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席墨就不作声地掂了掂那包涂山石,想着江潭看见这玩意儿,应该会觉得有意思吧。
这么说来,倒还是要感谢余音引路了。
他踏着逐渐黯淡的夕晖回了负霜院,心中无由踏实,自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起来时,就在院子里碰见了陆嘉渊。
“宝贝师弟!”陆嘉渊很是惊喜道,“原来我们住得这么近啊!”
“师兄。”席墨闻言心里一暖,正要问候一句,就瞥见他背后那廊下独独站着个人,正垂着眼一动也不动。
自琢磨一下便仿佛猜出原委,想着能让丁致轩一大清早堵门口的也就该是温叙了,只微讶道,“小师叔也来了吗?”
“是啊,我们昨天到的。小师叔起不得早,所以晚上用过饭后就驾着我来了。”陆嘉渊伸了个懒腰,“你一个人啊,没人跟着来吗?”
“嗯。师父有事,老伯送我来的。”席墨笑了笑,“没想到小师叔会对这种比赛感兴趣呢。”
“他哪里会感兴趣,巴不得一天睡满十二个时辰。”陆嘉渊正色道,“这次人可是要参赛,师姐点名要我陪着来的。”
席墨“哦”了一声,“原来小师叔也没去过龙冢啊。”
陆嘉渊那梨涡就酿了出来,“你不知道吧,小师叔是真的比我都要小呢。”说着将席墨一揽,“走,吃饭去,边走边说。”
去西堂的路上,席墨便知道了温叙和前来求仙访道的人都不一样。人家是小小一点就被去中原处理要事的凌枢长老看中了,直接抱回来养到现在这么大的,算是半个蓬莱人。
凌枢是首任藏虚子,清虚三元老之一,现见诸峰主曲方之师。当时本想将温叙直接塞给自己那好徒弟的。然而曲方酷爱闭关,一闭就失了岁月之谈。凌枢坐等徒弟一年后逐渐失去耐心,想着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干脆破例收温叙为徒,给一干弟子弄懵了眼。
不过温叙倒是天赋奇绝,并不辜负凌枢青眼。不止复原了许多失传的机关阵法,更是以冶金入道,独创了三尊灵阵。其纹之机巧,引之诡谲,据说皆自梦中所得。故在大多数弟子看来,温叙是同清虚双璧一般,理当归类为传奇的存在。
席墨被陆嘉渊一通天花乱坠的夸赞所震撼,无言半晌只道,“师兄果真当得清虚之名。”
“哪里哪里,只是素来好奇,所记杂事比较多罢了。”陆嘉渊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长髯,“师弟还有什么疑问吗?”
席墨犹豫了一下,也就不再推诿,“师兄可知,丁致轩又是怎么回事?”
陆嘉渊闻言一怔,“你居然不按套路出牌啊?这我可就真的不大清楚了。”他挠挠下颌,“好像说是从前的小竹马?毕竟温丁两家都在豫州,他们打小相识也不奇怪。”
席墨点点头,看着陆嘉渊随口叫了几碟上好的点心,又要了一壶云尖,接着对自己笑道,“看看还想吃什么,都记在我账上。”
话音刚落就听一旁有人嗤道,“堂兄,你怎么这么熟门熟路啊。”
第35章觊觎之心人人有之
陆予宵瞧瞧席墨,又望望陆嘉渊,一副小老弟被人拐跑的架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席弟,我坐这儿瞅你们半天了,竟然没一个人发现我。”
“堂弟,醋坛子翻了。”陆嘉渊轻而易举拨过话头,“我请我的师弟,为什么还要发现你。”
陆予宵呷了口江米酒,“你却从来没请过我,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穷呢。”
陆嘉渊将那刚呈上来的云尖斟了两杯,“是穷啊,但这可是我的宝贝师弟,我自个儿喝西北风也怠慢不得。”
陆予宵哂笑一声,“你以为我真在意你那几角子点吗?”他身边的仪要峰弟子已开始窃窃私语,而他浑不为意地搛了只粉果,“席弟,过来。同他在一起,喝茶你都喝不上热乎的。”
席墨看着面前烟气袅袅的瓷杯,不知该说什么好。
陆嘉渊慢悠悠品了口香茗,很是满意席墨的无动于衷,目不斜视浅笑道,“你是不是大早上给我找晦气来的啊?陆大少爷,我到了清虚以后可再也没花过你们家一分钱,这也太计较了吧。”
然后陆大少爷一抬手就把一层的场子包圆了,唯独不买陆嘉渊的账。
席墨便在一片愉悦的哄闹中听见一声轻叹,“师弟,我的傻瓜亲戚,让你见笑了。”他在对面的虎视眈眈中,只得委婉道,“原来两位师兄是亲戚……我从未听你们说过彼此。”
陆予宵耳朵尖得不得了,“是啊,你对面这位缩在奇葩峰打杂的师兄,以前就是从蛮荒之地来的,约莫是陆家远远远到猴年马月的远房,所以我从来不屑说。嘁,指不着还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假亲戚咧。”
“哇,堂弟,嘴还是那么臭。”陆嘉渊品完了一杯茶,心平气和极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现在都和你无关。诚如你所说我现在是见诸峰的人,所以与您这位高贵的仪要峰红人井水不犯河水。”说着将打包的点心一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师弟,走了!踏秋去!”
席墨才起身,陆予宵居然跟着站了起来,“席弟,你真要跟着这个人跑?”
“你能不能别揪着人威胁了,人家都同我住在一起了,没有你插足的份儿!”陆嘉渊将席墨一拐,“告辞不送!”
身后的窃窃声霎时间达到了顶峰。
行到百丈开外,席墨方道,“师兄,你也挺不容易的。”
陆嘉渊就露出一对小梨涡来,“哎,大家都不容易,彼此彼此。”
两个人并肩溜达到东关,将明日大比的场地看了一遍,并就地将那包点心分食了。
只席墨那牛舌卷才吃了一半,就见有许多人嗖嗖御风而来,噼里啪啦围了一圈,把自己和陆嘉渊包在了当中。
为首那人正是轩辕珞。他踩在自己那车轮斧上,一伸手就将席墨提了起来,“小崽,人命关天,同我们走一趟。”
这次在自己的地盘行事,轩辕珞捉起人来倒是毫无顾忌。只席墨前日才轮番与余家兄妹对了正面,这时也不怎么害怕了,索性拨开他的手问道,“怎么回事?”
“和你一起那小哥厥过去了。”轩辕珞粗粗道,“点名要你过去。”
席墨怔了怔,就听陆嘉渊道,“你们说的可是见诸峰温叙师叔?”
“……应该是这么个名儿吧。”轩辕珞话音刚落,那边陆嘉渊已抛出了玉尺,“人在哪儿?”
“还在院子……”一道风过,轩辕珞呆呆看陆嘉渊夹着席墨飞了,暗骂一声,领着一众弟子追了上去。
“师兄,你确定是小师叔吗?”席墨迟疑道,“他知道我在主峰?”
且按理说真遇上事儿了,温叙叫的也该是陆嘉渊才
对。
“很可能是。”陆嘉渊道,“早上那阵子他已经醒了,就算躺着不动,神识往院子里一扫就知道有谁在了。”
席墨默然片刻,“别是又碰上桃子了吧。”
温叙的确又碰上桃子了。这次还不是个普通桃子,而是一只成了精的。
那成了精的小家伙毛绒绒的,非常无辜地团在床角瑟瑟发抖,脑袋上破了皮,滴答滴答淌着鲜绿的汁液,瞧着很是可怜。
席墨嗅着那弥散一室的酸甜滋味,眼前不由一黑,“快把小师叔抱出来。”
一旁的丁致轩却很是顺从,胳膊一伸将温叙兜住,教人铺好席子,摆在了外廊里。
席墨看了温叙情况,比上次要好一些,只有少许红肿,并没有溃烂之处。不过也可能是发现得比较早,再拖下去就不一定了。
当机立断道,“师兄,带涕竹了么?”
“没有。”陆嘉渊一怔,“想着比两场就走的,我们都没带包袱。”
“有。”丁致轩面无表情,“马上就来。”
说着人已经在十丈开外了。
而席墨听说余数放在潭洞里的碧落舟被砍了个七零八落却是后话了。
彼时他手里拿着不甚新鲜的涕竹,和一堆看着就是临时抢来的器具,如法炮制出了一盅璧水。给温叙慢慢喂了,又用碎竹敷了害疮处,才算暂得了一波风平浪静。
席墨正碾着竹子预备下一盅水,就见陆嘉渊戳着只桃子出得门来,“丁师弟,这棕毛球是不是你放进去的?”
丁致轩两指一牵,那桃子便落入手心。他看也不看只往腰间小袋一丢,“它是我养的妖灵,平时很乖,不咬人。”
陆嘉渊揉揉额角,“你不是该知道小师叔不能碰桃子了吗?”
丁致轩梗着脖子,“它是苌楚,不是桃子。”
席墨将碎竹用白纱裹了,“苌楚又叫羊桃,不是名字里不带桃就不是桃子了。”
丁致轩哼了一声,“我同知衍哥哥的事轮不到你们管。”
“讲道理,丁师弟。我们再不管,小师叔怕是要被你折腾到不能参赛啊。”陆嘉渊叹了口气,“得,都是我的错,看见你蹲上门来还敢擅自离岗,简直是……”
“我不会害知衍哥哥的。”丁致轩冷硬道。
席墨抬首与陆嘉渊对视一眼:是,你已经把人害惨了。
那竹子还在釜里沸着,温叙就悠悠转醒了。他轻轻“唔”了一声,睁了会儿眼,分外倦怠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三刻。”丁致轩道,“知衍哥哥,要不要去吃饭?”
“不要。”温叙自将颈间纱布揭了下来,团在手里看了半晌,兀自唤道,“席墨,你来。”
席墨在丁致轩含恨带怨的目光中走了过来,听温叙慢吞吞道,“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将所见所闻如数道了一遍。
温叙颔首,“这么说,还是桃子的问题。”他起身,伸出手去似是要收身下那席子,胳臂伸了一半却不动了。
陆嘉渊看他那样儿,暗道一声“坏了”,丢下一句“我去挂牌”就一溜烟不见了。
席墨还未反应过来,便看温叙蹙了眉尖,露出非常嫌弃的神色,撇下一众人就往屋里走去,门一摔震得山响。
看样子,是很生气了。
丁致轩脸色黑成锅底,对着门怒道,“知衍哥哥,我也生气了。”说罢抬脚便走。轩辕珞不解其意,摸摸脑袋也跟了上去,一院子人瞬间走得一干二净。
席墨看着仍在釜里翻滚的碎竹,犹豫了一下,还是
等着沥出了一盅汤水来,走到房前正要敲门,却看陆嘉渊飞了回来。
“师兄。”席墨就道,“小师叔没事吧。”
“没事儿,可能稍微有点崩溃,洗洗干净就好了。”陆嘉渊道,“毕竟除了自己那小绢子哪儿都不认的。”说着就敲了门,“小师叔,出来啦,浴汤的牌子挂好了。”
静了一刻,温叙自来开了门,接过席墨那盅璧水一点点喝了,目露死光道,“走吧。”
“哎师弟,看你也忙了一身汗,要不要同我们一起泡个澡?主峰的温泉泡着可舒服啦。”陆嘉渊道,“反正我顺手挂了三个牌子,你也不用再排队了。”
席墨点点头,又指了指一地的柴火器具,“师兄,这些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八成是从西堂抢的。”陆嘉渊道,“一会儿我同院管说一声,不用你操心了。”
三人出了无忧林,望东而行,快到演武场时拐了个道,这就入了旸谷。此处不得御风,步行片刻后方见着了咸池。
席墨不想这里便是所谓的浴汤,甫一入场却觉人还不少。
陆嘉渊开了个定室,是座露天小院,并一大一小一动一静两只池子,池外遍铺白沙与各色雨花石,踩之望之皆极宜人。
他看着温叙眼上盖着两片瑠璃,纹丝不动地浮在那小池里,悄声道,“还好师姐未雨绸缪,将玉令给了我作备用,要不这定室还真开不了。”
席墨也压低声音,“此处是只有首座弟子才能开么?”
陆嘉渊倚着一方嶙石蹭了蹭,顿觉筋开骨松,不由畅叹一声,“可不是。除了峰主,长老,大管事,就只有四个首座的玉令好使了。”
席墨顿感好奇,“为何五峰只有四个首座?”说着又觉不对,“大师兄与大师姐皆是主峰弟子……那是有两峰都没有首座了?”
“是啊,规矩如此。只有峰主之徒才得尊为首座的。”陆嘉渊掩在一丛瀑布下,已舒服得眯了眼去,“忘虚子现在算是仪要峰的吉祥物,成天坐在轮椅上笑呵呵地不说话,早就不收徒啦。”他声音更轻了些,“见虚子早年溜号不知去了何处,现在算机峰全靠韦冉长老代理。他虽行峰主之事,但无峰主之名,所以连徒弟也算不得首座,就很气人。”
席墨看陆嘉渊也是快要睡着的模样,便不再出声,自贴着岸沿卷石盘坐而下,引灵入体,闭目调息。
只倏忽间想到,下次若有机会,一定要拉江潭来此享受一回。
第36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席墨在浴汤里睡了一觉,被陆嘉渊摇醒时天都快黑了。
他只觉自己一把糙皮泡得油光水滑,甫一运气,又道灵窍温热,四肢百骸都极为舒畅。
“咱们走吧,再泡要化了。”陆嘉渊觉出席墨似有不舍,只笑着抖开衫子往肩上一披,“你别说,这么一洗,好像更精神了啊。”
席墨表示赞同。他现在筋脉饱胀,灵窍充盈,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师兄。”他就道,“明日大比了,我想去演武场再练练剑法。”
陆嘉渊笑了,“悠着点儿,别又累着了。”转头看温叙也整理完毕,便一同出了咸池,在旸谷口与席墨作别。
“对了师弟,零点一过,扶桑树下那钟就开始摇了,你嫌吵可以用灵气堵住耳朵,保管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席墨记下,自去演武场时却发现与自己保持着相同想法之人不在少数。纵是天色擦黑,偌大一个演武场也早是人满为患。
他想了想,借着场中火把摸了地图出来,仔细看了一圈,便往东关以东走去。只那林子越深,路子越黑,到了后来索性没有一丁点儿亮了。
席墨并不在意,点了火折子继续走,直到听见潮涛之声,便知自己就要到海角了。
此处是为一海岸断崖,说天色清朗之时于此极目远眺,可见溟海幽影。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