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样的人?灵钧动了动喉咙,声音有些嘶哑,像骤雨前的宁静。
她一步步朝崔小酒走去,脊背挺直如劲竹,带着无匹的压迫力。
崔小酒像是被恐惧攥住心神,回答的话卡在嗓子里。
灵钧讥讽的笑了。
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
就像之前崔小酒对她小心翼翼、关照备至一样,如今的情形反了过来,她不敢对崔小酒提起重生的事,她怕崔小酒失望。
她知道,崔小酒喜爱并憧憬的是那个剑尊,那个救人无数、正直热忱、哪怕性格变得偏激也还有回头路的自己。
剑尊和崔小酒志趣与性格相投。而真实的她却是那个让整个大陆生灵涂炭、手中沾染无数杀孽的西州魔尊,二者天差地别,就像是永远不会交汇的两条线。
她没有办法把碎掉的那个自己拼回去,没办法把剑尊还给崔酒。
而这个幻境,把她心底里最不愿看到的景象投射了出来。
灵钧走到崔小酒面前,垂下眼。
面对幻境造出来的伪物,灵钧替她说了下去:嗜杀,暴虐,残忍,没有人性你想说这个吗?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就是这样的人。
崔小酒抖了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灵钧却已经扬起手,剑尖映着天光,一瞬间划过冷寒的线。
冒充她,你也配。
崔小酒惊恐之色愈重,往后退了一步。可她躲不过那剑。
灵钧手臂垂下,背转过身去,剑尖淌下刺目的血。
眼前的景象,犹如镜花水月一般散了,什么荒原,什么尸山,都没有了踪迹。
灵钧立在一片虚无中,眼皮垂下去,瞳里带了点厌弃不知道是对刚刚那个伪物,还是对自己。
脚下所踩的地方不知何时起成了一片水镜,灵钧这么垂着眼,正好能看到水镜中的人。
那人身着一身黑衣,其上绣着反复邪狞的花纹,模样和灵钧一般无二,只是脸颊上不知何时印上了可怖的疤痕,覆盖了大半张脸,层层叠叠,丑陋的令人作呕。
这是前世西洲魔尊的模样。
灵钧漠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没能从幻境里出去。
反而陷得更深了。
要破开幻境,不是简单的杀死境中人就可以的。若无法离开,归其根本,还是放不下,堪不破。
便在这时,心底有个声音开始喋喋不休,讨嫌的很
【说到底,还是没有人在意你,真正
的那个你。】
【怎么会有人喜欢你呢?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满手鲜血的恶徒?】
灵钧攥剑的手无意识使力,手背暴起青筋。
那道声音仿佛无所觉:【曾经罗刹女或许真心效忠过你,可是她已经不在了,所有人都不在了。你将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戴着假面孤零零的活下去,直到生命走到尽头!】
【你甘心吗?】
灵钧:聒噪!
她运起灵力朝水镜轰去,水花四溅,整个水镜都四分五裂。
可是等恢复寂静,一切又变回原样。
水镜中的人双唇紧抿,眸子黑又沉,眼底积着从前世带来的、经年累月的疲惫。
灵钧想:不能留在这儿,要出去,可是
可是什么呢?
这么想着,耳边忽然想起清脆的银铃声,一声又一声。
似乎有些耳熟
在悦耳的有节奏的银铃声中,灵钧静静立在水镜之上,闭了眼,沉郁的、焦躁的心忽然被安抚下来。
是啊现世还在有人等我回去。
再睁开眼时,来自外界的冰寒顿时席卷了全身,并不刺骨,反而让她有种活在现实的真实感。
她呕出一口污血。
漫天风雪之下,小姑娘担忧的看着她,一双眸子如剪水般,温润又明亮。
灵钧!你没事吧?
灵钧静立片刻,唇角弯了弯,安抚一般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没什么,只是听了些疯话。
没等崔小酒再问,她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也没探索呢,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崔小酒很自然的牵住灵钧的手,给她手上戴了那只毛茸茸的兔子形状的手捂子。
灵钧灵钧,你说这座冰原上会不会有奇遇秘宝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来秘境呢。
会有的。
她说。
第十七章
冰原广阔的似乎没有边际,风雪漫天,神识所及看不到自己以外的人。
开始崔小酒还兴致勃勃的走,在雪地里印下一个个深窝。
后来就不行了,再美的景色,一成不变的看上半天,也会觉得无聊,她拖着长音往灵钧那里靠:还要走多久喔。
灵钧:修行本就是枯燥的旅途。
她这么说着,还是任由崔小酒靠了过来。
崔小酒把灵钧水一样质地的发捏在手里把玩,在食指上卷出几个卷,然后放开,数次重复,像是找到什么乐趣般,乐此不疲。
就这么一路行进,采灵药,寻找材料的踪迹。
后来也碰上过几个人,不过崔小酒都远远的避过了,没有发生冲突。
值得一提的是,途中她们还遇到了沈盟。
当时沈盟看上去过得不如意,像是被伏击或围攻过,浑身破破烂烂的。远远见到她们,像见了鬼一样,掉头就跑,很快连个影子都没了不愧是体修。
日上中天的时候,两人碰上了一列人。
那是
白底金线,是圣山弟子服的颜色。
崔小酒双颊崩的紧紧的。
怎么这么不巧,正好就遇上圣山的人了?
对面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崔小酒正想往旁边走避过去,圣山的领头人竟然朝她们走来。
什么情况啊?
这时候再执意躲避,就显得有鬼了。崔小酒吐出一口气,停下来。
见招拆招,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么想着,圣山一行人很快到了她眼前,为首的那人是男主封北,早上时候,崔小酒曾经远远的看过他一眼。
只见封北温文有礼道: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姑娘,真是缘分。我是封北,还不知姑娘名姓?
被封北看着,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