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白的右手抚上了她的眉毛。
周妙再不敢乱动。
他的指尖薄凉,带起一阵微微的痒,顺着她的眉毛摸到了她左眼角下的红痣。
他说得云淡风轻:“周妙,明日你便进宫罢。”
周妙脑中轰然空白一片,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她迷茫无措道:“你,你说什么?”
她抬眼紧紧地盯着李佑白,而他不答,只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进宫?
李佑白要送她进宫。
兜兜转转,辛苦了这么久,到头来,她还是要进宫。
到头来,她还是要陪葬。
周妙张了张嘴,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殿下,殿下不是允了我么,不让我进宫去。”她一开口便情不自禁地抽噎了起来。
死亡离她是这样的近了。
“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殿下,殿下难道不念在往日的情分下,原谅我么?我不要进宫,哪怕,哪怕回衮州去也好。”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李佑白这一次说翻脸就翻脸了,一点解释都不听了。
“殿下想想,周妙自来之后,哪一天不都是为了殿下?殿下从前不是允了我么?为何殿下说话不算话了呢?”她愈说,眼泪流得愈是汹涌。
李佑白伸手轻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泪,他的眼中倒映着她哭红的面目。
“别哭了,周妙。”
他嘴边扬起一抹疏疏笑意:“你呢?周妙,难道你没骗过我么?”
他闭了闭眼,胸中怒意依旧翻搅,他终于忍不住道:“你费尽心思,到底想要什么?李权虽有忠义,可是个呆子,万不及你摆弄心眼。”
周妙听得怔愣原地,一时竟忘了哭,抬眼只见李佑白唇边笑意愈深,耳边听他温柔地唤她道:“妙妙,宫里才是你的好去处。”
第57章
春日惊蛰。
黑沉沉的夜空滚过一道惊雷。
惊醒了蛰伏越冬的鸟虫,也惊醒了本就睡得不沉的周妙。
她在硬梆梆的通铺上轻声地翻了一个身,只见对面长铺上躺着的茶官并没有被春雷吵醒,依旧熟睡着。
哎。
她默默地在心中第一百零八次叹气。她进宫算来也快一个月了。
李佑白说到做到,上元日的第二天便把她送进了宫,周妙心如死灰地进了朱雀门,可李佑白给她寻的去处却是宫中的典茶司。
她成了一个茶女,等阶最低的那一类茶女。
哎。
周妙诚然感到了一丝丝庆幸,可是更多的还是后悔。
她当初不该招惹李佑白,他本就喜怒无常,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
但是直到今时今日,周妙还是没想通为何上元夜里李佑白会勃然大怒,甚至一怒之下将她送进了典茶司。
这个惩戒不可谓不重。
她回不了衮州了,也嫁不了人了。
新进女官,前三载,按律不得婚嫁。
哎。
并且,茶女实在不是一个轻轻松松,能够浑水摸鱼的活计。
天光未明,门外响起了熟悉的鸡鸣声。
周妙翻身而起,又开始了茶女的一天。
她初来乍到,先学规矩,再学茶经,半月之后,又学了拣茶,晒叶,烘茶的体力活。
作为一个小小的茶女,周妙整日守在典茶司,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
顶着这样一张脸,周妙也不愿出门,徒惹是非。
今日轮到周妙晒茶,她一大早便去库中取了茶筐。
简青竹来寻她的时候,周妙已经铺下了第一筐茶。
“周姐姐。”简青竹着医女宫服,手中提着一个乌木食盒,进了茶园,“昨日逢我休沐,我便去城中买了点心,这是春团儿,周姐姐用膳时尝尝。”
周妙笑着道了一声谢,问:“昨日休沐就去城中逛了逛么?”
简青竹摇摇头,小声道:“还去瞧了鲁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