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小师叔。”席墨便真挚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云中,仙人饭回来再说。我已经定好雅座,何时去吃都没问题的。”
温叙就终于挪了位置。踩上木堤,又在袖子里摸索一番,将支窄瓶递了过来,“你这是什么药。”
“相亲相爱丸。”席墨含了一颗,笑眯眯道,“师父亲手做的,不换。”
“呵。”温叙道,“已经吃了。”
席墨看着他,满脸都是“给我吐出来”。
“难吃。”温叙评价,“鬼都不换。”
席墨忖量道,“这个时节,云中的桃子最好吃了。”
温叙不为所动,“席墨,你也完了。”
“小师叔,我开玩笑啊。”
“嗯。”温叙忽又想起什么事,“曲矩和曲潇,真的都没了?”
席墨一时默然。
他和余家兄妹传回青州之时,没走几步就撞见了抱着廊架柱子的余其。
小孩满脸泥巴,余梦在一旁哄着也不出声,只一看见席墨,就跌跌撞撞跑过来,一把抱上他的腿,哇哇大哭起来。
余梦舒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自被凌枢长老领回来,一动不动坐在这里已经一整天了。”
席墨心中一沉,知道坏事还没完。
他就在余其的号啕中,听完了屠龙小队全军覆没的消息。
余怀和余是作为正面主力,连人带兽一股脑儿地被龙焱喷成焦炭;而预备侧面突破的曲家人,则被龙吟引发的雪崩埋住,又给龙尾一扫而出结成了冰坨子。四具形色各异的尸体,最后都给闻声而至的昆仑妖人挖走了。
这消息最初还是余其断续口述的。
原来余其舍不得师父,小队离开青州时,就偷偷跟着去了。路上被曲矩发现也没有遣返,反是带着一起上了路。最后小孩旁观惨剧发生却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藏在土里躲避魔宗的搜捕。埋了五天五夜,若不是凌枢赶得及时,打退一帮妖怪后顺带将他拔出来,那不是给掳去填棺,却是窒息致死了。
席墨又将这消息大致复述一遍,便听到有人抽噎起来。
轩辕珞揉着船帘子,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完了完了,大哥没了,我们老大可怎么办哪!他是不是已经疯了啊?”
就被轩辕璎一巴掌拍在后脑上,“小点声!丢死人了。”
席墨定睛一看,这人断了的俩指头还没接好,便道,“轩辕师兄,手没好的话,我这里有药。”
轩辕璎一个哆嗦,“不必了!谢谢师弟!”
席墨耸耸肩,就听温叙若有所思道,“魔宗挖尸体做什么。”
席墨照直说,“大抵是他们宗主修了鬼道,要做不知名的肮脏勾当。”
温叙沉默片刻,“说不定没有死。”
席墨一怔,“这就不清楚了。但听余师姐说,当初四个都是装在冰棺材里拖走的……如此看来,妖人还真是喜欢冰棺材啊。”
“嗯。”温叙道,“无论死活都往里塞。”
席墨心中一动。
“诸位诸位,在下有一个猜想,不知道妥不妥。”董易从帘子里冒了一个头,“会不会是计策,其实那四位都是借着死遁干脆打入敌人内部,准备伺机从中瓦解昆仑啊?”
又道,“讲真啊,憨……曲矩长老那么聪明的脑瓜子,怎么会上赶着送死呢?”
席墨迟疑道,“也可能是计划临时有变,出了问题。”
但他心底里更愿意相信董易的话。
董易挠挠眉毛,“对,很可能有变。说不定是进了棺材出不来了。活活被闷死,就很惨。”
席墨一时无语,“二哥,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董易不依道,“哎,我这不是提出一点小小的看法吗?”
席墨沉吟道,“所以……二哥为何也来了?”
“老大!”董易就跃上木堤,将那艑子收了起来,“我这不是想你想出毛病了吗?”
席墨认真道,“我以为二哥能至此地,是又换了一回老大。”
董易撇嘴道,“哇老大你这么说就很让我伤心了……我可是掌门亲点的陪同啊!”
他摸出鸡毛扇摇一摇,“那边两位才是临场加换的贵宾哎。原本这次一起来的,是我们都爱的许师姐呢。”
席墨点点头。
轩辕珞打从龙冢外睁了那双熊目始,脑子就有点不对了,成天一惊一乍,还捏着个兰花指戳戳点点,让他哥哥以为和余音换错了魂。
这回听说了云中惨案,轩辕珞那叫一个忧心如焚,想替了昔日同好董易作伴当,当即就给人宰成冤大头。囊中羞涩之余亦是愤懑难平,只能死皮赖脸地去同许占芸哭诉,这便如愿以偿地将她的船位哭到了手。
但他一个来,轩辕璎不放心。所以又铁着头去,问掌门多讨了一个位置,主动要求行掌舵之事。这才长吁短叹地载着三人一同启了航。
现在温叙也护送到位了,兄弟俩就准备分道扬镳,直奔鸢城去找余数了。
“可是师兄,”席墨闻言道,“现在余师兄应该还没醒啊。”
他想了想,“或许是因妖雾侵蚀过甚,脑部受到严重损伤,一时半会无法醒神。所以掌门这次要许师姐来,不定就是想看看,余师兄还有没有得治呢。毕竟师姐她那手功夫,怎么也算得上是甘度长老亲传嘛。”
轩辕珞怔怔看着他,颊边上挂着一串泪珠珠。
席墨宽慰道,“当然也可能是我多虑啦,就算仙派来人也没救了。”
轩辕珞哀嚎一声,掩面狂奔而去。
席墨挠头,“那个,我说着玩儿的。当真有事,最先着急的不应该是未虚子么。”
见轩辕珞已经跑远了,又对着轩辕璎诚恳道,“轩辕师兄一定要说明白啊,跑那么快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啦。”
轩辕璎面色一变,咬牙跟着跑了。
席墨想,讯息受阻,还真是一敲一个准啊。
实际上,余立早已经遣重明鸟把贵重药材送过来了。
还特意将守扬州的苗川长老调至总据点,专为余数一人调养。
可以说就算回了仙派,得到的也不过就是这种待遇了。
苗川诊治一番后,道是想回蓬莱,起码要等眼睛睁开再说。
所以余数卧床的这段时间,腿脚尚未好利索的余音就与三名余家人奔赴海沧城,以蓬莱余氏之名在余府办了丧礼。
丧宴稍毕,余音便爬回据点,闭门不出。
席墨自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想她那么喜欢轩辕哥俩,看到熟人后心情也会好一些吧。
这么想着,灵窍已然恢复正常。又能御剑了。
此时温叙尚未打完半套五禽戏,但知凌枢已等得发苦,好歹没有再难为他老人家,这就和董易一起上了席墨的剑,同往云中飞去。
八成是在船上睡够了,温叙扶着颈子,将上下左右望了一圈,又问席墨道,“你在吃什么?”
“糖葫芦。”席墨顿了顿,“吃吗?”
说着就将那一袋子全递过去了。
温叙抽出一串,细细打量片刻,咯吱咯吱地嚼了一颗,继而郑重宣布,“这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席墨略略诧异,“小师叔原来没吃过这个么。”
温叙瞅着那纸袋,轻晃一回,“大概吃过。记不得了。”
又思索道,“老东西说我刚到蓬莱水土不服,一场高烧差点没命。醒来之后,好似把从前的事情忘光了。”
他吃着糖葫芦,话居然多了起来。
“不过老东西说这挺好的。多少人想忘都忘不掉,仍旧与过去藕断丝连。这么牵牵绕绕,就把自己弄得很累。”
“修仙之人就该专注搞仙术,不要被什么七情六欲乱了心眼。成了真君,天下何物不是坐拥于怀,唾手可得。”
然后他握紧手里的竹签子说,“决定了,我以后每天都吃这个。”
席墨见人态度坚决,不禁头皮一绷,直觉不久之后,自己就要被凌枢拍成肥料了。
※※※※※※※※※※※※※※※※※※※※
凌枢:(拍地拍地)
席墨:(摇头摇头)
温叙:(咀嚼咀嚼)
董易:(鼓掌鼓掌)
席墨:?
第77章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席墨落在云中城墙上时,正见陆嘉渊在角楼前冲自己招手。
道了声“师兄”,就看人迎上前来,轻叹一声,“你们无事便好。我刚来一会儿,凌老就同临渊宫主打起来了。”
顿了顿,又道,“我受命等在此处,同你们一起去城里看看。凌老说云中观那处可能有大问题,需要小师叔亲自上阵。”
董易眯着眼道,“此话当真?”
陆嘉渊一怔,“董师弟何出此言?”
董易摇摇扇子,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没再说话了。
几人就下到已然沦为废墟的城池,顺着黜青大道往那尽头处的云中观行去。
一到地方,温叙却立在观前不动了。
他伸了手,将那业已委顿的老杏树摩挲片刻,只道,“这是阵眼。”
当即回身一脚,将席墨牢牢踩住,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席墨一时懵了,“小师叔,你说什么?”
“此阵唤作困斗,由我所创。”温叙袖摆轻动,“只在灵阵图上记过。”
席墨反应过来,“那图卷我未曾启封,当初直接给了陆师兄。因我不习阵法,后来也再没问他要过。”
陆嘉渊冷汗就下来了,“这图我确是从蓬莱带到了扬州,平日不用就收在房中。魔宗曾攻入过据点,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它,想是给妖修掠走了。”
“老实交代,别扯谎。”温叙直言不讳。
陆嘉渊:???
“灵阵图只有派中人能打开。”温叙理所当然。
陆嘉渊大呼冤枉,“魔宗也捉过我们的人,万一是他们中有谁不小心做了错事呢?”
“一般弟子看不懂。”温叙满眼冷漠。
陆嘉渊苦着脸,“小师叔,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害我了。”
温叙颔首,“前两个阵法或许能懂,但这最后一个,除了曲方的弟子,都不可能懂。这是禁术,他们没学过,也不需要学。”
陆嘉渊无奈道,“小师叔为何这么笃定他们不懂呢?”
温叙尚未开口,立在树后的董易一步跨出,手中破扇一摇,忽然化作一根狼牙大棒,霹雳着地般,当头就是一记痛击。
陆嘉渊那反应也极迅,听见脑后凶风呼啸,反手即抬玉尺相迎。短兵交接,铛铛震荡开一片脆声。
只一瞬间,董易就显出妖相来。
他的眼烧作一汪碧琉璃,眼角有如流金般涌出涓涓细纹。那古奥的波文一直从双颊蔓延到襟下,于心脏处隐隐发亮。
再一挥手,四张符箓凭空而立,光影翕动间落作几道夹雷带闪的锁链,登时将陆嘉渊手足缚作一团。
和董易同时出手的是温叙。
他宽袖中掉出一截乌贼须,弹在陆嘉渊足下,那地上便起一道阵法,海底涡流般疯狂旋转起来。
玉尺当啷落地。陆嘉渊给那咒缚一剪,正好扑进阵心。他一时动弹不得,只拼命将颈子扬起,一脸震惊道,“你们做什么!”
董易只道,“陆嘉渊,你杀了不该杀的人。”
他说,“我师父,卜行卜问天,失踪已久的撂挑子峰主,遭了你的毒手。”
言罢一收手,掌间大棒又变作那柄鸡毛扇子。执手一挥,陆嘉渊身上就送出一帘幽影来。
那是卜行与季叶的对战。
席墨望着空中稀薄的流光,不由一怔,暗道原来那时偶遇的卜算子,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见虚子么。
光影凝作云中城郊的景象。
季叶倒在一汪泥潭里,瞧着已是半死不活了。他身前的卜行亦是好不到哪里去,被妖雾腐蚀得浑身都在流脓血。
然看这形势,卜行仍胜一筹。
只他抬手要结果季叶的时候,猝然给一方玉尺袭脑,就这么干瞪着眼,直直倒进了季叶怀里。
季叶淡得快要消散的形体震颤不已,直将卜行拖入了雾团中,发出啃食的窸窣之声。
陆嘉渊便在此时跳进了画面。
他并不敢靠近那雾气,只蹙着眉道,“喂!把人吐出来啊!小叶子!”
季叶缩在那雾气里不见身影,吃得却愈发欢快了。
陆嘉渊状似头痛,“你吃了人就真要堕魔了,我老爹都救不得你了。”
就听季叶颤颤轻道,“小宫主,这就是我的命吧。”
幻象至此结束。
董易笑啐一声,“小宫主,你还有什么好说。”
温叙冷道,“你到底是谁。”
陆嘉渊垂了眼,不出声了。
“不说?”温叙道,“那就问到你开口为止。”
他打了呵欠,往观门看了一眼,“你们去问,我去找老东西。”
又自袖中摸出两截乌贼须递给席墨,“点上灵火,直接丢了就能使。”
席墨就道,“小师叔放心,交给我们。”
温叙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陆嘉渊紧抿着唇,默然被压入云中观。
席墨猜到陆嘉渊大抵会对迷花有所防备,很快就能挣脱幻觉清醒过来。所以进得功德殿后,先使了束缚阵,将人拘着挂上墙角。又与董易在香龛宝像前嘀咕一番。而后才闭了殿门,把新制的毒烛逐一点燃。
陆嘉渊中了迷花的感觉十分不同。
一般见着亲近的人了,便是穷凶极恶之辈,面上神情都会柔和欢欣许多。虽也只是这一点变化,心中所感仍可见一斑。
陆嘉渊的眼神凝着之后,却是态度大变,眼角唇梢的弧度亦是不与寻常。
席墨不知他看见了谁,只觉他笑得倨傲又轻佻,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怎么,又要问什么?我说过没什么好说了。”
一开口,他眉间那点唯唯诺诺彻底消失,连说话的语气都大不相同了。
不是往日与谁都能攀谈几句的拘谨亲和,反而散着一股子慵懒,状若居高临下,更显睥睨之态。
他本就生得端正,浓眉大眼,英姿勃发。这时候虽被五花大绑着吊在墙头,然那眼睛微挤,眉毛斜挑,端一抹恣肆轻狂,全不落下风。
但他不能觉察到自己的处境,只是动了动分束成爪的指头,吹了声口哨,“有话快说,我还忙着呢。”
席墨便道,“你是何人?”
“怎么,又怕了?”陆嘉渊撇嘴一笑,“说了我不会忘的。呵,胆子这么小,作什么宫主啊?”
他顿了顿,字正腔圆道,“陆嘉渊。你还要我说几遍?”
席墨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陆嘉渊蹙眉道,“没完没了。”
席墨见他一副大爷态度,稍感不解:迷花之下,见着的既是最信任的人,为何又无法吐露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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