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石龟状似犹豫,又被摸灭了无名火,只嗅着那鳕鱼,缓缓开始后挪。如此这般,一直退到玄武池中,回归了原位,方才垂垂盘踞着不动了。
那人收了鱼竿,颇有些吃力地攀上了龟背,冲天上招了招手,云袍上的赤金色群龙逐首纹迎风招展,“师兄,这里!”
一直在云外徘徊的毕方俯身而下,单足捉起那人,晃悠着放到了池畔。
席墨一踏出林子,正见那人对着自己喜笑颜开,唯一双尚能看出往日清丽颜色的杏眼挤成了一线,“席墨哥哥!”
她这么一出声,他也就敢认了。
“沛儿。”席墨拭去唇角血迹,露出一个异常明艳的笑容来,“好久不见。”
第32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先前席墨刚看见乔沛的时候,一时半会儿是认不出她的。
倒不是小姑娘忽然长开了,只是从原先一朵伶仃美人胚变成了一坨憨态可掬的肉团,二者没有丝毫相同之处,教人不敢轻易相认。
肉团看上去有些得意,又似在踌躇。该是许久未见,想说的话太多,万语千言压在了胸口,反是一句也道不出了。
两人相视须臾,就听余音轻轻软软道,“阿大,你来啦。”
毕方背上落下一个人来,眉眼轮廓皆与余数相类,天然一段清贵气,瞧着却是副雅裕态度。他也不说话,只微笑着冲余音点了头,又拍拍毕方的翅羽,往无忧林里点了处地方。
毕方自往那处飞去,很快不见了。
席墨就想起几年前,老伯因鹿蜀偷食琅玕子逮着人训斥那日,也曾说过那外闻峰首座一脸蠢相,骂一句两句都不出声,神情倒是格外愧疚,简直不是余立那精明种子亲手教养出来的。
他那时半懂不懂,现在便似懂了。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余音行到近前,已是泪光盈睫,“原先我们本是在开玩笑,谁能想到席师兄深藏不露,随手一扔就砸到小白了呢。”
看着小妹要哭,余是面上忽生了些遽意,这便期期艾艾开了口来,“无……无事,我……我自会…会……”
“哥。”余数自池上的八角亭飞身而下,“莫急,都是误会。”他用扇骨拍拍余音小脸,“阿音这么可爱,不会有人怪你的。”
席墨:一点都不可爱好吗?
他看够了兄妹相亲的戏码,压根儿不想掺和进去,这时只道,“师兄抱歉,是我行事鲁莽,惊扰灵兽,吓到师妹了。”他说,“此事之责,我愿一力承担。”
余是看着弟弟,摇了摇头。余数就道,“芝麻大点事儿,我同何逊长老通报一声就好。平日里我们关系不错,打点一下,总也不会给你记上簿子的。”
席墨听着这话,很是明白自己给人坑了。他扬起眼来,满面皆是挚然之色,“有劳师兄费心了。”
“不必客气。”余数拨开扇子摇了起来,“既然人也等到了,不如一起用饭吧。”
“师兄,阿兄真的很喜欢你呀。”余音犹自梨花带雨,正努力挤出一抹红润微笑,“今天本说好了是我们兄妹仨的小团圆宴呢。”
席墨颔首以示惭愧,觉得他们俩不去唱双簧真是可惜了。
几人一同往前行去。走了几步,席墨觉得不妥,回身一看,见乔沛仍立在原地,呆呆不动,不由唤道,“沛儿,不走吗?”
“不去啦。”乔沛搓了搓衣角,略有赧然道,“我是师兄顺路带来的,不一样。”
“哎呀,这么见外啊!”余音几步蹦跶到她身前,很是亲热地道,“一起走嘛,雅室那么大,也不会差你一处席子。”
乔沛迟疑了一下,“谢谢你,不过还是算了。”她道,“我一餐能吃很多,会把师兄吃穷的。”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余音就笑起来,给乔沛把脸笑红了,“阿兄,头一次有姑娘家担心吃空你的荷袋呢。”
“这位小师妹,既然是一道来的,岂有抛下你一人之理。”余数也笑了,“你尽管放心吃,吃空了我好再去赚嘛。”
乔沛仍自犹疑,却看席墨冲自己眨了眼,悄悄做了个口型。
她确定自己没看错,却是信了席墨的邪,当下转身拔腿便跑,哼哧带喘间一路滚开好远。这一下实是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可言。
“不好。”席墨微微蹙眉,“师兄师妹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说着踩剑便追,于几十丈开
外捉住乔沛,三把才将人捞起放稳。然后那剑载着两人一往无前,就这么没入林子不见了。
余音目瞪口呆,“阿兄,他跑了!”
余数“啪”一声合了扇子,“我刚才便道不对,归藏说过他是无品根骨,怎么还使起御风术了?”他看了余是一眼,“哥,你峰头那个又是怎么回事儿?还没见过你亲自下场护送哪个弟子呢。”
余是想了想,索性放弃说话,自袖中摸出一卷纸笔来,写道:她不会御风术。
“呵,奇了怪了,一个两个都说不会最基础的行止术,却反倒身怀绝技了。”余数忽然起了兴趣,连眼下那泪痣也焕出一缕异样神采,“也罢,先吃饭吧。哥你也累了,吃完回去好好歇息,明日还有的忙呢。”
余是犹豫了一下,絮絮写道:不要欺负她。
“你总觉得我在欺负人。”余数好笑,一把抢了他纸笔折进自己怀里,“不想想人家这么不给面子,就是在欺负我们呢。”
听了这话,席墨可真要喊冤了。
他哪里敢欺负这几位主,绕着道走都来不及,遑论面子里子的问题了。
只不过,这情他如今确实承不起。
余家兄妹吃人不吐骨头。方才那石龟追着他咬了一路,倘不是乔沛出手,谁知道那两个隔岸观火的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命丧龟足。
这饭也决计吃不得。
就这么一顿饭的时间,说不准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招数会暗地里往他身上招呼。万一是个连环套,那可就钻也钻不出来,非得要卖身偿命才好使了。
而乔沛何其无辜,绝不能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给他们害了去。
想着席墨便要舒一口气,摸出包中的雁来青,去溪边洗了干净,全部递给乔沛,“新下的枣子,很甜的。”
乔沛许久没跑过这么长的距离,至今还瘫在树下没有喘过气来。
听到有枣子吃却似活了,勉强支起身子,颤巍巍道,“先……先给口水吧。”
席墨就摸了水囊给她,看她将那能撑过大半日的水一气咽到底,再用余下那点底子冲了冲手,分外惋惜道,“这水好甜啊。”
席墨不由笑了,“下次带你去后山玩,比这甜的还有很多。”
乔沛道了句“一言为定”,抓过枣子,先吞了一枚尝尝味儿,然后就露出十分梦幻的神情来,“这枣儿就是用这水种出来的吧!脆得我牙缝儿都在流蜜啊!”
席墨坐在一边看她风卷残云般将那把雁来青嚼了干净,险些连枣核都吞了下去,便道,“外闻峰可是苛待你了?”
不然怎么落成这副总也吃不饱的模样。
乔沛正将那些枣核往地里埋着,闻言又游移片刻,方吐露了实情,“其实,我一直在等蓬莱开道。”
“……你还是想回家吗?”席墨差点就被她的执着打动了。
“是啊。”乔沛沮丧道,“我至今都没有入道,还学不会兽语。”
“那你如今是来……?”
“我们峰主说了,凡是没有去过龙冢的人都要参赛。我连御风术都不会,要不是余师兄愿意捎我一程,怕是要被峰主丢去喂穷奇了。”说着抖了一抖,“我还是好怕穷奇,所以身上总要带几个核桃压惊。”
席墨不知说什么好,看着乔沛自个儿缩成一团,只能安抚道,“我同你差不多,也是几个月前才入道的。”
便看肉团舒展开来,手上攥着一把鲜核桃惊叹道,“你有这么厉害啊!才几个月就学会御风了?我们同期学得最好的,都是大半年以后才敢骑在鸟背上飞。”
“你才是厉害。”席墨
笑了,“明明不通兽语,却能降住暴走的灵龟,称一声御兽奇才也不过分。”
“我从前养过乌龟的,它们生起气来都一个样。”乔沛跟着笑了几声,忽觉不对,“……等等,你不是无品根骨吗?”她睁大了眼,“甘度长老不都判定你没有法子修仙了吗?!”
“没错。”席墨垂了眸去,笑靥潋滟如波心漾月,“如今我能修仙,是因为遇上了一个人。”
他说,“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乔沛好奇极了,正要发问,就听见有人走近。那步履轻捷如风,待她转头时,一个拎着鹿皮袋的少年已跃然眼前。
“哎,是你啊。”她认出这是当初入派时,第一个站上去给甘度长老摸骨的人。这般偶遇,难免多了些惊喜。
而丁致轩容色冷澈,瞥了两人一眼,甚至懒得多说一句,兀自往溪边去了。
“哇,这么不友好。”乔沛远远看人解了袋子,掏出一把枣子来搓洗,不禁默默吞了口水,压低声音道,“……席墨哥哥,你们装着的是同一种枣吧。”
她实在喜欢那枣子的味道,这一盯上又放不开了。
席墨看着那分外眼熟的鹿皮袋子,恍有所悟。
他早该想到,上次丁致轩那碟碧小牙是从何处得来了。
……老伯,该不会姓丁吧。
这么想着,就按住了意欲起身的乔沛,微笑道,“大比结束后随我去后山,酸甜苦辣应有尽有。现在先空着肚子留些念想吧。”
乔沛却磨磨蹭蹭掏出一叠鳕鱼干来,“可是这枣子太好吃啦,我好久没吃过这么甜的水果了。”她说,“甜咸搭配,吃饭不累。一条鱼换一把枣,大家都能吃出滋味。”
席墨看她气喘吁吁滚起身来,只恳切道,“你这样问他是换不到的,说不定还会被打。”
乔沛不敢置信,“不换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
这么说着还是有些犹豫了,边踟蹰着放开了嗓门,“那边的……仙友!你吃不吃鳕鱼干啊?我自己晾的,又香又韧,可有嚼劲啦。”
丁致轩并无回应,却加快了清洗速度。摆在一边的珐琅碗很快就装满了。
乔沛已经到了他身后,小心地蹲在那鹿皮袋边,“我想同你换些枣子,你看……”就见丁致轩端碗起身,离弦之箭般弹走了。
乔沛一怔,“你的袋子。”
“不要了。”丁致轩终于憋出三个字来,头也不回地入了无忧林。
乔沛快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晕了。她将鹿皮袋子扣巴着卷在怀里,怀疑地抱回了树下,“这些都是我的了?”
“嗯。”席墨不动声色,“他还有两袋呢,你慢慢吃。”
第33章有为无处无还有
席墨与乔沛同去负霜院录了玉令,各自分得了一间房。
“沛儿,我要去附近走走。”即将分道时席墨出声相询,“一起吗?”
乔沛正抱着鹿皮袋吃得欢畅,这就有些怠然道,“我不想走了,打算躺到天黑再说。”
“你第一次来,可以多走动一下。主峰有很多新奇的景色,值得一看。”
“不啦,我本就不该来的。”乔沛嚼着枣肉含糊道,“多走一步我都觉得累。”
席墨似是猜出小姑娘为何现在看着快有三个自己宽了。
她小嘴一张,一路上就根本没停过,胃里更是无底洞似的,吃多少都不嫌沉。
席墨想她以前虽然也喜欢吃,可绝不是这种吃法。
这样一想便不觉怪异。只不好多问什么,就此打住与人分别了。
他未带什么要紧事物,包袱轻得很,此刻看着乔沛关了房门,索性掉头去了朱雀街。
熏霜染露的商风一过,铺檐青铃脆响连绵。因着后日大比,一条长街人头攒动,几无落足之地。各峰弟子皆往来其中,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席墨径直去了原先那成衣店里,添了些点数换了身合体的衣袍,并借机问明何逊长老的所在地。
先前玄武池边那出临阵脱逃,他虽能自圆其说,却并不指望余数还能给自己说什么好话。如今只想着该去自行领罚,不要因此被禁止参赛才好。
他白衣白剑,愈衬得发如鸦翼,面若桃李,就这么往盘踞高处的长留殿而去,一抹伶伶背影倒多了些清隽出尘的味道。
席墨早觉察到有人明里暗里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他耳边不时滑过零星的溢美之词,心里却想着现在要去见的人是江潭就好了。
那人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答案基本是肯定的。
江潭平日去的,经常做的,席墨皆熟稔于心,只要算一算时辰,大致就能知道他在何处行何事了。
席墨顿然安心,仿佛领罚也不再是多可怕的事情了。
他攀行到了大殿门前,只听里面有人淡道,“……无妨,赶不回来仍由我替他。”
微微一怔,就看见殿里的浮图巨像下站着两个人。清艳则极的那少女站在一室光尘中,靡颜腻理皆如素烟,凭生了不真实的美感。
遑论她身旁那男人手里正抡着把大锤,看着更像是刚把人从墙上那仙人御龙图里抠下来似的。
席墨望着那两人,那两人也望着他。
“席墨。”最先开口的却是崔仰晴。
她的声音本就淡不可闻,传到殿外已似天外来音。所以席墨一时以为自己听差了。
他就在门口行了一礼,“何逊长老。大师姐。”
“你有何事?”何逊生就一副虎面,甫一开口便有雄浑之气迎面扑来。
席墨定了定心,将前因后果大致说了。
何逊看着想把锤子丢在他脑门上了,半晌却无奈叹道,“这次得亏没人出事。都说过多少次了,没事不要去动白尾,看见池子也别总想着投钱。”他隆隆地走了过来,“走,我同你看一眼,损坏的地方都要从信点里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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