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到这里播放结束,陷入一片黑暗,再没有下文。
顾苗苗自己却清晰记得,那一天,她最想打的两个电话,都没有拨出去。
她关了电脑,坐去了机车上。被擦拭的蹭亮的机车,正靠着客厅窗户。
站在窗边往外瞧,隐隐能瞧见曾经沈家的那栋房子。她曾经怀着一颗初动的少女心,长久的站在窗户边,等待着沈家的露台出现那个让她第一眼看到就移不开目光的青年。
然而后来,他和顾爸爸一样,一直没有接她的电话。
这个周六,楠姐鲜见的没有打电话让她去花家吃饭,连她主动给楠姐打过去电话,楠姐都是在一片嘈杂声中接的电话,听声音倒是神采飞扬,一副干练职业女性的模样。
百忙之中,楠姐不忘了问她:“你和那个博士怎么样了?”
楠姐指的是胡一舟。
顾苗苗不耐烦:“我的事你别操心,有那时间,多把心思放在你家糟老头身上。”
楠姐便明白了:“听起来没明显进展。其他的青年我都不看好,花木深才是你停靠的港湾。你听我一句,我吃的盐比你走过的路多……”
她轻哼一声:“你吃那么多盐也不怕齁着,别年纪轻轻就把肾弄糟,以后不许瞎操心我的事。”
她挂了电话,又觉着自己语气像是有些过分。想起第二天周日就是母亲节,她在给网店预备上新的新装拍照间隙,向花店订了两捧康乃馨,商定第二天去取。
母亲节、父亲节这些节日,顾苗苗记得她小时候还不怎么流行。后来随着商业市场的发展,各种节日被包装的火热,如果不过节就是落伍,就是无情。最后的作用都是刺激了一波消费,实在是市场阴谋。
可这一天对配送员来说,却是一场盛宴。
好多儿女都想给母亲一个惊喜,于是送花的环节就用上了配送员。配送价格不低,花还没什么重量,绝对是个轻松活。
顾苗苗这一天贪图赚配送费,等下午六点才想起自己还订了两束花,前去花店取花时,康乃馨已经缺货。
平时她当配送员也常来这一家花店取花,店员和她相熟,于是和她打商量:“不用康乃馨,玫瑰配上满天星成吗?”
顾苗苗其实对花没什么感觉,在她看来,母亲节也确实只注重仪式感,只要不是什么仙人掌之类的,妈妈们收花的时候还是喜滋滋的合不拢嘴的。最起码她今天当配送时,敲开每家的门,妈妈们连是什么花都没看清,就已经喜不自胜。
虽是如此,她依然装作不开心的模样,半推半就,为难着店员给她扎了老大两捧花还不加价,她最后胸前挂一捧,背后背一捧,雄赳赳气昂昂出了花店。
两捧花,一捧是替白小愉准备的,一捧是她要送给楠姐的。
等在饭馆门外把花交给白小愉,教着这位小直男怎么去哄他妈妈开心之后,她给楠姐打了个电话。
已经过了六点半,按照常例,这位奇女子此时一定已经坐在电视机前开始看新闻联播,想要培养大局观。然而等楠姐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却不像在家里。
楠姐似乎还在对她昨天的态度记仇,电话里不冷不热:“你要想见我,你就过来。我正在‘聚福宴’吃饭。”
顾苗苗嘿嘿一笑:“还好我没吃饭,过去蹭一顿贵的。”
十五分钟后,她捧着一抱鲜花敲开了雅间门,一步窜进去,当先狗腿子的唤道:“过年好,么么哒!”
硕大一束鲜花挡住了她的视野,等有人伸手抱开鲜花,她才看清了眼前人。
这是一个细眉大眼的漂亮姑娘。姑娘有一头格外亮眼的卷发,一直垂到腰间,穿着一件得体端庄、长到小腿的白色连衣裙,裙下露出纤细小腿和好看的脚踝,十分动人。
肖曼妮从花束后歪一歪脑袋,面露惊奇:“是你?”
顾苗苗也认出了眼前的姑娘,曾经在车展上,肖曼妮买了一辆车,她还多了几千块的提成。
当时肖曼妮穿着一件合身的旗袍,还屡屡因为鞋跟太高而东倒西歪。
顾苗苗看了看面前这张可人的小脸,目光再移开,就看到了坐在姑娘边上的沈燃。
他依然是一副工作场合的西装长裤和短袖衬衣,额发全部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微微蹙着眉,显然不想在这种场合下见到她。
她怔怔看看这两人,先退出一步看看雅间门上的号码。
没错啊,是这一间啊,怎么里面不是楠姐,倒是别的约会小情侣?
她重新进了雅间,从肖曼妮手里捧过鲜花,抱歉道:“不好意思,走错了地方。”
刚要转身离开时,又回头第二次道歉:“前一段时间网上闹的乌龙,小姐别往心里去,全都是误会,当时你也在场,前后过程应该看的清清楚楚。”
正在解释间,雅间门被推开,楠姐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从外面进来,看到顾苗苗,便招呼她:“快坐。”又看到她手里的花,惊喜道:“是送我的?”
这么一闹,顾苗苗已经意兴阑珊。她懒洋洋坐去椅上,把花往楠姐怀里一丢:“路上捡的,你要是喜欢,当成我送你的也行。”
楠姐哈哈一笑,认真欣赏了几眼,把花放去一旁,向桌上的几个人简单做了介绍。
等提及肖曼妮时,着重向顾苗苗道:“这位姑娘是五洲沈总的女朋友,是归国华侨,喝了洋墨水的。你来看看,他们小两口在一起,是不是十分的登对?”
肖曼妮听到楠姐这般介绍自己,不由含笑望向沈燃。她已在国外生活数年,做派外向大方,当目光对上沈燃时,爱慕的眼光毫不遮掩,极为动人。
顾苗苗没有去看沈燃是什么模样。
应该也是喜欢和欣赏的。
沈燃喜欢长发的女孩,她是知道的。在她年少无知的时候,她就曾为这位青年长发及腰,矫情的祈盼过有一天他能骑着白马来接她。
她痛快的捧场:“10分,确实能打10分。”
第34章
雅间里只有楠姐和沈燃的说话声,顾苗苗埋头苦吃,又险些吃撑。
她不知道楠姐为什么会频频和沈燃凑成一堆。
其实这两人在饭桌上也并没有谈什么了不得的话题,无非都是花城这些年来的变化,以及一些老人儿的家庭变迁。
谁家抱了孙子,谁家死了老母,谁家和人争墓地打过架,谁家儿媳妇儿难产险些一尸两命……
作为一个爱看新闻联播的高端人士,楠姐平时竟然积累了这么多张家长李家短,已经够让顾苗苗吃惊了。
更让她吃惊的是,沈燃竟然听得津津有味,十分认真。楠姐有说的不清楚的地方,他还要细细挖掘。
于是,这两人的对话通常这样开展。
楠姐:“黄有成欠了一屁股债,在家里抬不起头。他家现在是大儿子当家,他想要什么儿子会买给他,可口袋里一块钱现金没有……”
沈燃:“黄家老大,是不是有些斜眼,当年专门去美国矫正过的那位?”
楠姐抚掌:“哈哈就是他,可惜国外的技术也不怎么样,现在还是个斜眼,你以为他在偷偷看你,实际上看的是别人。”
楠姐又提及:“李大虎出狱后,一门心思想要东山再起。四处筹了些钱,工程还没干起来,却认识个狐狸精,没出半年,卷着几百万跑路。李大虎跳了几回楼,都没死成,还带累的老婆孩子四处躲债。”
沈燃:“李大虎是不是旧百货大楼的承建商?”
楠姐:“他那是什么承建商,就是个小包工头。”
此时楠姐想到冷落了身边人,出声打断了正在狼吞虎咽的苗苗:“你们那个什么大会,是不是有人还盯着李大虎家里?”
顾苗苗咽下一口虾,头也不抬的搪塞:“不知道,与我无关的,我都不关心。”
楠姐见她兴致缺缺,反而满意的一笑,又操心着:“别只顾着吃菜,专门为你点了猪蹄汤。”拿了碗要为她舀汤。
她从楠姐手里接过碗:“我自己来。”
那盆汤正摆在沈燃边上。沈燃抬手缓缓转动玻璃转盘,汤盆稳稳的停在了她面前。
她点头客气:“多谢沈总。”垂首只舀了一勺汤,取了调羹去尝,入口十分鲜香。
她“嗯”了一声,又“嗯”了一声,又把碗添满,转头问楠姐:“你要不要尝尝?真的好喝。”
楠姐摆摆手:“我怕胖。”
对面的肖曼妮羡慕的赞叹:“顾小姐饭量这么大,难得还纤秾合度。我就不敢这么吃,多吃一口肉都要长在脸上。”
楠姐十分不谦虚的附和:“在身材这一块,我家苗苗捏的死死的,一点不夸张。她休息日还在健身房当教练,你们小姑娘虽然说胖的慢,可要是想多吃,还是得练起来。”
肖曼妮恍然:“难怪。”又打听顾苗苗在哪个健身房,设备和规模怎么样。最后叹息着:“健身还是要和别人一起,在自己家里,哪怕器械都全,可一个人练总归难以坚持。”
顾苗苗咽下嘴里的菜,回答:“好啊,你若是想办卡,我让健身房给你打个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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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结账离开时,顾苗苗要去卫生间,楠姐便跟着去等她。沈燃和肖曼妮则先下了楼。
等顾苗苗和楠姐出了餐厅,却见沈燃和肖曼妮远远站在车前,表情有些烦恼。
隔了一周,这辆车被树压凹的车顶已经复原。
可显然命运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它,等楠姐带着她走过去要向那对小情侣道别时,她便看到挡风玻璃被砸花,底部赫然出现一个比手腕略粗些的洞。
肖曼妮着急道:“我和阿燃放在仪表台上的随身小包,被小偷砸开车玻璃全部偷走。没想到在闹市区还有这种事情,国内的治安真是让人不放心。”
楠姐热情关心后辈:“被偷了多少钱?”
肖曼妮苦着脸:“钱倒是没多少,只是证件全都没了,再去办却很麻烦。这餐厅门口看起来装着摄像头,阿燃刚才去问,竟然坏了。这种缺乏证据的行窃案,只怕报警也没什么用。”
几个人瞎着急间,顾苗苗走开几步,掏出手机开始拨号。没过多久,她转头对几人道:“你们先等一等。”抬腿便往马路对面而去。
她走起路来其实还有些轻微的跛脚,这条路上又没有红绿灯和斑马线,她虽然在车流里灵活的穿行,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还是有些令人担心。
楠姐不由着急埋怨:“这孩子,又不知道做什么。”
沈燃顿了顿,也不知道说给谁听:“我去看看。”疾步走去路边,避开穿行车辆,一路追了过去。
通往大路有一条支路,支路里面有一条窄胡同,往胡同里走几步,虽然还能感受到闹市传来的红尘烟火气,可已经极偏僻。再往前是已经决定要拆迁的老旧住宅,住户早已搬走,森森高楼被路边唯一一盏路灯映衬的凄凉。
顾苗苗停在路灯下,等了三两分钟,从远处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中等身高的小青年。
因为天热,青年上半身什么都没穿,只在汗津津的肩上搭着个看不出颜色的跨栏背心。裤腿也全部卷在了膝盖以上。
青年看到顾苗苗,嬉皮笑脸道:“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竟然冲撞到顾小姐的手里。”
她唇角挂着点应付的笑,向来人伸出手。
青年丢过去一个塑料口袋,口袋里装的是一个浅灰色的女式小包和一个男士皮夹。
她翻开包和钱夹略略检查,里面除了不见现金,常规的证件都还在。
她收好口袋,向青年伸出另一只捏着的手。手心里是她早已准备好的两张红票子。
小青年拿了钱,并不着急离开,又问:“顾小姐什么时候还给我们兄弟介绍生意啊?”
她搪塞:“最近这附近没有要盯梢的乌龟,等有了自然想到你们。”
青年听闻,转身就走,没几息就消失在暗夜里。
顾苗苗在返回的半途,遇上了沈燃。
沈燃走向她的脚步有些急切,却并不看她,看的是刚才那个小青年消失的方向。
她在他两步之外停脚,把塑料口袋递给他:“看看,除了钱,还差什么。”
他并不去接,只问她:“你从哪里认识的这种人?”
灯光虽不甚明亮,却照清楚了他的眉眼。
是蹙着眉头的,眼睛里有一丝诘问。明明他得了好处,却反倒做出一副受害人的模样。
她勾起半边唇角,把口袋丢给他:“沈总是觉着掉了价?两百块,付现金。”
沈燃把口袋捏在手里,并不去检查,往昏暗偏僻的四周又看过一遍,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
非工作时间,她穿的都很随意。上半身是一条要长不短的短袖T恤,下半身是一条长至脚踝的阔腿长裤,上下装之间露着点平坦小腹,隐隐可见马甲线。
她等他掏钱的时候,便低着头无聊踩着地上短草,稍有些弓起背,身前衣领榻下,便微微露出点胸前的起伏。
说暴露到也谈不上暴露,可穿成这样,出现在这种地方,还和那种人接了头……他转身便走。
她不由跟上去,忙道:“两百块,我不能倒贴钱帮人吧……”
他又停了脚转过头看她,唇角噙着一丝冷然:“顾苗苗,你倒是潇洒的很。”
她无法理解他凭空而来的讽刺,对他的夸奖全然笑纳:“沈总客气,也就一般潇洒吧。”
沈燃捏了捏眉心,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我现在没现金,我加你微信,把钱给你转过去。”
gu903();她掏手机的手一顿,心里老大的不高兴,违心装大款:“不用了,就当我还你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