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是直接回复别人的邮件,要回复的是朔建的总经理。
她有些吃惊和惭愧。
没想到张奔力是在替她开脱。
张奔力转回电脑屏幕,面无表情看着她:“你还要怎么样?”
她忙摇摇头:“不怎么样。”说完又觉得回复的不对头,又改成:“感激您。”
张奔力冷哼一声:“出去。”
她从善如流,拿着新项目的资料溜出了总监办公事,临时又从门外探进脑袋,确认了一遍:“如果我拿下项目,对应的提成都会给我,对不对?”
顾苗苗先去了一趟花城大学,要给那位历史学老教授发放顾问费。
时值暑假,校园空旷,只有零星学生的身影出没。
她去了家属楼时,老教授正和弟子们欢聚一堂,在讲着历史小知识。说的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事情,可换了一种视角,就有一种新鲜感。
她在门口向老教授点点头,坐在地毯上也跟着听。
老教授讲过一小段,中途休息时,她忙把顾问费送上去,又把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老教授和她客气了一阵,收了钱签了字,又回去继续讲。
她转回头在学生堆里四瞧,在门边上找到了老教授的弟子萧开洪。
她上一次见他还是半个月之前,这位青年容光焕发、挥斥方遒,一派努力向上的激进模样。现在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
她向他做了个眼色,等他跟出门后,给了他一张购物卡,随口关心道:“你怎么了?失恋了?”
他垂下脑袋,“嗯”了一声。
她一时吃惊,“真被我说中了?谁甩谁?张红红甩了你?”
这回她倒没猜对,萧开洪摆弄着手里的购物卡,恹恹道:“我主动和她分的手。”
“为什么?”她还记得两个月之前,这位青年曾经多么激昂的发表爱情感言:“无论红红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她身边……”
怎么一转头,他就忘记他说过的话?
萧开洪长叹口气,抬头看着她:“苗苗姐,之前张家是不是欠过你家钱?不止欠过你家,还欠过别人家很多钱?那次公考结束后你去找红红,就是为了追债?”
她忖了忖,回答他:“张家都还清了。”
萧开洪摇摇头:“没有还清,张伯父还过一批钱。才撤销了失信被执行人的名头,在红红即将要参加工作时,又有人告了他……现在,张伯父又成了老赖,红红的工作也因此受了牵连。”
“然后呢?你和张红红分手,是因为他家的债务?还是因为她没被公务员体系录用你觉得没面子?”
萧开洪显得有些痛苦,摇摇头,“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我说一点圣母的话,张红红其实比较无辜,她也是受他父亲牵连。”
萧开洪这时候才道:“是因为诚信。苗苗姐,我父母经商,家中条件还可以。如果只是因为张家欠了外债,绝不会影响我和红红的感情。可张伯伯不诚信,他全家都不诚信,我数次看到张家人进入各种高档场所,红红一个月的置装费都要十几万,但他们却心安理得的拖欠着别人的钱不还……”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可以和一个家庭条件不好的女孩在一起,我却不能和一个全家道德有巨大瑕疵的人在一起,这个心结我过不去!”
—
顾苗苗离开花城大学,在返程的路上,脑海中一直徘徊着萧开洪的话。
“……我不能和一个全家道德有巨大瑕疵的人在一起……”
“……这个心结我过不去……”
回朔建的路上,要经过市中心。五洲大楼在远处巍峨高耸,周遭再多的写字楼,都挡不住它的光华。
她借着脸熟,把小电驴停放在五洲的停车库里,原本要去办正事,经过花城商业中心时,方向一拐,就进了一间珠宝行。
珠宝行的牌子她熟悉,许多人靠这个品牌提升逼格,楠姐也是这里的常客。
最关键的是,胡一舟送给她做坠子的钻戒,就是出自这里。
她很快就在柜台下找到了同款戒指。
皇冠状,一颗大钻石附近点缀着数颗碎钻,在柜台的灯光照耀下,比佩戴在她身上要璀璨亮眼的多。
价格和她之前预估的差不离。
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售货员看她衣着普通,不像个出手阔绰的人,伸手做邀请状,要不动声色带领她往平价区。
她径直伸出手,点向了价签:“在这个金额左右的,给男士送的东西,有哪些?都取出来看看。”
二十分钟后,顾苗苗捂着心口,背着双脚包出了商业中心。
人是不能逞强的。
曾经她一逞强,手里就多了几千万的债务。
现在她一逞强,卡里就少了两万块,包里多了一份男士三件套。
近两万块钱的回礼能不能提升她的道德品质,她不敢做保证,但至少符合爱情宝典上的提醒:男女约会,要动态的保持AA制,避免一方压倒性的付出,是保证恋情持久的关键法宝。
此时已经是中午用饭时,各写字楼里下的白领们已经吃完午饭,正在广场上遛弯休闲。
顾苗苗临近画廊时,给花木深打了个电话:“我现在在画廊附近,有事情找你,你有没有空?”
电话那头的花木深说了一声“没空”,又改了说法,“我在凯瑟琳餐厅,你要愿意,18号桌,过来找我。”
艾瑟琳餐厅永远像个迷宫,四周黑魆魆,只有每个餐桌垂挂下来的射灯,照亮了餐桌那一片。
她寻到18号餐桌时,看到的不止花木深一个人。
花木深的基友也在。
暗沉沉的环境里,沈燃靠坐在卡座里,用小勺搅动一杯咖啡。立体的五官在昏黄的射灯下不尽显现,有些神秘莫测。
在沈燃的目光投向她的一刹,她立刻驻足,下意识就要走。
花木深懒洋洋出声:“什么事?”
她低声道:“你出来,我有事情找你。”
她转头就走,身后却没有花木深跟上来的脚步声。
她不得已转回去,花木深正好整以暇的坐在餐桌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笃定她要回头。
他看见她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唇角一勾:“你搞清楚,是你找我,不是我找你。要不是……”
他往对面的沈燃瞟去一眼,又懒洋洋道:“我才没闲工夫等你。”
她刚要瞪他一眼,想到他手里现在握着楠姐这个人质,若他回去轻飘飘怼楠姐两句,楠姐这个孕期怕是不能开心。
她只好收了脾气,侧转头看见旁边还有一个空桌,和他打商量:“劳烦您移动尊臀,去旁边桌坐一坐?我和你有业务要谈。”
花木深先看向沈燃。
眼前这位公子虽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本着他俩多年同学的交情,他还是从沈燃的脸上看出了一些信息。
他“嘁”的一笑,叹了一声“累人”,端着自己的咖啡杯,跟着顾苗苗坐去旁边的卡座,向她努努下巴:“说吧。”
她坐在他对面,从双肩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摆放在他面前,“听说伯父的‘宏昌’要建酒庄,我想走你的门路,把设计项目拿下。”
花木深“哟”了一声,揶揄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顾大小姐除了借钱一事,竟然还有别的事情能找上我……”
他话音未落,桌面上手机屏忽然一亮一灭,尽管只响了一声就没了动静,他依然看清了来电人的备注身份。
情圣。
他往边上那一桌瞟去一眼,拿起了手机。
此时已经有微信进来。
沈情圣:[你讽刺加讥笑,说的都是废话。]
花木深:[怎么?又心疼了?别人有男朋友,轮得到你心疼吗?]
……
坐在一旁的顾苗苗眼睁睁看着花木深忽然陷入了二次元世界,忖着他这是故意下她脸子。
可惜的是,她看人脸子看的太多了,早已经有了免疫力。她的手覆上材料,不轻不重的扣扣指尖:“花公子?您什么时候能忙完?”
花木深过了一阵才从手机屏上抬起脑袋,先对着她冷笑一声,接着冷冰冰问她:“你吃了没?喝了没?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
顾苗苗双眸一眯,借着昏暗灯光,用看智障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几眼。
用最冷漠的口吻说着最关心人的话,莫非这世上有人比她酒醉后的举动还要诡异?
她向他微微凑过去,翕动鼻翼,“你醉了?”
花木深不耐烦的往后避开,“到底点不点?”
“点!”
第74章
当服务员夹着菜单离去后,花木深看过眼前的文件,抬头用看智障的目光打量她:“我家老头子公司的项目,你不走楠姐的门路,你来找我?”
她耐着性子解释:“楠姐要给你生弟弟妹妹,我为了你,不好意思去麻烦她……”
他哧的一笑:“你为了我,要来麻烦我?顾苗苗,你这瞎话一点不高明,你是把我当傻子?”
说“傻子”是欺负人,可顾苗苗有时候确实不由自主把他代入“地主家的傻儿子”模式。
他正要再说,掌中手机一声震动。
他去看时,有个人又悄悄咪咪的发来了远程指挥他的微信消息。
沈情圣:[答应她的业务要求,朔建很不错,她的设计能力也很强。]
花木深:[你这么了解她,要不你直接来和她对话?我当这个传声筒,真是一点没意思。]
沈情圣:[再给她借钱,她要多少你答应多少。]
花木深:[她要一个亿,你有吗?]
沈情圣:[她不会狮子大开口。]
……
顾苗苗看花木深垂首玩手机,再次给她脸子看,她只好又解释:“花伯伯一直以来对顾家人有意见,楠姐替我去向花伯伯说情,他老人家又要吃干醋。而你和他父子情深,你去找,效果就不一样。”
花木深抬起脑袋,像是有些咬牙切齿:“答应你也行,我手里有些钱,放在账户里烧的慌,你有没有兴趣借?”
顾苗苗彻底搞不懂花木深了。
这位地主家的傻儿子此时已经不是“傻”能形容,这缺心眼到了一定境界了。
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问他:“你想外借多少?多了我可不成……”
花木深正要回答,她的手机一阵响动。
她看到手机屏上“胡一舟”三个字时,一瞬间有些心神不定。铃声足足响了三声,她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胡一舟声音十分激动:“我回花城了,你在朔建吗?吃饭没?我来和你吃午饭。”
她忙道:“我现在在五洲附近……”
“哪里?”他问的很心急。
“……凯瑟琳餐厅。”
等她挂了电话,想着胡一舟一时半会来不了,她得抓紧时间把花木深搞定。
她问他:“你手里有多少?”
他懒洋洋道:“你想借多少?”
她摇摇头:“我不想借啊,我最近手头不紧。再说欠了别人钱,我心里不踏实。你那二十万我还没还你,其实有些不好意思。”
花木深向旁边那桌的半明半暗里望进去,开始后悔他不该掺和姓沈的和姓顾的之间的破事。
他自己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看上一个是别人的,再看上一个还是别人的,而这两个当事人却已经兜兜转转了两个回合。
有意思吗?!
他把桌上的资料往前一推:“算了,你既然不想借钱,我们两个的业务没法谈。”
“借,借!”她忙道:“你有多少我借多少!”这世上还有人逼着人借钱,哪里找这种好事。
花木深想了想,探问:“两百万,你吃得下不?”
她豪爽道:“吃的下,别说两百万,三百万都吃的下!”
“那就三百万,下午给你转账,0利息,近十年用不着你还。”
她又有些怔忪,转头望着这间西餐厅。
昏暗的四周里,只有每个餐桌上面悬挂着一盏射灯,向桌面投下昏黄幽暗的光线。
每个客人或者服务员经过此处,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带了一点仙气。
她掐一掐她自己。疼。
不是在梦里,她也没有喝酒。
她往前伸出手,在花木深额头上弹了个暴栗。
花木深眉头一蹙,捂额怒瞪:“你做什么?”
她怔怔然。他也会疼,也真的真的不是在做梦,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短短的二十四年人生,只经历过被人逼着讨债,从来没有过被人逼着借钱的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就想不清楚了呢?
她愣了一息,忽然从卡座上跳起来,恍然大悟望着他:“好啊你,你想利用我的账户洗、黑、钱?”
花木深眉头一蹙,怎么觉得事情的走向大大超出他的预想。
他刚想要把沈燃这个幕后大Boss亮出来,还没等话出口,近处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黑暗里一瞬间冲出来一个人,瞬间把顾苗苗拥进怀里。
顾苗苗还没有挣扎,临桌的沈燃已经倏地站起身。
紧接着,晦暗里有人深情告白:“苗苗,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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