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均,字君复。
“他没那个资格!佟家老宅是佟府上下世代居住的地方,他不过一个私生子,只不过是一个私生子而已,他怎么能!”老夫人也是老泪纵横,整个人几乎快要虚脱。
顾廷均冷眼看着,摇了一下沈芸的手,嗓音似是染上了雪意,沉沉说道:“长公主,够了。”
不够,怎么样都不够。
顾廷均一出身就被生父抛弃,母亲带着他回娘家也被乱棍打了出来,求助无门。
最后只有做针线活找点银子,也不够母子二人的日常生活。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情。
再后来,顾廷均十岁出头,母亲便得重病去了。
有个男人无偿资助他考试,给足供他日常生活起居的银两。
从最开始的感激,到之后的心中五味杂陈,皆是因为这个男人并不是顾庭均生命中偶然识得的贵人,而是顾廷均的生身父亲。
“佟府的地契你们见到了吗?没有吧。因为佟灿死之前就给了顾廷均,老夫人可明白?”沈芸瞥了顾廷均一眼,说道。
第37章
老夫人又是一顿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的直呼天爷。
“作孽,作孽啊。”老夫人哭得险些背过气去,佟家两姐妹赶忙过去搀着。
顾廷均面容清冷,只淡淡道:“属于我的东西,我顾廷均必然要夺回来。其余,丝毫与我无关。”他早已通晓了人情冷暖,见过的东西多了,便也不觉得稀罕。
佟灿临死之前,拉着顾廷均的手痛陈往事。
也叮嘱他,好好照顾佟家老小。血缘之亲不可断。
笑话,他从来就不是佟家的人。
他姓顾,名廷均,字君复。
廷均二字取自于雷霆万钧,为避其锋芒故而作廷均。
顾廷均牵着沈芸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也不管佟府里已经一团乱麻。周杳杳行至路口与他们二人作别,沈芸一改先才在佟府的义正言辞,忽而有了小女儿家娇羞的姿态。
周杳杳眉头微动,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
盛京城,陆候府外。
陆景行下朝之后便要走了,至黄州虽不远,但始终还是有一段距离。侯府门前,意外没有看到小姑娘迎候的影子,日色已盛,陆景行深深忘了一眼侯府,便准备动身了。
刚一掀开帘子,陆景行傻眼了。
“你怎么在马车上?”陆景行不着急着上车,面带些许惊讶的问道。
怪不得小姑娘没在侯府送他,原来已经早早的进了马车里。使得他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一张鳃凝新荔,唇红肤白的小脸。
周杳杳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娇俏笑说道:“因为我准备与夫君同去。”手指的方向似乎是在催促他快一点上马车,免得耽搁了时辰。
陆景行无奈,轻言细语的说道:“杳杳,这是公事。”
那日晚,周杳杳问他,他也是这句话。偏偏周杳杳还不信这个邪了,能让陆景行眉头紧蹙的,哪能是普普通通的公事那么简单。
其中定有玄机。
“没有规定家眷不能一同前往吧?”周杳杳同他周旋着。
陆景行见拧她不过,只好先上了马车。马车一边行着,陆景行一边一一同周杳杳言明此事的重大,以及危险。目的是让她知难而退。
周杳杳却猝然扑进陆景行的怀中,闭上了眼睛,笑道:“你别想丢下我。”
正是因为前路艰险,才要一路同行,才要有个人相伴。盛京城此时已是秋意正浓,落叶簌簌落下。车轮碾压过枯枝落叶,发出动人的声响。途径相国寺,周杳杳隔着林山千重,极目远眺。
此时玉人已在身侧,确实一桩好姻缘。
陆景行心中一热。
傻姑娘...
“陆景行。”周杳杳轻声唤道。
陆景行密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小姑娘久久没有说话,他还以为小姑娘就躺他怀里睡着了。
“以后你都不能丢下我,无论什么事你都要带着我一起。总之...总之,我们要头发花白的时候还在一起。”周杳杳小声嘀咕着,有些语无伦次。
久久没有听到陆景行的回答,周杳杳从他怀中起身,正视他道:“你要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陆景行这才开口。他不是随口一说,他的诺言只要说出了口,便不会失效。
“不能像这次一样。”
“不会了。”
陆景行又安心的将周杳杳搂在了怀中,小姑娘格外柔暖,嫁给他之后,他发现小姑娘好像更黏人了一些,也更爱他了。
身体软乎乎的,大抵是还吃胖了一点。
...
傍晚时分抵达黄州。
依旧是黄州知府等待迎候,知府老大人大抵也没想到,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贵人,不出半年便又见上了一面。他依旧是乐呵呵的迎接,生怕哪里招待不周。
“下官拜见侯爷。”黄州知府向陆景行行了个官礼。
陆景行刚下马车,便问道:“明日招待南部使团的宴席可准备就绪?”说到底,明日到达的南部使团才是真正的大事。
黄州知府自然是不敢怠慢,这可是下了圣旨的。若是哪里做的不对,他这个官儿可就保不住了,乌纱帽丢不丢还另说,命能否保住都还未可知。
“回侯爷的话,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便等着明日的宴席了。”黄州知府毕恭毕敬,脸上的笑意从头至尾便没有消失过。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对陆景行道:“黄州的驿站太过于寒酸,下官已经为侯爷和夫人安排了黄州最好的客栈上好的厢房。一日赶路奔波,晚膳回送到厢房里。”
“劳烦大人。”陆景行也同他打着官腔。
黄州知府也是受宠若惊,低眉道:“侯爷言重。”
黄州也算得上繁华,作为毗邻盛京城的州府,各个方面都要比大昭的其他州府好上许多。黄州的客栈住一晚的价格也不低,这是最好的位置。
除却黄州巨富,只有为官者拿得下来。
一日的风尘奔波确实疲惫,早早陆景行便与周杳杳吹熄了灯,卧在了榻上。周杳杳睡得正好,陆景行却只是浅眠。
昨日苏青玉往来的信笺提及此次南部使者是南部皇子,至于其中细节苏青玉也不曾透露。
夜风喧嚣,似是又有一场倾盆的雨。
无边夜色中,陆景行恍惚间听到有人抽出刀匕的声音。伴随着窗户的声音,愈来愈近。陆景行闭着眼数着步子,终于在那人接近床榻时翻身而起。
“乌启!”陆景行与蒙面黑衣人交手,不过几招,黑衣人便落了下风。
黑衣人显然留好了后路,受了陆景行一掌,翻身跃出。
乌启进来抱拳:“侯爷,人不见了,是否追出去?”
陆景行点燃烛灯,灯光瞬间充盈满室,他披了件外衣。室内地面沾上了些许泥沙,是先才黑衣人留下的足迹。应是行过城郊,树林等地。
“不必。”陆景行道。
刺客准备充足,想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穷寇莫追,追出去怕是也一无所获。
乌启颔首:“是。”
说罢乌启便退了出去。夜色又重归寂静,此时子时已过。
陆景行半坐着凝视小姑娘的睡颜,见小姑娘眼睫微动,眼珠子小小的转了转,打趣说道:“醒了?被吓着了都让你就留在盛京了,非要跟着来。”
小姑娘也不曾睁开眼睛,唇角浅浅一勾。
一只纤细雪白的小手摸索着陆景行的位置,嘴唇微动:“没有。夫君在呢。”
陆景行吹灭烛火,把周杳杳的手塞回被子里,再又睡下。
黄州知府起了大早,这样的差事他是怎样都怠慢不得的。亲自来到客栈请陆景行,都已经在房门外走来走去好一大圈了,终是忍不住问乌启道:“小大人,侯爷什么时候出来啊?这寅时都快过了,南部使团应是快到了。”
“大人莫急。”乌启伸了个懒腰,困意未消。
好容易黄州知府才看见陆景行开了门,携着周杳杳一起走出来。他连连上前:“下官参见侯爷,见过夫人。”
其余的一切黄州知府都已打点好,只求别出其他差错。
“走罢。”陆景行今日特意着了官袍,腰间的绶带引人注目。
南部使团走的陆路,陆景行与黄州知府自然是到驿站相迎。他们在驿站等待了大抵一个时辰,南部使团的人吗和车驾才不急不慢的过来。
两驾马车缓缓走下两个人。
一人手持折扇风度翩翩白玉冠衬的俊逸不凡。
一人黛蛾长敛指若春兰粉花冠显出风姿绰约。
领路的人笑脸过来对陆景行和黄州知府道:“参见大昭侯爷大人,知府大人。南部使团此次前往盛京,多谢两位大人的盛情接待。”
黄州知府同样行礼:“不敢当不敢当。”
陆景行的目光却停滞在了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身上,目光凌厉。
“这是我南部的小王爷和郡主殿下。”领路的人先行见过大昭的两位大人之后,才介绍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
南部小王爷,此次前往盛京城的人,不是苏青玉还能是谁。
只见他看向陆景行的眼光似笑非笑,继而过来对着陆景行一拜道:“陆小侯爷,久仰久仰。”
“苏小王爷,久怀慕蔺。”陆景行也面不改色对苏青玉一揖。
周杳杳只觉得有股奇怪说不出来,她细细打量苏青玉的表情。这两人不像是初次见面。
陆景行与苏青玉一唱一和的,像是在演双簧一般,把旁边的黄州知府看的是一愣一愣的。他回过身来,还有正事。
“下官聊备酒席,还请小王爷与侯爷移驾。”
路上,苏青玉笑兮兮的靠近陆景行。
“不就是开了个玩笑,至于吗?”苏青玉小声在陆景行耳边嘟囔道。
陆景行只赏了他一个眼色自己体会:“你可没告诉本候此次出使大昭的南部皇子就是小王爷你。”
“一路上都在想象你会是个什么表情,果然果然。”苏青玉上前几步,跟上陆景行的步伐。爽朗的小声引来了黄州知府的侧目。
苏青玉目光放在周杳杳身上,眼睛一亮,饶有兴味的问道:“景行老弟,这就是那日相国寺一晤,你与我提及的人?不够意思啊你,成亲这种大事也没告诉我一声。”
第38章
陆景行停了步子:“不告诉你就不知道了?你苏小王爷难不成这点本事都没有了。”因他突然停步,苏青玉差点与他撞上,幸而及时收住了步子。
苏青玉折扇一收:“自然也会知道。”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我想听你亲口同我说。”
两人之间的对话黄州知府也很是摸不着头脑,周杳杳听了忍不住掩面而笑。想不到这南部的小王爷如此健谈,倒是个有趣的人。
“你说是吧,弟妹。”见陆景行不言,苏青玉朝周杳杳送去一个秋波。
南部郡主一句话也没能插上,瘪了瘪嘴。
“大昭侯爷安好,见月常听兄长提及侯爷光风霁月,得此一见,如卧春风。”
苏青玉这才想起郡主。
南部郡主苏见月,是南部亲王的小女儿。南部皇帝年事已高不忍公主远嫁,便点了郡主。
“景行,这是我南部郡主苏见月。”
苏青玉下巴微抬,向陆景行介绍道。南部的意思是两国结秦晋之好,南部送来郡主,大昭自然也要送嫁公主作为回复。
南部贵族不同于各个部落,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与大昭皇室并无二致。苏见月大抵双八年龄,生的水灵,睫毛弯弯。
陆景行面不改色:“国书上,南部皇帝未曾提及。”
“这也是父皇临时改的主意。南部诚心与大昭结百年之好,故而才将见月带来大昭。景行,这可是对大昭对南部百利而无一害的喜事。我相信大昭皇帝也不会推辞的。”苏青玉琢磨了陆景行的意思,敛了笑意,正经说道。
黄州知府没敢走近听,与他而言知道的越少越好。
“诸位大人,到了。”他这才回头,南部小王爷和陆侯不像是初次见面,更像是久别重逢。黄州知府一头雾水。他便只管安排接待事宜了,其余的都是上面的事。
席间,燕笑语兮。
“小侯爷,夫人,本王敬你们一杯。”苏青玉兀自拿起酒壶,往杯中倒上了整整一杯,随即站起朗声说道。他只饮了几杯酒,脸色微微红润了起来。
陆景行制止了周杳杳想要端起酒杯的手,也笑说道:“内人不胜酒力,本候替她饮下。”说罢,陆景行眼也不眨一下,连饮了两杯酒。
苏见月将酒满斟,笑道:“大昭侯爷是个豪爽之人,见月喜欢。”
闻言,苏青玉一怔。周杳杳也拿起酒壶,将自己那杯倒满,起身对苏见月说道:“侯爷的确是豪爽之人,这杯酒我敬郡主。遥祝郡主在大昭觅得如意郎君。”
也不知,苏见月的婚事,会落到哪位大人身上。
南部只送来一个郡主,诚意不够,想来沈意远是不会以后妃之礼迎娶的。
“我南部风气向来淳朴,本郡主说话直来直往,夫人勿怪。”苏见月下意识往苏青玉的方向瞥了一眼,复又爽朗的笑说道。
倾酒一杯,一饮而尽,苏见月的双颊也染上了几缕红霞。
周杳杳笑容更盛,这南部郡主对她,似乎也有很大的敌意。
“夫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郡主是自南部而来,自然是欣喜的,又怎会见怪。”她举起手中酒杯,却被陆景行拦下。
一切都被苏见月尽收眼底:“侯爷和夫人感情真好。”
苏青玉笑呵呵的说道:“见月在皇室长大,被骄纵宠溺坏了。不懂大昭的礼数,景行和弟妹要多多包容了。”
言则,苏见月的婚事便交给陆景行和周杳杳。
“不敢。”陆景行听出其中奥秘,接过周杳杳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放。清酒溅出来少许。
黄州知府坐在席上,既插不上什么话,又不敢擅自动筷子。就端端正正的坐着,额头上溢出来不少汗水,腿也坐麻了。
恍惚间,没忍住把一篮子水果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