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嬴政的声音铿锵,眼中有熊熊烈火燃烧不息:“只要老秦人还有血脉流传于世,只要这片土地还存在于脚下,那么这片土地便只会有一个名字。这片土地也只会称颂一个名字。”
他自曾祖父临终那日学来的,便是永远不要隐瞒一个或许偏向于你的长辈。
“哼,小孩子家家的,倒是很敢说。”子楚这样嫌弃着,嘴角却是微微上扬,“政儿,告诉爹,站在这里你能看到什么呢?”他的手在空中虚握,仿若抓住了一条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的缰绳,死死攥在手中。
嬴政的视线顺着子楚的手臂向远方蔓延,看到了青青草地之后的茂密森林,看见了由深及浅的山脉,还有那一条长长的,分割天地的线:“天下。”
“你可知道同样的话,同样的问题,蟜儿看到了什么么?”提问的男人将手臂放下,“他说他看到了一片树林,然后他问我,能否带着人去林子里打猎。”视线从远方的天空转移到了嬴政的身上,男人的手搭在了这个他错失了太多孩子的肩膀上,“政儿,你看的太远了。”
“儿臣一刻也不敢忘记赵国的模样,”便是做过再多的心里防御,当他的父亲真的站在他的面前,当他的父亲对他表达关怀的时候,他还是难免动摇,“父王一开始想要孩儿回答的,难道不正是‘天下’么。”
“政儿,你看得太远了。”子楚再次重复道,“对你来说,那本该就只是一片普普通通,可以玩耍打猎的树林而已。”他蹲下身,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的大儿子,骄傲却也满是内疚,“为父期待的并不是一个正确的答案,政儿。这个世界上,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期待的从来都不一定是正确答案。”
嬴政不懂,可这几年在咸阳的日子,让他下意识的隐藏了自己的困惑,脸上表述的是恭敬并且感激的模样:“父王。”他用最稳妥的方式,给出了子楚回应,却并不知道他的父亲在等的,从来不是隐藏,而是坦诚。
子楚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当他看着嬴政明明不懂,却是一脸受教的模样,这熟悉的态度,让子楚想起了那年初回秦国的自己。当祖父(嬴稷)还在时,他不也是用这样的面孔,试图让祖父看到自己的杰出,希望他能够选择自己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么。
只要想到这里,再多的话也哽在了嘴边无法说出,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长叹,无奈却又纵容:“真该让那些人看看你这幅样子。”
这个没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在剥掉了遮挡在最外面那层伪装之后,倒是有几分像他了:“游侠本就只应该是游侠,护卫就只是一个护卫,便是内侍也应当是懂得很多且会照顾人的,而不是一个你从极端艰难坏境带出来后万分感恩的。”
“政儿,很多东西,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复杂。你所以为的复杂或许在一开始,真的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只是你想得太多,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复杂化了。”看着嬴政不为所动的面容,遗憾或许是有的,可子楚却并不会因为他当年的决定而后悔。
“我或许永远也无法弥补你错失的那一部分了,”便是再回到过去,他也会毅然决然抛弃这对母子,选择回到秦国,“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有人能够填补你的缺失。我希望有这样一个人站在你的身边,教给你什么叫做‘信任’和‘纯粹’。”
“我很好,父王。儿子并不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少些什么,所以这样就很好了。”嬴政是真的不觉得他现在生活的方式有什么问题。想要的东西自己去争取,而在争取的路上,牺牲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只是说到这里,他就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他去见赵姬的时候,对着他哭诉的母亲。便生硬的接道:“能够弥补缺失的存在,父王是期望儿臣娶妻了么?希望儿臣娶一个能如母亲般,在赵国就一直站在父王身边的人么?”
已是秦王的子楚一眼便看出了嬴政这话的起源,一定是赵姬与他说了什么:“那不一定是夫妻之情,政儿。”子楚对赵姬有感情么,有的,他们毕竟相携走过了在赵国的艰难日子。可是这样的感情,并不足以盖过子楚内心最真实的渴望,也无法在他面对自己的心意时,影响做出判断的理性。
从头到尾,他最爱的人,都不是赵姬,更不会是成蟜的母亲:“政儿,你太在乎她了。你的母亲到底只是一个舞姬,她不是宣太后也永远无法成为下一个宣太后。该有的,我不会短她的,可更多的却也没有了。”
宣太后何许人也,左右了秦国几十年,影响了三代秦君,颇受依赖的一个女人、嬴政不理解只想要见父王一面的母亲与宣太后有何相似之处,一个想要见到自己的丈夫的女人,如何要与一个插手政0治协助君王管理国家的相比呢?
“母亲只是想念父王了。”他这样解释道,“父王愿意去见见母亲,母亲会很开心的。”
“可是我又为什么牺牲我的时间和精力,去换取要她开心呢?”子楚仰头看着嬴政,平静的如同他们此刻所提及的女人并非是那个将他们紧系在一起的纽带,“若她真的只是单纯的思念,那么她随时随地都能够见到我。”
“你曾祖母年纪大了,她这一辈也曾有过私心。可更多的时候,她是站在秦的立场,为我大秦的未来谋划。而你的母亲——”男人并未掩饰他的冷漠和不在乎,“若她真的思念,为何又要将她的心意宣于你口呢?若是她爱你如爱这催使她让你转述思念的因由,政儿,他便会如蟜儿的母亲一样,只会因为蟜儿的不懂事而来见我。”
那会让他感觉自己与她的婚姻,并非是因为华阳夫人一句话,更不是什么不可说的政O治因由。那个由楚国送来的女人,聪明的知道秦国决不允许第二个华阳夫人的出现,便将更多地注意力放在了培养成蟜这个留着秦国血脉的孩子身上,希望有一日当这个孩子登基称王,会记得楚国这个母族势力。
只是可惜了,他们将蟜儿培养的太成功了,成功到连蟜儿都没注意到他已经模糊了‘秦人’和‘楚人’的界限——所以即便没有政儿,也会有其他的孩子争夺这个位置:“政儿,你有着天生的敏锐,可对于感情,”他特指出了赵姬,“你一窍不通。”
“若是所遇非人,政儿,你会在这上面吃大亏的。”到底是自己和曾祖父都看好的继承人,子楚忍不住提醒道,“无论是王翦亦或者是蒙武,你做的都无可挑剔。但你的母亲,政儿,她固然不如蟜儿的母亲那样消息灵通,能让下人在你与蟜儿之间偏颇于蟜儿,可她想要的东西,却比蟜儿的母亲还要贪婪的多。”
子楚并不隐瞒为何他来之前成蟜会出现,甚至还向嬴政解释了他本是同时派人去请两位公子,只不过成蟜的母亲借着他在宫中的人手,使得下人先向成蟜传令,尔后去往嬴政宫中内侍才姗姗而去的事实。
嬴政恭敬的回应了子楚,可子楚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便知道他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或许是因为缺失的那些岁月,这个本应和自己亲近的孩子,这个或许能如曾祖父(嬴稷)一样带着大秦走向新天地的孩子,从未真正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或许于他来说,自己这个父亲最重要的存在意义,便是‘秦王’了吧。
他本也对弥补给嬴政连他自己都不曾获得的父爱这件事,毫无兴趣。最重要的从来都只有他们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执念,选择政儿而不是蟜儿的,也从来都不是他这个父亲的愧疚或者疼爱,不过是因为合适二字而已。
大秦已经等待了百年,若是可以,便不要再有下一个百年了吧。
子楚于此刻的提醒,也是在他发觉嬴政在有关赵姬的问题上,一反他强硬且隐忍的手段,失了往日精明不说,倒更像个咿呀学语的稚子一般,会下意识地听从。若赵姬本身如宣太后一般有着卓越的见识也就罢了,偏生那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妇人。
不过罢了,等政儿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这个天下早被他收入囊中了。到了那个时候,便是赵姬再怎么偏心,也没有名为‘赵’的土地,能够让她偏颇了。
子楚忍不住这样子我打趣着站起身,只是这一次他后退了半步,扶着嬴政肩膀的手向前拉近,将嬴政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后背紧贴他的身体:“秦国的天,本应是什么模样,心中可有数?”
“也曾妄想。”嬴政眺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峰,仿若一只游鹰,飞越高山跨国河流,越过秦国漫长弯曲的边境线,来到赵国的土地上。看着赵国的子民劳作耕种,看着赵国的士兵饮食起居,看着赵国的贵族肉池酒林。
“那便继续想下去,”子楚藏于袖子之下的手攥紧了嬴政的肩膀,眼神炯炯的看着远方的天地,“别辜负了父辈们为你打下的这片土地,也别做赵国那个蠢货,逼走了廉颇,疏远了李牧,如今就连蔺相如,也要离他而去了。”
“这些年若不是蔺相如一直在邯郸城内为廉颇奔走,赵偃那个蠢货早就撤掉了廉颇的职位。如今廉颇转而投魏,蔺相如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便重病不起了——等入冬之前,蛮夷定会入侵赵国北线——李牧在南,且看还有谁能够挽救他赵国北线于水火。”
李牧在北关经营这么多年,廉颇也就罢了,他定然不会忍心让自己的旧营如此被外人践踏。届时定然会挥兵北上,而只要想到那个时候他秦国的铁骑会出入如无人之境的直入赵国心腹之地,子楚就忍不住为这美好的未来笑出声。
这些人对于嬴政来说,不过是曾经自耳侧擦过的名字,如今对于他来说其实也不过是竹简上的有些独特的平板字符而已。只是作为秦国的公子,作为听出了自己父王话语中狂喜之意的继承人,嬴政敏锐的嗅到了藏在子楚喜悦话语之后的野心,这些足够他判断出此刻的自己,应作什么反应。
“恭喜父王,”赵国不好过,他就开心了,“待秋收过后,我秦国士兵定然能再连下赵国三十七城。”长平之战让赵国青黄断代,如今这些老将逝去,新一代的人才上位来得及成长便已夭折,要过又能拿什么和他秦国一争天下呢。
顺着嬴政的声音,子楚的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了秦国大军踏入赵国都城的场景,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政儿,且等为父换个身份,带你再去邯郸。”去看看那些曾经欺辱你我的人跪拜在脚下,去感受这样的场景是如何的快意。
如此,或许为父就能弥补你所缺失的那一小部分了吧。
如此,等多年后你站在这个位置,看着你的孩子,便也不会如为父一样,回首往昔却发现满是遗憾了。
“政儿,”子楚一手按在嬴政的肩膀上,一手高举虚空捏握,“等着为父,将邯郸打下来,与你做生辰之贺。”
作者有话要说:成功卡文了,且发现自己估算失误,立了个大大的Flag,跪了Orz。政哥登基我还没写QaQ,阿舒掌兵我是不是忘记写了QaQ......我再也不给我自己立Flag了,我发现我永远都在估算错误走向。
这文到底是怎么又变成了一篇大长文啊,如果我不腰斩,目测剧情已经安排到很久很久之后了QaQ
第36章低头向暗壁
“粮食还剩多少?”看着守粮仓的士兵那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致使不用对方开口,白舒就知道他身后看起来很有安全感的房子里,怕也只是空有虚表而已,“过冬的粮食,邯郸那边儿也还没有消息么?”
“那群家伙什么德行,小舒你还不知道?”士兵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在一侧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你现在都暂代监管了,王城那边儿连最重要的新任将军都没派过来,更别提粮食了。也好在今年的天比起往年好上不少,这个冬应该没有多难过。”
士兵的想法从来都不复杂,有的吃有的穿,有钱给家里老少就已满足。如果能杀几个蛮子替自己的兄弟手足报仇,那就更为快意了:“也别太担心,这才刚入秋呢,等粮食收上来了,肯定就运来了。”
或许这就是战争年代人们的态度吧,吃饱一天算一天,哪里还会考虑明天如何呢:“别那么悲观嘛,小家伙。”老兵抬手压住了白舒的肩膀,“既然老将军把你留给了我们,那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这个小的。”
守着粮仓的是廉颇的老手下了,廉颇虽然离开了赵国,可他带到了边关的亲信随从们,那些年轻时跟着他征战,年老后又跟着他一起来到这苦寒之地的老兵们,却都坚信着总有一天,他们的将军还会回来。
这也就是为何在缺少将领,邯郸也没有调令传来的时候,一直跟在廉颇身边的白舒成为代理的因由。边关这几年,所有人都看出了廉颇想要培养白舒的意图。而这个看起来长得秀气的如姑娘家的小子,也的确有着不负廉颇期望的能力。
白舒的右手托着左手的手肘,手指在下巴上划过,却没有士兵那么的乐观。比起这些只知晓自己责任之内消息,对上层态度并不明确的普通士卒,一直跟在廉颇身边的白舒知晓更多的消息,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担忧。
李牧当年还在边关的时候,设置官吏,开荒种地,大力推行商客往来,他将所有的收入都用在了军需身上,加上邯郸那边儿给的供给才勉强持平。廉颇来了后,倒是也有接手李牧留下的生意摊子,可他和廉颇谁都不擅经营,以至于原本好好地商行就这么落魄了下来,虽然也有进项,却是杯水车薪。
普通士兵尚且感觉不出,可作为管账的那个,白舒最近都在对着越发边关空虚的钱包和粮仓发愁:“我打算去趟邯郸,”他看着老兵,“不能再等下去了,粮饷是重中之重,且不论运来路上的未知,就算是一路平安也需要半把个月。”
现在从邯郸走,来到边关秋天也都过了大半了,更别提邯郸根本没有那么多说走就能走的存粮,还不是需要从各个地方开始凑——那就是个耗费时间的大工程了。
“现在就走?”老兵者才注意到白舒身上并不是他常见的轻甲,而是明显是为了赶路的厚重斗篷,“你打算亲自去邯郸?”说到这个,老兵不复之前的轻松,知晓粮食不够的苦愁都没有白舒要去邯郸的消息更令他烦恼,“就不能派个信使去?”
“派过了,”白舒蹙眉,说起这件事就头疼,“只是我今日才知蔺相病重,府上拒了所有宾客探访,他怕是根本不知如今边关的艰难情况。赵王新上位,以往还和廉颇将军不和,我担心他粮饷有意拖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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