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舟在一旁问她:“怎么样?”
她向他摇了摇头,依然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问保安:“白天还有谁来查过监控?会不会有人在监控上先看到了项链,然后拣了去?”
保安想了想,狐疑道:“不会吧,五洲的赵总监管着财务部,还贪图你那个项链?”
顾苗苗冷汗登时浮了一身,后怕的吁了口气。
第45章
已过了夜晚十点,美食一条街上,一间卖江湖菜的店面门口空地上,还有几桌客人。
胡一舟看着菜单,问顾苗苗:“你喜欢吃什么?”
她摇摇头:“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胡一舟原本想把菜单给她,让她自己点。又想到她在请客上面颇有些固执,今夜是他想请她,要是让她主动了点了菜,她八成又要抢着埋单。
他看她身形虽瘦却不像枯柴,手臂线条一看就是健身的人,便估摸着点了几盘蛋白质含量高、油脂少的菜,催着老板快些上菜。
等把冲洗好的碗筷放在她面前,又给她倒了一杯水,他才压低声音问她:“今天,你和赵总监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你愿意告诉我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慎重。
她摇摇头,“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害五洲。”
他便点点头,不再提起,转了话题:“今天是我平生第二次撒谎。”
顾苗苗挑了挑眉,等待他说第一次。
他先一笑,似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是我小学一年级,数学考了99分,不敢回家,写了个小纸条让同学带回家,谎称我被外星人绑架去了外太空……”
她扑哧一声,笑的停不下来。
他弯了眉眼,静静看着她笑。
她最后强忍了笑,问他:“后来呢?”
“后来……”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被家人找到,我父母混合双打教育了我,从此我再不敢撒谎。”
她笑着喟叹:“你父母教的真好。我到今晚,保守估计,已经撒过一万零一次谎。说谎什么都是手到擒来,原本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今天让你破了戒,却有些内疚。”
他忙道:“并没有什么,我也没有心理负担。”
菜上了桌,他替她盛了一碗饭放在她面前,解释道:“还有两道菜,加起来不多。你要吃不完也不要强撑,还有我。”
夜里加班的白领断断续续前来用饭,又断断续续离开,两人吃到中间,胡一舟忽然站起来,向顾苗苗身后望过去,“沈总,你也加班啊。”
深夜的沈燃装扮一如平常的正式,气质沉稳内敛,只眉宇间藏着许多的疲惫,看什么都是蹙眉状。
顾苗苗忙站起身,取了纸巾捂住油嘴,跟着看向沈燃:“沈总好。”
沈燃点点头,“辛苦。”
他一人独坐一张餐桌,点了一份蛋炒饭,原本想要打包带走,老板赔笑:“实在抱歉,食盒刚刚好用完,明早才能买回来……”
他便改成堂食。
后厨方向传来热闹的炝炒声,他取出手机一边处理邮件,一边默默等待。
旁边那桌时不时传来说笑,有一把熟悉的声音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他还是能从中听出愉悦来。
蛋炒饭端上桌,等他吃完时,旁边的两个人还在愉快用餐中。
他没有再打扰他们,付了饭钱回了五洲,原本准备继续加班,一整天的疲惫却纷至沓来。
他取了车钥匙,径直下了车库,坐进了车里,并不急着开车,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靠在椅背上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忽然闯进很久以前的一幕,有个女孩曾信誓旦旦和他说:“我可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儿,长大后要嫁给你的。”
他当时开她玩笑:“要是成年后,你发现你喜欢的其实不是我这一型的,怎么办?”
那个女孩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还能让他稍微有点印象的,是她趁他不备,在他脸颊上印下的一个吻,以及她当时感冒而蹭在他脸上的一个鼻涕泡。
几分钟后,车库里渐渐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动静越来越近,有两个人开始进入他的视线范围。
车库昏暗的灯光下,短裤T恤装扮的顾苗苗,走在胡一舟身边,两人身高很是合衬。
他们低声交谈,双双脸上都挂着微笑,不知道开心些什么。
沈燃坐在车里冷眼旁观,心里越加说不出的烦闷,想要发动车子,却又止了动作,依然偏头看着他们。
接着他听到胡一舟喊了一声“小心”,迅速握住顾苗苗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身畔,指着地上提醒她:“小心。”
他从车里望出去,隐隐看车库的地上有什么小东西迅速爬过,像是一只蟑螂。
后来他又看到顾苗苗追上去一脚踩死蟑螂,脸上带着浓浓的显摆与得意,仿佛在说:“没想到吧,我一点都不怕。”
重遇后,她在他面前表现的都算成熟,即便是偶尔她挑衅他,也是成年人的方式。这样有些孩子气的表情,他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
他这才想起,她现在应该只有二十四岁,本就是该青春活泼的年纪。
他久久的坐在车里,看到顾苗苗和胡一舟各自取车分开,看到她蹲在小电驴旁捣鼓了许久,看到胡一舟后来开车过来,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就撇下小电驴,愉快的上了胡一舟的车。
等到车库重新恢复安静,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周身的疲惫简直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他发动车子,缓缓出了车库。
晚上十一点半,车辆停靠在花墅豪廷大门外。
临近端午节,各种装饰性射灯已经提前投用,把原本就雕梁画栋的别墅区映照的更像是如梦如幻。
胡一舟微微弓了身子,透过车玻璃往外看去,难以置信,“你住在这里?”
住在高档别墅区,然后到处兼职给孩子赚奶粉钱,这是个什么逻辑?
顾苗苗听出他的疑问与惊奇,随口胡诌:“我借住在这里,替朋友看房子又不用出房租,双赢。”
这个答案很合理,现在很多有钱人买了别墅后又出国,房子就空了下来,让放心的人住进来,还少出一笔看管费,确实一举两得。
胡一舟又问:“现在这么晚,白小愉一个人在家里等你?他还那么小。”
她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往外走:“他跟着他姑姑住……你以前送我去过的饭馆,就是他姑姑的馆子。我平时不着家,没有时间看顾他。”
胡一舟也跟着下车,要把她往前送送。他看着她,忽然问道:“如果今天不是电动摩托车没了电,你是不是晚上还有兼职?”
她笑了笑,“勤快就去,偷懒就不去,哪里有那么精进。”
他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里乱糟糟,停了脚步不走,问她:“养一个孩子,真的需要那么多钱?朔建器重你,想来给你的工资也不会低,你养一个白小愉绰绰有余,哪里还需要再那么忙。”
她失笑:“这世上谁还会嫌钱多?你没有孩子你不会知道,麻烦事多的是。不仅仅是孩子吃喝,还有幼儿教育,还有配套的学区房,还有孩子出国深造的钱,以后他创业成家还需要启动资金……”
胡一舟微蹙了眉头,向她挥了挥手:“回去好好休息,你虽然一整天都是精神抖擞,但黑眼圈也很明显。”
—
顾苗苗到了家,原本想要骑着机车外出送几笔外卖,用干毛巾擦拭过机车的灰尘,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来舍不得让机车受委屈,二来也舍不得油钱,否则最后算下来,只怕没有赚钱,还要倒亏。这机车酷是酷,耗油量也很酷。
她洗了澡,坐去客厅打开电脑画图。一直到临近凌晨一点,微信有新消息。
胡一舟:[睡了吗?有事情和你说。]
她回复:[还没睡。]
胡一舟径直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里他的声音很低沉,和白天不一样。
“端午节期间,有个兄弟公司要揭牌,需要礼仪小姐,三个小时两千块,你要不要考虑?”
她吃惊:“这什么公司?怕是不了解行情,哪里有三小时两千块的价码?!”
他顿了顿,解释:“对方公司开的价高,要求自然也很高。但你放心,是正规公司,到时候五洲公司会去几个人捧场,我也会去。”
她忙道:“要接要接。”
凡是过节,她在健身房和美术培训班的课程都要暂停,她这两天正要发愁去哪里弥补损失。
胡一舟挂了电话,通过微信把需求方的电话发给了她。
第二天她找了个时间打过去询问,果然像胡一舟说的没什么过分要求,只需要她先去参加面试。
她趁着早上去花城大学拜访完历史学教授的空档,去参加过面试,领取了端午节当天要穿的服装。
回来的路上,怎么感谢胡一舟,倒让她犯了难。
若他是个市侩现实的人,她用抽成作为感谢,合情合理。
可偏偏他不是那种人,她这欠下的人情债就难还。
等回到五洲楼下已经是中午一点,过了饭点儿。她给胡一舟打电话:“下来走走。”
他下楼时,她手里正拿着两支甜筒,递给他一支,厚着脸皮问:“两块钱,算是还你人情,能抵消吗?”
他接了甜筒,剥开包装递给她,再把另一支接过去,边拆包装纸边笑:“虽然你是哈神亲封的甜筒女孩,可就用一支甜筒打发我,未免太敷衍,怎么也得两支吧。”
她哈哈一笑,感慨道:“你真是个好人。”
他一时有些错愕:“这么快就发好人卡?”
她又被逗的忍俊不禁。
第46章
从商业中心的画廊往五洲方向,两个青年行走在树荫下。
花木深身着一件月白绸衣,把自己打扮的像从古旧月历牌上走下来的民国贵公子,正摇着一把精致的草编蒲扇走在沈燃身边。
沈燃和平时却不一样,身着浅灰棉麻九分裤和黑色短袖T恤,比在职场上显得悠闲许多。
花木深低声问:“今天见的这几个搞财务的,怎么样?”
沈燃摇摇头:“当普通员工还成,针砭时事、透视行业发展,却差的远。我又不是搞招聘,用不上这些人。”
花木深叹道:“还有位厉害人物,应该是经历过八年前地产业动荡的,经验丰富,可惜今天有事来不了,下次再向你引荐。”
沈燃点点头,并不显气馁,反而自信道:“欲速则不达,事情都要讲究火候。火候到了,自然就成了。”
花木深“嘁”的一笑:“我那位继母为你的事情忙的整天不着家,我家老头子想见她一面都难,你倒是优哉悠哉不着急。”
沈燃正色道:“不管事情成不成,都要感谢楠姐,没有她,我确实是要多抓瞎一阵。”
两人继续往前,花木深抬眼往前看了一阵,转回头问沈燃:“你和你那位医生女友怎么样了?”
沈燃淡淡道:“什么怎么样?”
“到哪个程度了?牵手、接吻、留宿……”花木深挑眉,“还要我问的更详细?”
沈燃不说话。
花木深摇摇头:“一看就没有。你从小学习、工作样样厉害,怎么到了终身大事上这么愚钝?以前你和顾苗苗都是怎么谈的?难道也是相敬如宾手都不牵?”
沈燃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不由一跳。待抬眼看到极远处,有一对熟悉的男女正说说笑笑相向而行,他就更有些烦躁。
他住了脚步,捏了捏眉心,向花木深提议:“去你画廊再坐坐?”
花木深摇摇头:“画廊今天要卖庄画家的画……”见沈燃貌似不解,又解释:“顾苗苗她外公的画,拍出去了一幅。员工和保安都去了银行保险箱提画,画廊里也乱糟糟,现在不适合过去。”
沈燃一愣,几秒钟后才问:“庄老的画,顾苗苗卖给了你的画廊?”
花木深被提及了伤心事,冷哼一声:“哪能那么幸运,最开始是她卖给了别人。那时候楠姐才嫁给我家老头子,老头子不愿意楠姐总插手顾家的事,顾苗苗就一个人张罗卖画,年纪小,上了当。‘童年’那组油画一共七幅,她一共卖了一百万。你知道我再买来时花了多少钱?”
“八百万!”他叹息道:“如果当初一手就能卖给我,最起码我出的不止一百万,可见当时她还是心急没城府,被人几句话就忽悠了。”
他的遗憾还没有说完,“还有顾家的那匹马,顶级的阿哈尔捷金马,当年也是被顾苗苗贱卖。可惜我当时不知道,等收到风赶去,什么漏都没拣到。油画我终究还搜摸了回来,可那马被卢家买去,后来又转了好几回手,折腾的没了音讯。花城懂马的人能有几个?哪个能真心善待那金马?真是气的我肝疼了半年。
他最后总结:“顾家的人,天生不是守业的料。那么些家产,先被当年的顾董败的破了产,再在顾苗苗手里败一波老底儿,你说,还能剩下什么?”
沈燃心里隐隐有一些钝痛,低声道:“那时候,她还小……”
花木深为自己分辩:“我也没说她错了啊,顾家的事情落到谁头上不是个逼人跳江的局面?她没跳江这一点,就比大多数人强。”
沈燃抬眼望向远方,目之所及处,那个姑娘正和胡一周说说笑笑,显得十分轻松,完全没有被现实打击的苦大仇深。
花木深少见的敛去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向他道:
“你要是对医生有兴趣,你就专心和医生谈恋爱。你要是还惦记着顾苗苗,就想一想要不要和她破镜重圆。
去年我去瑞士玩时顺便见你,当时你在那个什么欧洲峰会上发言,是何等的挥斥方遒,给我们华人长了多少脸。可现在只要一见到顾苗苗就一副便秘的表情,实在不是你沈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