,忽然对季临说:陪我出去走走吧,咳咳咳这屋里闷得难受。
老爷子咳个不停,季临微微攥紧拳头,到底还是心软了。
管家扶住老爷子的胳膊,老爷子摆摆手,说:你不用跟着。
老爷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季临轻啧了声,本能使然,还是走过去扶住他。
老爷子扭头看他一眼,视线不由得上移,落到季临的脸上,你长得挺高。
季临漠然不语,扶着他往外走。
太瘦了。老爷子喃喃,你该多吃点。
走出大厅前,季临从兜里摸出一次性口罩戴上。
会被你的粉丝看到?老爷子问。
季临嗯了声。
那还答应陪我出来走走?
季临冷淡道:你不是觉得里面闷么。
老人家脸色确实很差,咳嗽得也厉害。
季临四下扫了几眼,没有看到什么粉丝的身影,记者也都在晚会现场。
幸好这次慈善晚会不算正式,他今天的行程也没公开,并没有粉丝追随而来。
两人沉默不语,一路无言,只有老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偶尔打破宁静,而后消散在夜色中。
为什么?季临忽然开口,语气很沉重,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他?
老爷子身形一怔,嗓音沙哑:都已经伤害过了,再问为什么还有意义吗?
所以你确实伤害过他?季临扶着他的手微微收紧,骂过他?打过他?
老人并未作声,不置可否。
季临忽然觉得他那句话说得对。
问为什么没有任何意义,他现在也不想知道原因,他只想知道闻羽到底经历了什么。
老爷子用手帕捂住嘴闷闷地咳了几声,拿拐杖指了指不远处喷泉前面的长椅,哑声说:去那坐会。
季临停下脚步,眼神彻底变冷,他一把扯掉脸上的口罩,问:还有呢?除了打他骂他,你还做过其他更过分的事吗?
老爷子转头看着他,沉默着。
说话!季临吼了声。
没由来的一声吼,吓得老爷子浑身一哆嗦,他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没有,咳咳我打他也不是经常的事,他好歹咳咳是我的孙子,咳咳
季临见状扶着他在长椅上坐下了,急忙拍他的背。
老爷子咳得眼睛发红,季临的眼睛也红了,还有些发酸。
季临不停地轻拍老爷子的背,听着耳边咳嗽声逐渐变小,直至停止。
季临搭在老人背上的手缓缓滑落,有气无力道:他以前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季临的语气像在哀求。
你在干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人齐齐怔住。
季临猛地抬起头,闻羽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神色不明地望着他。
季临慌忙起身,你怎么在这?
我来接你。闻羽漠然地看了眼他身旁的老爷子,问季临: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季临还未回答,闻羽又问:你找他打听我的过去?
季临一愣。
闻羽眼底没什么情绪,季临却觉得他面色阴冷得可怕。
我没有这事说来话长,季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的事有必要向他打听吗?闻羽冷着脸,语气里透着责备的意味,谁让你找他的?
季临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生气了,他沉默几秒,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找他?我为什么不能打听你的事?
谁让你找他的!闻羽一声暴喝,我让你找他了吗?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季临被他吼得委屈,怒意更甚,问你?我问你你会说吗?
闻羽沉默了。
好。季临走到闻羽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那我现在就问你。
你那天为什么会喝那么多酒?
为什么喝醉了要哭?
以前为什么会看心理医生?
为什么看见片状的药物会难受?
当初为什么会离开?
你爸爸为什么会自杀?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闻羽脸色倏地一变。
季临一口气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声音戛然而止时,呼吸又急又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些问题,季临看着闻羽,如果我问你,你会回答吗?
闻羽没说话。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不会。季临嗓子有些哽咽,我能问你些什么?你又会告诉我些什么?
季临低头按了下酸涩的眼睛。
他真是受够了那种拼命伸手却始终触不可及的滋味。
什么若即若离的野猫,分明就枝满身是刺的玫瑰,连花瓣上都长满了,没有一处可以触碰的地方。
他为什么始终说不出那句喜欢,为什么无法再像九年前那般坦荡,就是怕一旦说出口,得到的又是跟当年一样的逃离。
闻羽始终无法跟他交心,也从来没想跟他交心,这些季临都知道的。
他有自知之明,所以他能问他些什么?
什么也问不了。
闻羽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季临,季临单薄的身形融进夜幕里,显得格外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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