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妄想》TXT全集下载_32(2 / 2)

蓬莱妄想 瓜仁草 4779 字 2023-09-22

gu903();“错了。”不知何时,江潭已站在书斋门口,衣袖飘摇,音容淡漠,“滥用手中之权,掀翻对垒底盘,绝不符合博弈之道。”

余数看到江潭,唇角挤出一丝冷笑。

“江潭长老。不,宗主大人。久仰大名,还是要称呼你一声禹灵君了。”他目中怨毒之色愈重,“事到如今,你可还有话说?若是没有,本座不才,这就送大人上路了。”

江潭轻抬下颌,余数身畔那勾陈便俯**去,渐如石塑般凝着不动。

不止如此,许多灵兽亦开始瑟瑟发抖,噤如寒蝉。

山野之间一时响起了各式御兽决。瞧着却并不奏效。几名执剑弟子跃居于前,余数亦是敛索于掌,蓄势待发,“禹灵君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乖乖准备上路吧。”

“师父。”席墨隔在两人中间,心底骇浪不绝,只强压了眉间惊疑,略略惴道,“你当真是……”

“是。”江潭容色憔悴,眼波澄定。

余数龙须索已起。

“余师兄。我还有问题要问。”席墨额角抽痛,顿然累极,只勉力微笑道,“你可不可以,稍微等一等?”

“别想做小动作。”余数皱眉道,“这儿这么多双眼睛,若有魔宗奸细之嫌,可是要一并除去的。”

席墨并不作理会。如今他眼底只映着江潭一人。

这就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师父,那我继续问了。”

他说,“不管你是谁,你说,我便信。”

说着凑过去,挨近江潭身畔,咬下手套,左腕贴着他的背心,脸颊则亲昵地贴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似是在讨一个吻。

“当年席家灭门一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只要江潭摇头,他拼尽全力也要带他走。

可是江潭不说话。

席墨感觉心脏被一种无声的恐惧紧紧攥住了。

“师父?”他几乎是气若游丝道,“雍州席家遭到灭门,和你有没有关系。”

江潭垂了眼去,不做声。

席墨整个人像是被从中间劈开了。

不会呼吸,无法思考。

只有心脏徒劳地在空荡荡的腔子里跳。

原来……当真是江潭害了席家么。

他想,不,不对。

他想,对,对的。

他想。

这就对了。

“师父。”他艰难道,“原来如此。”

后头余数早已不甚耐烦,“问完了?那本座动手了。”

他手中的索子携裹着万千力道临空劈来,却被席墨一把接住。

空气中传来皮肉的焦糊味。

“余师兄,稍安勿躁。”席墨漠然道,“收好你的索子,我有一百种方法化了它。”

他说这话时,眼珠依是死死不动。

间一止顿,口气却极尽温存,“师父,我再问一遍。席家灭门,到底是不是因你而起。”

而后顿了一顿,顺着江潭的视线,扫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继而浑不在意地盯了回去,像是要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江潭终于点了点头。

须臾之间,便见席墨眼底,有血一般浓稠的悲哀弥漫开来。

他怔怔瞧着自己,好似从未见过一般。潮腥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顷刻便要泛滥成灾。

于是少年不敢眨眼了。牙关却是越咬越紧,未觉额间青筋渐暴,面目狰狞如鬼。

这样一双厉鬼似的眼近在咫尺,如欲索命般烧灼,江潭目光一黯,恍然明了。

他心膛开始泛冷,想要说些什么,却觉此刻无话可说。

这般渟峙经久,天地失色,亦失声。

一派死寂之中,席墨终是开了口。

江潭看到小徒弟枯萎的双唇开阖,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为什么。他说,为什么。

为什么。

是你。

千秋剑应意而动。维持着这个彷若拥抱的姿势,席墨手中剑刃就蹿了灵火来,一点点烧进了江潭的心口。

骨与火顺着血肉捅进去的时候,仿佛捅进了自己肺里,全然无法呼吸。

恍惚中,周身冷意如滔天海浪扑来,席墨浸没于中,似陷泥沙之沼,口鼻愈益窒息,再不得半分生机。

直至有东西掉在石板地上,叮当作响,清脆有声,他才遽然惊醒。

尔后的某一刻,他也就终于看清了江潭的面容。

江潭在褪色。

黑发,黑瞳,皆褪作银炼般的色泽,眉心亦浮现出剔透的冰花纹。

华发,银瞳。传说中的魔宗宗主,禹灵君。

冰琉璃一般的瞳孔,澄然如雪地看他。

江潭的唇张了张,又张了张,似是痛到极致只能无声喘息,最终出口的,却只一句话。

“剑谱,未完。”

漆黑的火焰中,江潭真的像是一捧雪花,缓缓散尽了。

再也抓不住。

席墨呆呆看着满衣满袖的雪尘,脑袋嗡然一响,泪水登时夺眶而出。

眼前的世界渐然泥泞模糊,万物消融成一滴泪珠,砸在地上,便什么都没有了。

只那遥远的天边,悠悠荡荡传来一重龙吟,又若太息般隐然飘散云端。

“好,龙死了,想必昆仑的雾也该散了。”余数好像满意了,语气里便添了几分亲近之意,“师弟,他掉了什么?”

才动了一步,忽有炙焰扑面而来。

“是我的。”千秋剑插在地上,以此为心燃起一圈黑火,“谁都不许碰。”

席墨这话说得一潭死水般毫无波动,余数却是被镇住了。

末了回过神,倏而愤怒起来,便是冷笑一声,“大义灭亲,你做得很好,不必为此难过。”

说着即携一众兄弟拂袖而去。

天地喧嚣潮水般退散,不过片刻,后山又恢复了往日寂静。

席墨以剑为支,却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

他逐渐不可遏制地抖起来,牙关打架,寒颤不止。

他冷得受不住,迫切地想要谁来抱抱自己。接着又想起来,这世上能抱自己的人,都已不在了。

心口那处本是麻木的,如今钻疼起来。

他真的站不住了。这便抓着剑,捂着胸口,哆哆嗦嗦跪在那堆白色灰烬前,颤着手去,将里头掩着的东西逐一扒拉出来。

最亮的那个,是龙瞳。

席墨忽觉不对。

江潭身上带着龙瞳,明明注入一点灵气就能抵消千秋剑火。

他是知道的。

但他完全没有抵抗。

席墨脑仁生疼,不敢多想,继续摸索。

指间又落了一弧残光。那是绝类照影的短匕,只纹路似与其相悖,乍一看去,如同镜像一般。

席墨从来知道江潭袖中藏刀,却不想是这副模样。

他怔怔将那匕首瞅了半晌,木然摸出照影来。

咔哒一声,双刃嵌为一体。

怎是这样呢?席墨想,这刀是恩人所赠,为何会,会与江潭的刀……天生一对?

天上开始下雪。

风簇雪花拥来,地上那堆白灰很快就与黑火一并,拂散得一干二净。

潮湿的焦土中,一枚沉紫色丹丸,滴溜溜地滚到了他膝边。

席墨一时怔忪,继而如遭雷击。

是他,曾在娘亲身上见过的石珠子。

绝无二致。

江潭……到底……?

席墨本不是怕冷的人,捻起那珠子时却又冷又痛,仿佛一根针扎到了血管子里,随着血脉缓缓流淌,所到之处皆麻透了。

他跪在雪地里,头疼得厉害。眼外风雪愈烈,似是要将后山彻底埋了。而纱帘飘拂间,再也不见那张脸庞。

那阙初见江潭的窗洞,而今空空如也。风过之后,唯有无数纸页携雪花纷扬而出。席墨瞧着满地剑谱凌乱,有些痴了似的,默默念出了那些招式的名字。

‘愁闷火,时间灭’。

‘心似水,头如雪’。

“还说,还说不会未卜先知。”席墨兀自折眉道,“明明就一模一样啊。”

他伸出手去翻了翻,确实没有画完。

那么这套剑法,再也不会学完了。

最后那一式,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叫什么名字了。

席墨茫然仰头。

穹隆如晦,盖四野冥蒙。在这阒旷刺骨的拥抱中,惫倦之感旋沿四肢百骸弥转开来。

席墨捏着那些麻纸,敷药般按在心上,缓缓在雪地里蜷成一团,想就这么做一个不会醒来的梦,也很好。

恍忽之间,经年流转。他孤身负剑,踽踽行过昆仑山下,蓦而凝眉,望见雪里一树桃花灼灼。

他不由想到了江潭。那人的血,溅在眼睛里,也好似这般色泽。

那一夜,他的雪化了。

他的星陨了。

他亲手熄灭了自己的光,自此只能活在无边黑暗中。

※※※※※※※※※※※※※※※※※※※※

【上卷·完】

卷三笑人间惊早

第87章不可思议我出来了

十五岁那年,江潭第一次杀人。

他初初过了陶莱河谷,将入冷龙岭时,便见前头山麓青黧的灌丛中,两只紫金豺在啃一具尸体。

他衣袂澄风,目不斜移地从旁而过,并不去打搅它们进食。路过之时,却听到那尸体的喉咙中发出痛楚的涕泣。

“阿娘。”

江潭怔了怔,偏眼一看,见那尸体肚子上已被掏了个洞来,两只豺正埋头吃着他肠子,没想到他还能叫出来。

江潭想,也没有救了,怕是最后一点回光返照吧。

他才迈出半步,那尸体又叫唤了一声。

“阿娘,痛。”

待他回过神来,早已拂袖挥退了豺狼,蹲**去看那尸体的伤势。

着实不容乐观。

面上乌漆墨黑看不分明,只看身量却是很小一个孩子。

满身都是伤,裸露在外的肉似经火燎,黑黑红红的,有几处伤口还流了脓。腹上是野兽咬痕,肠子淌了一地,果然是没得救了。

他觉得有东西一直盯着自己。

回首一看,仍是那两只精瘦的豺,还不曾离去,似乎认定了口粮。

江潭起身,并不准备打断它们。

一只小手却如一枚弯钩,早不知何时牵住了他的袖子。

“阿娘……”那孩子断断续续说着,脸上竟流下一行泪来,“阿娘……别走……”

他瘦瘦小小的,力气却是大得很。估计也是痛狠了,攥着自己就不放手了。

江潭还未有所动作,就听身后一声冷笑,“这位小哥,我劝你还是莫管闲事。”

他回过头去,见一个玄衣人正冷漠看着自己,腿边绕着那两只豺狼。

“是你放豺咬人?”

“我教训奴隶,有何不可。”

“……”

无何不可,江潭就知道,这孩子该是一个不听话的昆仑奴了。

他以前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会被个陌生人拽着喊娘。虽然他自出生起就不曾见过自己的娘,但也知道,娘这个称呼,不该逮着人就乱叫一通。

但他心底某处却是隐隐一动,忽而想起自己差不多这般大的时候,第一次看见明姬亲切地待几个兄姊的样子。

她是宫里最耀眼的女子,却也最温柔,会抚摸孩子们的头顶,皆将他们视如己出。而他作风稀奇、脾性古怪的兄姊们,一声声母妃唤得甚是心甘情愿。

只可惜那样受宠的她,后来不知怎么触了父王的逆鳞,受了大刑被抛在冰天雪地里头,身上的血一寸寸冻成了冰。

那个时候太冷了,以往围着她打转的宗子宗女们,没有一个敢违逆宗主之命,摸来月亮谷自找罪受。

只有天生不怕冷的江潭,一步步走到她跟前,蹲**来,看着她。

“……六……宗子……”明姬似是被他脚步所醒,空洞的眼窝黑沉沉地张着,什么也看不见,却准确地将他认了出来。

江潭就轻轻“嗯”了一声。

“……好……好……孩子……”明姬笑了,一个字说完就被喉头淤血倒梗一句。

而后抬了手来,竭然颤着往上伸。

她原本该是想去摸他的头,可她的手抬不到那么高,只挨到了他的脸颊,抹了他一脸污血。

这样一个女子,纵被酷刑毁得面目全非,业已扭曲的眉眼之间,还是奇异地宁静而坦然。

这个孩子,和那时的明姬,很像。

这么想着,又听那人冷道,“我劝你识相点,不要再挡道。这奴可是宗主的东西,如今废了虽然可惜,却也轮不到你管。”

江潭一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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